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作者:不语忍冬      更新:2022-06-06 08:03      字数:4861
  “到了”,季怀玉站在府衙门口淡淡道。可算是到了,他紧绷的心神一下子缓和下来。

  “方永康,你带他去见先生和大人,我去交公文”。

  方永康点点头,示意李可之跟上。

  李可之倒没敢探头探脑,但他眼角余光扫来扫去,配上那副五官,竟隐有一股子贼眉鼠眼的味道。

  这府衙倒也不大,就是正常的府衙规制。一进大堂,里头全是在案几上办公的人员。

  季怀玉留在了大堂交接,方永康带着李可之直入二堂。

  二堂之内,沈游和周恪正分占两边批阅公文。方永康一进去,即刻低声道,“先生、大人,李可之到了”。

  两人齐齐搁下笔,沈游笑道,“辛苦了”。

  方永康强压着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游和周恪呢!

  “先生客气了”,说完,他便退下了。

  李可之一见沈游、周恪,就心里酸的很。世人皆知沈、周的功业,却不知道这两人竟容貌优越至此。两人齐齐站在堂前,好一对璧人!

  “二位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李可之即刻收敛心神,在这两人面前,李可之哪儿还敢走神。

  “想来这位便是李可之李大人?”,沈游笑眯眯的打招呼。

  “某不才,正是李可之”,李可之躬身行礼,以示敬重。

  “李大人请坐”。

  “不敢当”,李可之是幕僚,担了个军需官的名头,尊称一声“大人”倒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总得谦虚谦虚。

  于是李可之坐了小半拉屁股在椅子上。

  周恪一面伸手倒了杯茶水给沈游,一面问道,“敢问此次李大人骤然来访,有何贵干?”

  李可之笑笑,五官挤在一起,丑的越发别致,“明人不说暗话,我家主上被陛下逼得快要无路可走了,便想着来皂衣军看看能不能寻到一条新路?”

  “哦?”,沈游抿了口茶水,玩味的笑道,“不知赵将军意欲何为?是想直接投降还是与我等合作?”

  直接投降就不用说了,与皂衣军合作谋取佘崇明的皇位倒也有可能。毕竟,谁知道赵识是怎么想的呢?

  “周……沈先生说笑了”,李可之险险把脱口而出的“周夫人”三个字咽下去,这才笑笑,“赵将军并无意争夺皇位”。

  赵识要是想上位,他完全可以自己宰了佘崇明,根本没必要来跟皂衣军商量,除非他想引狼入室。

  “我此行是代替赵将军,前来商谈投降一事”。

  沈游面色波澜不惊,约摸是早就料到了。她笑道,“口说无凭,我要怎么信你?怎么信你家将军?”

  谁知道李可之代表的到底是谁?谁知道赵识是真心想投降还是假意诈降?

  “并无证据”,李可之无奈道,“周大人与沈先生皆是谨慎之人,更该知道,这样的大事,怎么会留下只言片语的信件呢?!”

  就算是为了保密都不可能有纸张字迹。

  “况且二位若是肯信,我便是带个口信都行。二位若是不信,便是有了信件,也不过废纸一张罢了”。

  这话倒是真的,赵识无论如何都不会留把柄给别人。

  “李大人总得给点证明吧,否则空口白牙,我不可能随便就信了你”,周恪笑容温和。

  李可之叹了口气,就知道今儿要大出血。他问道:“周大人要什么证明?”

  “割一城”。

  “这不可能!”

  李可之二话不说反驳道,“若是莫名其妙割让一座城池给皂衣军,只会让赵将军陷于险境”。

  赵识本来就被佘崇明猜疑,要是这时候再丢掉一座城池,简直是明晃晃的告诉佘崇明,我打仗能力不够或者是我有异心。不管是哪一种,对于赵识而言,都是雪上加霜。

  “割让一座城池,固然会令佘崇明不再信任赵识”,周恪微笑道,“可些许猜疑和极其猜疑,难道有很大区别吗?”

  反正赵识都要反了,管佘崇明怎么看呢?!

  李可之当即一愣,心里发苦。这就是谈判双方的底线不同了。

  沈、周希望能够获得一座城池,一来这是赵识的投诚礼,向他们证明赵识是有意投诚的,而不是诈降。

  即使对方真的是诈降,愿意付出一座城池的代价来骗皂衣军,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那沈游反倒要高看佘崇明一眼了。

  二来这也在隐晦的逼迫赵识和佘崇明彻底决裂。

  而赵识的底线虽未严明,但想来是绝不可能接受还没行动呢,就先割让一座城池的。

  “这是不可能的”,李可之再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周大人、沈先生”,他肃然道,“我此行颇有诚意,还请二位不要消遣我”。

  “谈判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沈游笑着打圆场。

  “赵将军逃出川蜀,投入皂衣军麾下与赵将军跟皂衣军应外合,拿下川蜀,这功劳是不同的。自然,这价码也是不同的”。

  沈游顿了顿,“与此同时,我们要承担的风险也不相同”。

  “如果是前者,我们只需要坐等赵识上门就好,什么都不需要付出”,沈游微笑道,“可要真是这样的话,今日李大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说白了。如果赵识只想联系好后路,确保皂衣军愿意收他,他就肯反叛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派遣李可之来这里。

  因为傻子都知道皂衣军收拢过那么多个降将,根本不差赵识这一个。况且赵识又极其熟悉川蜀的军事布置,皂衣军一定愿意收他。所以根本没必要派遣心腹幕僚李可之过来。

  毕竟派遣的人越重要,被发现的概率越大。尤其是李可之这样丑的让人见之不敢忘的人,简直是明晃晃的目标。

  沈游微笑起来,眉目熠熠生辉,“所以说,赵将军要选择的就是第二条路。他要和我们里应外合,拿下川蜀!”

  李可之额间微冒冷汗。本以为周恪是难缠的那一个,没料到沈游比他还难缠。

  事到如今,李可之也不扭捏,他直言道,“是”。

  “既然如此,那我们要冒的风险可就大了”,沈游笑眯眯,“小股士卒进入川蜀,如同羊入狼群,周围全是川蜀兵,若是赵将军是诈降的……”。

  “沈先生”,李可之笑道,“做事情哪儿有不冒风险的,全看这风险值不值得”。

  “若皂衣军肯配合,就能够吃下整个川蜀和一员悍将。若皂衣军畏缩不前,只怕就得一直僵持,不得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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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周恪朗声大笑道,“李大人说笑了。不管我们怎么做,赵将军恐怕都要反抗的。只要我们肯等,总能等到佘崇明杀死赵识、自拔爪牙的那一天。届时,没了身侧的能臣干吏守卫,只剩下一帮酒囊饭袋,拿下川蜀不也是手到擒来吗?”

  谈判嘛,无非是抬高自己的优势,点破对方的劣势。

  李可之早已模拟过这种情况,自然进退有据,他淡淡道,“皂衣军等不起的”。

  “若不能尽快拿下川蜀,然后直逼金陵,一统南方,一旦让秦承章修生养息,他势必会蠢蠢欲动,若是佘崇明和秦承章联手,皂衣军顷刻之间就要被两面夹击”。

  所以你们必须要尽快动手,破除这种僵持的局面,统一南方后再行北伐。

  沈游眉头一动,对李可之越发的感兴趣了。这种分析战局的能力倒是颇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

  “李大人似乎并不太敬重你们陛下?”

  沈游、周恪说“佘崇明”不奇怪,可李可之对赵识都遵一声“赵将军”,却连连直呼“佘崇明”的名字,这未免有些怪异。

  李可之即刻笑道,“二位说笑了。既然都要反叛了,那么佘崇明自然不是皇帝了。况且佘崇明此人,早已从一代枭雄变成了龟缩于皇位之上,玩弄心计的昏聩之人,哪里配得上尊称一声‘陛下’呢?!”。

  “不见得吧”,沈游笑道,“你家赵将军派你来,恐怕不是让你这么说的吧?!”

  李可之浑身一僵,对面那张美人脸,仿佛霎时间就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

  既然已经被发现,李可之倒也没有强装。大家都不是傻子,已经被戳穿还要强行辩解,未免太过侮辱对方的智商了。

  “是”,李可之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原本赵将军只是希望我能与皂衣军商谈一二。若是赵将军逃出了川蜀,诸位是否愿意收容他”。

  果然,周恪了然。像赵识这样忠诚的人,即使迫于无奈要反叛,也决计不肯对旧主动手。

  周恪直言问道:“他是不是还要求你在谈判的时候,要我们允诺,不会派遣他去攻打旧主,便是打下了川蜀,也要保住佘崇明一命?”

  李可之点点头。虽然这些要求看上去很奇葩,但赵识是真的干得出来。

  “赵将军重情义,长于兵事。他最多提供些许关于川蜀的讯息,无论如何都不肯亲自动手”。

  周恪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他饶有兴致的问李可之,“那我们要赵识有何用?”

  李可之脸皮厚,他毫不尴尬道,“赵将军极擅长作战,若能得这一员猛将,皂衣军自是如虎添翼”。

  “我们并不缺一个战将”,沈游微笑着反驳回去,“这些年里,南征北战,大量的将星不断涌现。算不上人才济济,但也算是储备了一些人才”。

  这话倒不假,实战是打磨军事天才最好的利器。这些年里,源源不断的战争催生了大量的军事人才。若论起打仗,他们不缺一个赵识。

  况且战场上,将军固然能够决定一场战局,但底层士卒的战斗力才是根基。

  再好的战术,也得有人去执行啊!

  真不是沈游自视甚高,而是川蜀兵和皂衣军的基层士卒毫无可比性。不管是体力还是纪律,或者是作战执行力,乃至于信念,都是巨大的差距。

  在这样的差距下,由得赵识是破军星降世,都无可奈何。

  但偏偏川蜀兵掌握着天险。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所以沈游才要在这里跟李可之废话,就为了能够让赵识偷运部分皂衣军进入川蜀。

  沈游回过神来,只听李可之笑道,“沈先生说笑了。赵将军的不可代替之处在于……他与荆州李铎纠缠多年,对其了解极深。而李铎……恰好被征调去了金陵”。

  李可之的脑子很清醒,他知道对于赵识,皂衣军图谋的只有两点,一是他拱卫川蜀,二是他与李铎数次对战。

  真正不清醒的是赵识。哦,倒也不能说不清醒,只能说天分没点在政治上,还偏偏极重恩义。

  赵识在政治上如此天真,但李可之可不单纯。他根本就没觉得皂衣军会答应赵识的请求。就算答应了,只怕也要狠狠刮下一层皮来。

  周恪直接问道:“所以李大人是自己请缨前来的?”

  李可之也不避讳了,他点点头,“原本赵将军只想着派遣忠心的哨探前来即可,我却自告奋勇前来皂衣军”

  怪不得呢!

  沈游与周恪对视一眼,心里了然。赵识只想派个人来打探打探皂衣军肯不肯收容他,压根没想什么里应外合。

  这里应外合的计策是李可之背着赵识搞的。怪不得他无法答应“割一城”的要求,因为这事儿太大了,他根本没有办法背着赵识完成。

  沈游确认了一遍,“所以李大人是想背着赵将军,与我们里应外合,拿下川蜀?”

  底裤都快被人扒了,李可之也懒得装了。他点点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若能成功,自然是好的”,周恪笑道,“只是还是那句老话,李大人要拿什么来证明,你是真的想跟我们里应外合,而不是拿着皂衣军士卒的性命,做你升官发财的筹码?”

  说白了,李可之既然敢背着赵识搞事情,那就说明他对赵识的忠诚是存疑的。这样的人,现在聊的好好的,到头来再反叛一次,似乎也是正常的。

  “周大人说笑了”,李可之自知这种二五仔行为,绝不会受到周恪的喜欢,所以他自然也模拟过一旦被拆穿,要如何应对。

  首先,总得表明自己改弦易辙的目的。

  他朗声道,“我自知皂衣军不可能答应赵将军的条件,我若不这么做,今日这一趟就算白来了。若是事情谈不成,将军别无后路,只会陷于更危险的境地”。

  “赵将军是我恩主,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赴死”

  “其次,皂衣军的规矩大,我在来的这一路上已经见识到了。但我也同样见到了,活在皂衣军庇护下的百姓。”

  李可之真心实意的感叹道,“我已经许久没见到过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景象了”。

  沈游面色古怪,“所以李大人是有感于我等治理民生得力?”

  李可之笑着点点头,那张鄙陋的脸上,竟然隐隐透出一股子果决来。

  “乱世里人命如刍狗。各路霸主们争相压榨百姓以四处争夺地盘,说一句苛政猛于虎都不为过,偏偏争来了地盘又不好生治理,以至于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唯有你们!广积粮、缓称王、高筑墙,将这九字要诀贯彻到底。这是要成王的气象啊!”

  “都说良禽择木而栖,我此时不上船,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