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顾宣朗还正直地坐在那里, 倚着温泉池壁, 状若神游太虚一般。

  内心里, 他已经开始拆解“如何凑上去若无其事地亲上轻云的唇”第十八式了。

  把整套流程在脑海里演练了许多遍，顾宣朗终于……小小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他的唇即将擦过傅轻云的额。

  然后有一阵声音响起, 喧闹得让顾宣朗头疼。

  ……谁的手机响了？

  傅轻云一秒睁开眼，起身拿起放在岸边的手机，点了接听：“喂？”

  顾宣朗扼腕。

  你怎么……泡个温泉还带手机？顾宣朗有些怨念地盯着接电话的傅轻云。

  傅轻云却全然没有注意顾宣朗。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那端, 符星波正在跟他说的话：“阿云，你听说了吗？台成要从《大风起兮》撤资了。”

  “撤资？怎么会？”傅轻云有些惊讶。

  台成这次和管温文合作了《演艺》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不仅让傅轻云、符星波等这批年轻演员进入大众视线，更是在投资上有实打实的回报。

  而流量上, 《演艺》几乎每期的播放量，都在同期综艺中排在最前列。决赛当天的直播，更可以称得上是近三个月来最火爆的一场综艺直播。

  这样的成绩, 对台成而言，应该会更加热情地参与进《大风起兮》的制作中。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忽然撤资呢？

  傅轻云皱着眉, 听着符星波在那边继续道：“路哥还没有和你通气吗？台成那边找到我的经纪人, 试探我的意向，想让我退出《大风起兮》的拍摄。”

  “什么？”傅轻云这回事相当震惊了，“为什么台成会让你退出《大风气息》的拍摄？这……怎么可能？”

  符星波在那边顿了顿, 小声道：“阿云, 这种事, 我也不方便多言。你联系路哥吧, 他的消息肯定比我全面。”

  傅轻云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匆忙从温泉里站起身，随手拿起浴袍，披在身上，低头准备给路舜打电话。

  一旁的顾宣朗忽然开口问他：“是你要接拍的电视剧，出了资金问题吗？”

  傅轻云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只是……总之我先问问情况。”

  说着他有几分抱歉地冲顾宣朗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啊，你好意带我出来休息，结果还是……”

  “没事。”顾宣朗认真道，“你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

  虽然还在疑惑与震惊中，但顾宣朗的这句话，还是让傅轻云的唇角往上牵。

  他点了点头，也不需要和顾宣朗多说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路舜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听了。

  路舜直爽道：“听到台成要撤资的消息了？”

  傅轻云应了一声：“符星波跟我说了……”

  “台成也联系他那边，想让他辞演吧？”路舜心知肚明地说着。

  傅轻云也不再绕弯，直奔主题：“所以路哥，到底怎么回事？剧本都已经到我们手里了，马上还有一周就该进组了，台成突然这样做……不好吧？”

  “是很不好。”路舜严肃纠正他。

  他把来龙去脉摊开来讲给傅轻云：“其实今天，台成那边也联系我了。我一听就感觉，那边语气不太对，就故意说你有事，联系不上，先探探他们的口风。探来探去，我大概也听明白了。《演艺》这次选秀出来了十个选手，除了你和符星波，还有女二的那个幸尔云，其他七个都是刚刚毕业、还没签经纪公司的学生。”

  傅轻云点头，这背景他也知道。

  路舜继续道：“这七个选手，在比赛结束后，都签约到了台成的艺人经纪子公司，等于成为了台成内部艺人。事情就出在这里。”

  傅轻云听着路舜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忍不住追问：“台成是不是因为这七位选手，和管导那边产生了纠纷？”

  路舜道：“这七位选手现在正是有流量的时候，而《大风起兮》却是需要你们进组至少三四个月。管温文是有名的恶魔导演，他拍戏，任何艺人不能轧戏，也不允许无故离组。而且他对每个角色，都有一套精细的要求，所以经常会延长拍摄期。台成不愿意让这些可以变现的流量，耗在剧组里。而且这部剧是男主剧，这些配角未必能凭这部剧，收割太多流量。所以台成决定把这批新艺人做别的安排，换上另外七个签约了台成但还寂寂无名的普通艺人。”

  “啊？这怎么可能！

  完全不面试，时间卡得这么紧，怎么能保证那些人就合适角色？”傅轻云皱眉，语气忍不住加重了许多。

  同样是对演戏这件事追求尽善尽美的人，傅轻云对这种行为都容忍不了。他完全能预测到管温文接下来的行动。

  果然，路舜就在那边说了：“台成故意卡着时间，想要管导骑虎难下，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想法。然而管温文是什么人啊？岂能受资本钳制？他直接就硬气地拒绝了，没给台成留下一点商量余地，要求一周后必须看到那七个选手进组报道。”

  “管导不愧是管导。”傅轻云由衷佩服。

  路舜继续道：“别忙着感慨。管温文脾气硬，但改变不了，《大风起兮》这部片子，最大投资商就是台成这件事实。管温文拍戏太磨，经常拖长拍摄期，服化道更是大手大脚，为了堆效果花钱如流水。所以虽然他在导演圈声名赫赫，但在投资圈，实在是谁都不愿意碰的硬石头。这次能配合台成做个综艺，大家都当他终于开窍，学着向资本低头了。但没想到，人家还是这么的……刚。可是刚就有刚的代价，台成一撤资，《大风起兮》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同等的投资商，恐怕整个项目都要停摆。”

  傅轻云叹气。

  导演是个艺术家，所以金钱是粪土，得成为养分供养艺术之花才行。

  可现在的现实是，没有金钱，这朵艺术之花，还没开就得夭折。

  傅轻云思索着，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路哥，这些姑且算台成与管导之间的纠纷，然而又与我和符星波有什么关系？台成难道想拉拢所有人和他们站在一条战线，逼迫管导就范？”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路舜道，“符星波那边和你说了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就算阿星和我关系很好，也不可能尽言。”傅轻云道。

  路舜显然很明白这一茬，只是抱着一些侥幸态度问上一句。他应了声，道：“符星波是童星，更是有圈里背景的。他叔父是有名的经纪公司老总，拿他当亲生孩子看待，拨了手底下最好的团队给他建了个人工作室。他的团队，风格我也知道，一直像照顾小孩一样，小心翼翼，不沾乱七八糟的事。这次，估计多半他们还在等着看风向呢。”

  “看风向？”傅轻云愣了一下，道，“难道是等着看我们的态度？”

  路舜道：“对，就是我们的态度。”

  他话音里不知怎么，还有了几分骄傲感：“怎么说，你也是《大风起兮》这部剧现在最大的流量引入口，而你路哥也是业内金牌经纪人。所以风向可不就是咱们吹起来么？”

  傅轻云沉思了三秒，严肃开口：“路哥，您之前总是把话说在前面。我这次也如此，所以我想问您，如果不考虑我的态度，您打算怎么做？”

  路舜听了他的问话，声音也变得严肃许多：“客观看，台成现在赢面更大。管温文自己硬气，但是团队未必上下都是铁板。一部戏不可能只靠导演就能撑起来。一旦团队中人心涣散，就算是管温文也带不起来。所以，用理智看，我觉得我们应该尽量在管温文和台成之间，搭个桥。台成其实也是有点骑虎难下，只是想要个台阶，他们就可以退一步，同意让七位选手继续参与拍摄，只要不耽误他们的其他行程就行。”

  “这个口，管导不可能松。”傅轻云道，“一旦形成风气，整个剧组就会更加散，所有演员的心思都不在戏上了。”

  路舜停了两三秒，才道：“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选择？”

  傅轻云也停了两三秒，道：“路哥，你刚刚只说了‘理智上’。但其实情感上，你是想坚决站在管导这边吧？”

  “我可没说啊！”路舜夸张道，“你这个小朋友不要瞎说！”

  傅轻云忍不住被他这欲盖弥彰给逗乐了。他笑了笑，转瞬又收了神情，严肃道：“路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多。所以我的想法和管导一样。我不想因为撤资低头。”

  路舜在那边深吸一口气，道：“你想好了？这次如果谈不拢，台成很有可能把这次站在对立面的都给拉入黑名单。台成毕竟在圈里是有地位的，得罪这么一个资源丰富的平台，不太理智。”

  “路哥，这件事本来就是台成做错了。”傅轻云道，“如果因为他有资本，就对错误纵容，我想象不出来，未来我怎么安心与他们合作。”

  路舜在那边不说话。

  傅轻云也安安静静地等着。

  隔了几秒，路舜道：“《大风起兮》可能因为台成撤资，最终无法拍摄。而如果台成从中作梗，你接下来的资源可能会很艰难……但是管他呢！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你应该这么做。虽然未来的路可能难走点，但是放心，有你路哥呢！”

  “谢谢路哥。”傅轻云低声道，“但我有一种预感，台成撤资后，《大风起兮》不仅不会停摆……可能会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