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淡淡地瞥了一眼顾清让, 眼中完全没有顾清让平日里熟悉的，从她的眼睛里总能看到的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那种淡漠, 刺伤顾清让的眼睛, 她看他的眼神, 仿佛他之于她而言，不是肌肤相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他们会在街头相遇, 然后擦肩而过, 谁也不记得谁的脸，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里挣扎, 找不到对方的半分影子。

  顾清让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手紧握着杯子。

  保镖很担心他将杯子捏碎了。

  苏臻直接推门而出。

  仿佛她只是走错了地方那么不自然。

  心情极为不佳的男人如离弦的豹子, 从位置上离开，大长腿迈得极快, 直接跟上了刚才推门走的姑娘。

  年轻男人一走，店里被压迫的气压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外头风很大，苏臻顶着风，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步速很快。

  她很快被人拉住了。

  拉着她手臂的手掌极为有力，似乎带着些怒气, 苏臻重心不稳下, 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顾清让追上苏臻, 直接把她公主抱带走了。

  “顾清让你放开我。”苏臻的声音依旧绵软, 却没有起伏，不是平时两人厮闹调情时，欲据还迎的情人之间的，耳语，

  而是极为冷淡的命令。

  即便是盛怒之下，顾清让依旧死死的克制着自己的力气。苏臻的皮肤很嫩，除了唯一一种他乐见的方式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外，其余的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一点红痕。

  顾清让抿着唇不说话，朝着黑色的汽车方向大步疾走。保镖们看着低气压的少爷，很有眼色地为他打开了门。

  后座空间极大，门关上，车瞬间提速，渐渐驶离市区。

  苏臻索性不挣扎了，一句话也不说的靠在他怀里。

  顾清让抱着抱着，怀里的在不挣扎了。

  从几天前，顾清让得知苏臻经常无故去学生会之后，就隐隐约约觉得苏臻一定有事瞒着他。

  调查下来发现，苏臻似乎对学校里一个叫邱文衫的男生非常感兴趣。

  于是顺藤摸瓜，发现了那个男生是秦小萌的青梅竹马。

  顾清让刚才在气头上，如今把苏臻抱到了怀里，奇迹般的气好像就慢慢的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漏气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剑拔弩张的氛围却慢慢的消失了。顾清让的下巴轻轻的蹭着苏臻的发旋，仿佛一只主动求和的大狮子。

  顾清让的怀里，苏臻露出一个心酸的笑容。

  不是要冷战吗？连五分钟都没有到，他蹭她做什么

  顾清让生平唯有的两次委屈，似乎都是在苏臻身上吃到的。

  第一次是在两人刚刚有交集的时候，他以为苏臻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招惹他。

  顾清让一下子把自己摆到了对苏臻敞开的，想要跟她变成亲密关系的状态。

  结果蒙逼地发现，苏臻对他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子，顾清让很委屈。

  第二次就是现在。他以为苏臻是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以为两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突然发现，他是这样对在的，可是苏臻似乎没有对他敞开全部的心扉。

  她私下去调查秦小萌，甚至偷偷把邱文衫约出来，却完全不告诉他，不就是因为觉得他会抛弃她而将天平倾向恩人之女吗？

  苏臻表面上说着不在意秦小萌对她的伤害，可实际上还是在意的。

  顾清让委屈的同时，又心疼苏臻。

  在苏臻的事情上，他永远做不到变成外界那个对所有事情都冷淡，所有事情都把握在分寸里的高岭之花。

  苏臻的出现就让他方寸大乱，所有的矜持，理智，都在她面前化为了虚无。

  顾清让和苏臻之间，看着向来强势霸道的都是顾清让，可其实，因为顾清让在乎的更多，两人之间处于弱势的，从来都是顾清让。

  顾清让的脸贴着苏臻的头顶，周身的气息包裹着他，越来越把她搂向自己的怀里。

  顾清让越是这样示弱，苏臻就越是心绪复杂。

  刚才在店里见到顾清让的那一刻，苏臻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敲打了一下。

  一瞬间，她的脑子直接反应到了最坏的情况。

  顾清让是一个纸老虎，声势浩大，却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的自己把自己的气消化了。

  目的地到了，苏臻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四个大字。

  顾清让一定是知道了。

  顾清让下车，牵着苏臻，保镖远远的停在他们身后。

  这片墓地，绿化很多，今天风大，树叶子不停的打落在苏臻的头上。

  顾清让时不时为苏臻挑走发丝中的树叶。

  最是那低头的温柔最最要命

  顾清让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极为熟络的直接走到了那个墓地前。

  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没有照片。

  苏臻之墓。

  墓碑上，飘零了很多叶片，顾清让蹲下来，一一拂去。他的手指来回抚摸着苏臻的墓碑。

  “为什么？”顾清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抚摸着苏臻的墓碑，却仿佛在抚摸着逝去的恋人一样。

  苏臻靠在一棵树边，“我给自己立了个墓啊。”

  顾清让起身，站到她面前，看着她，“臻臻，为什么要给自己立块墓碑？”

  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除了行将就木的老人之外，没有年轻人会去给自己买墓碑的。

  因为这是给“苏臻”的墓碑。

  苏臻要在穿过来之前，生活安逸，性格好，人缘好，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落到那样一个狼窝里。

  她更没有想到，在应对那个狼窝时，她可以做出以前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今，这场噩梦过去了，大梦方醒时，苏臻也不后悔。

  大约是站在了自己的墓碑前，生与死，舍与得，忽然之间都可以变得看开了一些。

  苏臻把苏家的整个经过，以及自己在中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全部都告诉了顾清让。

  没有一点添油加醋的叙述，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实际上这故事离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那么讨厌苏国强，屈辱一定要把他救出来，因为我知道，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去报复苏雯母女，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现在都听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我很冷漠，很残忍，我很有心机，我为了保护自己，把他们通通都送下了地狱。

  原本我愿意在你面前打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形象，既然你要亲手戳破它，那我也无所谓。”

  那三个字，苏臻最终还是没法说出口。

  “如果你要，我不会勉强你，但是秦小萌，我很确定在橡山上，她想把我推下悬崖。

  我们分手后，请你不要干涉我，给彼此留点体面吧。”

  一口气讲出来之后，苏臻觉得舒服多了。

  人是会变的，尤其在面对复杂的环境之后。

  刚开始她的确是像顾青让喜欢的那样，单纯，善良，可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别人也别想伤害她。

  苏臻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抬头看着天上的时候，眼角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无声的落到了地上的树叶里。

  不知道这些树叶里，蕴藏多少的泪滴。

  顾清让轻笑了一声。

  苏臻眼泪又滚落两颗，完全不受控制。

  他果然接受不了这样的她。

  “谁说要跟你分手了？傻瓜”

  顾清让，向前一大步抱住了苏臻，没有要跟你分手，舍不得跟你分手，我很开心臻臻。”

  顾清让的话一出口，真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女生在这个时候不能听这种话，越听越是哭。

  顾清让的怀里传出来呜咽，“我很高兴臻臻，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我比以前都开心。”

  顾清让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苏臻那颗心，想要靠近的也是那颗心。

  如果苏臻不愿意说，他也能调查出来那之中的蛛丝马迹，可她愿意主动告诉他，证明她也是在乎他的对不对？

  “是我不好臻臻，我这个男朋友不称职，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依靠，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不相信我，让你被秦小萌威胁了生命之后，还要在顾家强颜欢笑，都是我不好臻臻，都是我，你没有一点不对”

  “就是你不好”

  苏臻软软的哭诉。

  场面竟然完全变成了苏臻控诉，顾清让不停的往后退立场，认错。

  远远的，两个保镖站在路边看着，“啧啧，你别看少爷从来没谈过恋爱，哄女孩子的本事看来是与生俱来呀。

  刚才两个人还板着脸，现在就抱到一起去了。”

  另外一个保镖点头，墨镜下小眼睛爆发出猥琐而强大的光芒，“长了咱们少爷这张脸，全天下哪有追不来的女孩子，而且咱们少爷还那么喜欢准少夫人。”

  “你准少夫人都叫上了，你这个马屁精”

  “马屁精怎么了？少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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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臻来这个世界之后哭的最凶的一次，可是心里的悲伤似乎在一点点减少，而且顾清让的怀抱那么温暖，让她仿佛要坠在里面。

  “你真的不介意，不是在骗我？”

  “我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

  “你不觉得我凶残吗？于年的眼睛是我故意刺伤的，我当时一点都不害怕。”

  顾清让还记得当时在那个现场，把苏臻抱出来的时候，苏臻吓坏了的模样，那个样子真的吓到他了，他倒宁愿苏臻是装出来的。

  顾清让拉起苏臻软嫩的手放到嘴边亲一口，“我为什么要介意？

  臻臻，你很好，你会保护自己，这样会让我更放心，你不需要有负罪感，你不是在伤害别人，你是在保护自己而已。”

  苏臻想了一下，“我没有负罪感”

  顾清让溺爱地揉揉她的头，表情温柔地不像话。

  冥冥之中也许就是因为两人有相同的属性，才会走到一起。

  回去的路上，已经回来的路上气氛完全不一样，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手拉着手头靠着头。

  “我们把那墓拆了吧，不吉利。”

  顾清让虽然不迷信，可是那墓碑看着就仿佛苏臻自己诅咒自己一样，顾清让心里不舒服，“我们现在离这件事还太早了。”

  苏臻坚定的摇摇头。

  她不是给自己立的，是给死去的“苏臻”。

  “秦小萌不是秦伯伯的亲生孩子，亲生女儿秦小玥已经死了。”

  关于秦小萌，苏臻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顾清让。

  “可为什么要约邱文衫出来？”

  秦小萌只要一天是秦岐山的女儿，那么在顾爸那里，她就拥有一块免死金牌，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误，哪怕用救命之恩去抵，她都会安然无事。

  苏臻想到小说中，男女主日常相处中，顾清让永远高冷高高在上，即使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友秦小萌，也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说稍微温和一点而已。

  到最后跟他结婚，作者对婚后的生活一笔带过，只说男主角把女主角捧在手心上，女主角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生。

  可现回想起来，男主和女主相处的态度却透出怪异，更像是一种对待恩人的态度。

  恩人不能受委屈，恩人要供着。

  如果顾清让找不到喜欢的人，而恩人正好喜欢他，那么把人娶了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苏臻忽然想通了。

  小说中，两人那些所谓的高冷爱上低暖的桥段，也许披着这样一层皮。

  可事实上呢，恩人之女另有其人，而这个秦小萌极有可能是导致秦小玥死亡的罪魁祸首。

  苏臻把那天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告诉了顾清让。

  顾清让听完之后，低喃了一声，“秦伯伯”

  现在，那两个人和秦小玥的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还不明了，只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是，肯定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导致她死亡的因素在里面。

  “臻臻，你不用担心，从现在开始，秦小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如果是真的，我爸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破天荒的，以为苏臻顾清让搬出去之后就不会再会顾家两人，当天晚上回了顾家，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谈秦小萌的事情。

  饭桌上，秦小萌时不时以爱恋的眼神看着顾清让，她是最活跃的，不停的给他爸爸，还有顾爸顾妈夹菜，俨然已经完全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仿佛苏臻和顾清让才是这里的客人。

  顾清让一直在给苏臻夹菜。

  因为提前知道了秦小萌对苏臻做的事，校长完全没有表现出小说中那样，机会把秦小萌当做女儿来疼爱的样子。

  顾清让忽然吩咐工作人员去拿了一瓶红酒过来。

  顾清让在两个高脚杯里倒上了一些红酒，递给苏臻，俊男靓女的组合十分抢眼，两人站起来，一起给秦岐山敬酒，虽然还是热恋之中，可是俨然一种夫妻档的感觉。让秦小萌看的很不顺眼。

  顾清让揽着苏臻，走到秦岐山面前，“秦伯伯，你来家里这么久，我还没有当面当面跟您说过谢谢。

  感谢您对我爸爸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人都永远铭记在心。”

  顾清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久居上流社会的少主的气势。

  秦岐山十分局促，面对顾爸的时候，两人是多年的老战友，顾爸总是一口一个老班长，仿佛还是当年当兵的感觉。

  而面对他儿子的时候，这种差距感就直接毫不留情的扑面而来了。

  秦岐山局促的两手举着杯子。

  秦小萌一看，“爸，你要是喝不惯红酒，我来帮你喝吧。”说着就要拿他把手上的杯子。

  秦岐山抱歉的看了一眼苏臻和顾清让，低吼秦小萌，“瞎说什么呢？人家敬我的酒，你怎么能喝呢？”

  顾清让的眼底划过暗流，之前还不明白，秦伯伯这么老实踏实像黄牛一样的人，怎么会生出像秦小萌这样的女儿？原来是到他身边的时候，根子就已经坏了。

  酒喝完，顾清让继续道，“秦伯伯，以后不管房子怎么样，您就别搬到外面去住。

  我和臻臻平时也很忙，你住这儿，我爸开心多了。

  爸，是吧？”

  顾清让这话说的漂亮，两个老家伙一听都眉开眼笑的，“听到没有老秦，孩子跟你说，以后都别走了。”

  秦岐山是个要强的人，必定不愿意长久在顾家白吃白住，他心上会过不去，也许度过了困难期，他还是会着手和秦小萌搬出顾家。

  但是，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心里一暖，不是勉为其难，看在情面上的收留，而是打心眼里的欢迎。

  “伯伯谢谢你。”秦岐山真是有些感动。

  “对了，秦伯伯，那天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你握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那是你亲戚家的小孩吗？你要是想她，也可以把她接到这边来住陪陪你，咱们家房子大，一个小孩总归是住得下的。”

  “小女孩儿？来呀来呀。”

  校长一听是小女孩，更是欢迎。

  极为突兀的，秦小萌切着牛排往嘴里送的叉子掉落在盘子上。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秦小萌是秦岐山的亲生女，秦岐山怕别人说秦小萌是养女受委屈，对外一直说的是亲生女。

  对于顾家来说，恩人的亲女和恩人的养女，那就差别大了去了。

  秦小萌在桌子底下的手偷偷拉住了她爸爸的衣角，心脏怦怦跳。

  顾家的人，四张脸上洋溢着热情好客的微笑。

  秦岐山的心突然落到谷底。

  如果他的小玥还活着，跟他一起来到顾家，顾家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她，那是个从小就很乖很乖的孩子。

  可惜身体不好，去得早。

  秦小玥的死就像秦岐山心底的伤疤，捂着，不愿提起。

  半夜里失眠的时候偶尔抚摸着她的照片，想起她在世时的笑颜，就足够了。

  秦岐山的声音十分干涩，“那孩子，去别的地方玩了，暂时来不了了。”

  说得极为隐晦，顾爸顾妈还以为说是去别的城市了。

  苏臻和顾清让互相看了一眼，看来从秦岐山这里，是听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了。

  秦小萌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爸爸这么疼爱她，不会说出来的。

  从前苏臻觉得苏家有多恶心，现在她就觉得秦小萌这个人有多恶心。

  明明和秦家女儿的死脱不了干系，却像没事人一样占据着原本属于她的父爱，欺骗那么爱女儿的父亲。

  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为什么她只看到了人善被人欺？

  顾清让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爸，他爸有多看中秦岐山，这样的事情犹如灭顶之灾，他爸一定会感同身受的难过。

  在这件事情上，不需要莫须有和可能。

  需要的是证据和一锤定音的结果，这样才能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从前看小说的时候，很多书迷对邱文衫这个一直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守护着女主的深情男配很有好感

  可现在看来，他的深情守护是踩在别人的尸骨之上。

  继邱文衫的母亲被公司辞退之后，他的父亲也被公司辞退了。

  这天，邱文衫从闵恩回到家里，父母两人满脸严肃的坐在客厅边面积不大的餐桌上。

  “爸妈，我买了”

  “跪下！”

  “妈你怎么了”

  他是家中独生子父母对他不算溺爱，但也算是捧在手心上，而且学习上争气，也算是半个天之骄子吧。

  母亲的泪水忽然如断线的珍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畜生！简直是畜生！”爸爸指着他的鼻子，要不是妈妈拦着，竟然要冲上来打邱文衫。

  “你为个杀人凶手包庇这么多年，你吃了猪油蒙了心了你！到如今还害得咱们家里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往后可怎么活！”

  “爸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杀人凶手？”

  家里卧室的门被慢慢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平日里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他的心上人的心上人。

  顾清让。

  邱文衫眼睛瞪得仿佛要爆出青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