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荒诞而离奇，比梦境更荒诞离奇的是人的记忆。

  夏听雨在黑衣人金一元的记忆里遨游，抽丝剥茧，去伪存真，寻找着黑衣人们的终极目的。

  睁开眼，身处一间破庙之中，夏听雨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下意识想要呼唤青面纸人，忽然愣住，两股记忆混合在一起，他再次思维混乱，分不清自己是谁。

  修士的记忆是宝藏，也是一种诅咒，深陷其中的人，轻则人格分裂，重则永远迷失其中。

  好在，夏听雨有自己的办法。

  轻轻呼唤系统，半透明的属性面板没有出现在眼前，夏听雨轻舒一口气，从怀里取出止血的丹药，塞进了嘴里。

  他还是夏听雨。

  系统那粗糙的机械声，在这个世界，是独一无二的。

  屋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冥冥之中，只听到发号施令的声音，他藏身的破庙轰然粉碎。

  夏听雨拖着残躯，纵身一跃，跳出了破庙，如箭离弦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破庙修建在地势险峻的悬崖绝壁之上，堆满了积雪，一位老者在风雪之中现身，身穿道袍，手持长剑，在身后紧追不舍。

  在他的身边，出现了无数脚印和马蹄印，隐隐有兵马调动的声音，仿佛有阴兵过境一般。

  破庙就是被这些恐怖之物摧毁的，夏听雨撒腿狂奔，他知道厉害，这是符兵，将符箓之道修炼到极致才能使用的神通。

  以大代价沟通天地鬼神，请来鬼仙和阴兵，这些存在是渡劫而亡，尸解而成的鬼仙，活跃在大荒山海之中，实力极为强横。

  只要付得起代价，一名符箓师足以请来一个符兵军团作战。

  道门九宗之中，灵符府是上三门之一，符箓师拥有超然的地位。

  那位老者望向夏听雨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随手一挥宝剑，一道暗红色的剑芒飞出，将悬崖绝壁一劈两半，满脸悲愤道：

  “金一元啊金一元，你可是府中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宗门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消耗了多少资源？”

  “你却吃里扒外，自甘堕落，帮助外人暗害你符心师兄，导致符心修为尽废，这还不够，你居然伙同外人，用巫蛊之术暗害李三嚣。”

  “你这个畜生，李三嚣是你的师尊啊！”

  被老者劈头盖脸地乱骂，夏听雨心中十分不爽，为了挖掘真相，只能继续假扮金一元，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怒道：

  “哼，我哪点比不上符心？你们这些老东西有眼无珠，埋没了我这颗明珠。”

  持剑老者被气得浑身颤抖，挥舞长剑想要结果夏听雨的性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怪笑。

  山石后走出一具身穿黑袍，长满尸斑，四肢乌黑肿胀，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行尸。

  行尸怪笑道：“老东西，早就想把你除掉了，可惜你躲在灵符府中教书，三番五次暗杀你没有得手。”

  持剑老者微微一愣，怒道：“尘凡子，居然是你？不对，尘凡子已经遇害了，这只是一具行尸，你是黄尸大魔头？”

  行尸哈哈大笑，口鼻之中喷出一团黄雾，头顶白气蒸腾，恶狠狠地扑了上来，狞笑道：“老东西，你知道的太多了，赶紧去死吧。”

  两个人在空中斗了起来，黄尸法师远程操纵着铜筋铁骨，刀枪不入的行尸大战持剑老者的符兵，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夏听雨躲在山凹之中，满脸平静，仔细地观察着这场旷世大战，不断在脑海里模拟，如果是自己与两人对战，能有几成胜算。

  记忆中的时间比现实中的时间快得多，很快，三天三夜过去了，黑衣人首领险胜持剑老者，拎着老人的头颅走了过来。

  夏听雨赶紧装成满脸惊恐的模样，黑衣人首领哈哈大笑，安慰道：“金一元，后顾之忧已除，以后你跟着我，道侣地法哪一样也不会亏待你。”

  “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

  夏听雨就等着他说这句话，急忙凑了过来，诚惶诚恐地问道：“大人，我们要做什么大业？”

  黑衣人首领刚斩杀轻敌，一时失了谨慎，狂笑道：“当然是改天换地的大事！道魔九宗也好，人族领袖舜皇也好，各大部落的族长也好，他们执掌天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该我们统治大荒了！”

  夏听雨听得悚然一惊，惊问道：“就靠我们几人就能统治大荒吗？”

  黑衣人首领瞥了他一眼，蔑视道：“废话，我们几个怎么能够？咱们身后站着逍遥仙坊呢！”

  夏听雨脑袋嗡的一声，这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道魔九宗，是九大道宗和九大魔宗的合称，实则有十八个宗门或者联盟。

  九大魔宗分别是阴魂宗、合欢宗、无人谷、巫蛊门、瘟毒教、灵煞宗、黑山、蜃楼、红衣教。

  九大道宗分别是御兽宗、天工门、剑宗、隐丹谷、九阵楼、灵符府、神力教、天机阁和逍遥仙坊。

  逍遥仙坊，道魔九宗之中最分散，最庞大，财力最雄厚的宗门，是天下所有仙坊和坊市联合在一起的大联盟。

  他这才明白，舜皇为什么要和逍遥仙坊合作，因为逍遥仙坊是最有钱的道宗，政治上的博弈，绝对离不开钱。

  商人重财不重义，只要能赚钱，他们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

  为了赚钱，他们能睁着眼将兵器和粮食卖给妖魔，心安理得地在背后看着妖魔屠戮同族。

  为了赚钱，他们能舍下脸来，和食人肉，喝人血的妖魔称兄道弟，互相敬酒，穿一条裤子。

  为了赚钱，他们会隐藏在黑暗之中提供献金，在大人物身后，搅动天下的局势，毫不顾及百姓的死活。

  至于道义和廉耻，能卖几块钱？

  百姓，不就是肉食者圈养的猪猡吗？

  想到这里，夏听雨突然觉得很沉重，自己辛苦经营的禹皇部落，似乎没有了意义，在这个污浊的灰色世界里。

  他们允许存在一个乌托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