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无意掩饰的薄诮从弯起的唇角漏出来：

  “不是回家吗？那走吧，我累了。”

  说完也不理会顾寒慕，就兀自向前走去。

  顾寒慕沉默地跟在后面，眼中的灼意被黑夜包裹，一闪而过......

  没开灯的车里，谢蓁趴在方向盘上，一脸意料之中的平静。

  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拉扯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一前一后地离开。

  即便隔着车窗和几十米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到那并不融洽的气氛。

  谢蓁的唇得意地翘起。

  谢蓁今天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故意的。

  今天刚到公司，她就看见了顾寒慕。

  可还没等她去打招呼，就看到了他，对着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更意外的是，她进了准备室，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她今天的教员。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种种......

  谢蓁爸妈都是做生意的，她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

  所以别看她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人很精明，也善于察言观色。

  她故意和已夏套近乎，没多久就看出，慕已夏其实性子很软。

  所以她才敢，故意在航班上犯错。

  反正只要马上认错，再装装可怜，她这个教员应该不会和她计较。

  而作为自己的教员，慕已夏才是那个背锅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乘务长和客人，最后都是找的慕已夏。

  虽然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影响，但能让自己的“情敌”不痛快，谢蓁觉得就足够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自己再假装不经意地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是顾寒慕。

  谢蓁觉得，慕已夏回去，肯定不会给顾寒慕好脸色看。

  看两个人刚才的样子，也的确是如她所愿了。

  让他们之间的相处出现波折，谢蓁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志得意满地笑了笑，谢蓁发动了车子。

  顾寒慕洗完澡出来，看见已夏，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发呆。

  他眸间的光深了几分，直觉不喜。

  好像每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已夏都会在那扇窗前站很久。

  顾寒慕都有了条件反射，所以看到窗边的人，忍不住皱了眉。

  “在想什么？”

  顾寒慕的脚步，并没有泄露他的心思。

  缓缓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把人拢在了怀里。

  被环住的人在那怀抱靠近时，很轻微地晃了下，并没有出声回答。

  身后的人，似乎也并不着急知道答案。

  下巴轻轻支在她头顶，陪着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夜色。

  “顾寒慕。”

  柔凉的女声突然唤他的名字。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女声就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

  “你觉得累吗？可我觉得有点累了。要不我们......”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斩钉截铁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

  “累了就早点休息，多睡觉就没事了。”

  那女声似乎低低地笑起来，比说话时还要柔淡几分。

  顾寒慕眼里的光暗下去，凝成一泽幽潭。

  他弯腰，猛地把人打横抱起，转身朝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

  已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

  “你累了，带你回房睡觉。”

  抱着她的人脚步未停，声音里，有种淡淡的执拗。

  不同于声音里的冷硬，顾寒慕手上的动作，异常轻柔。

  轻缓仔细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仿若她是豌豆公主，身下的被褥会硌疼她一般。

  “累了就睡吧，睡醒就好了。”

  坐在床边的人替她拉上薄被，有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拦住他要去关床头灯的手，已夏静静看着坐在她身侧的人。

  他长直的睫毛，在光影下落下一片阴影，幽黄的灯光，融合了几分他的清冷。

  薄薄的唇抿着，泄露了主人一丝丝的紧绷，和欲语还休的温意。

  已夏的目光顺着额角，描摹过顾寒慕的每一寸眉眼：

  “总要这么哄着我，你不累吗？

  其实每个人的心思，你都知道。你顶多是不接受，但你，也从来不拒绝。

  但这些，都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其实，你也没什么错。

  说到底，还是我过了界，有了不该有的要求。

  你舍不得你的自由。

  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你需要有个人陪着你……

  你不爱我；我的爱，你也不想要。

  所以我会生气，会不开心，你又总得想着来哄我，我替你觉得累。

  可我也管不住我自己，原来，我也没我自己以为的洒脱不在乎。

  我是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段关系才算对了。”

  已夏浅浅笑开的容色里，带着种有些疲惫的苦恼。

  “所以，我们算了吧，好不好？

  就当是我说话不算话，可我是女人，你就当再让着我一回，好吗？”

  如果不听这些字眼，已夏的嗓音依旧甜软，甚至带着几分弱弱的娇纵气。

  “而且，你其实又没什么损失。”

  似乎是想尽可能缓解顾寒慕的抵触心理，已夏打完感情牌，又开始客观分析。

  顾寒慕低眸睨着眼前的人，心口忍不住有些热意翻滚。

  这女人是想和自己分开啊，话里话外，还都在替他考虑是吗？

  他没什么损失？

  可小顾机长觉得，自己损失很大！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她不相信，他爱她。

  明明是慕已夏引诱他，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封得严严实实的心一点点露出来的。

  可他刚想交给她，她却和自己说：我不想要了。

  顾寒慕怎么可能答应？

  可他忘了，于情于理，他才是那个没有资格说不的人。

  毕竟于情，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制约对方的权利；

  于理，他都答应洛瑜家的要求了，还想怎么样？

  大清朝已经亡了，现在可是一夫一妻制。

  可顾寒慕骨子里大概是孤骜偏执的，他讲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手反扣住已夏的手腕，那么细而孱幼。

  顾寒慕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它捏碎。

  把已夏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摩挲过她唇边。

  声线里沁满令人沉醉的深醇，像极了一种蛊惑：

  “已夏，别胡思乱想。你乖一点，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你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已夏清浅的眸子里，蓄起许多不解和抗拒。

  顾寒慕果然，根本不听她说......

  她还想继续开口，就觉得眼前一阵黑。

  有些粗砺而干爽的温热感，覆上她的双眼。

  “已夏，你累了。”

  茫暗中，顾寒慕的气息靠过来，徘徊着已夏脸侧，过了一会儿才退开。

  已夏觉得，有些感觉，真的不用靠眼睛看。

  比如此刻，虽然被蒙住眼，可她还是感受到了，那萦绕的温柔和眷恋。

  可那又怎么样呢？

  顾寒慕眷恋的东西很多，不单是她。

  放弃了争辩，已夏拨开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看着顾寒慕，清浅无漾的笑，停留在她唇畔：

  “好，我要睡了。”

  困意似乎来得很快，说完，已夏就安静地闭上了眼，没有再等待顾寒慕的回应。

  那目光，在自己脸上停驻了很久。

  久到已夏的睫毛和眼珠，都几乎要坚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它才很合时机地离开。

  卧室内彻底地黑下来，身侧的床垫极其轻微地动了下。

  然后熟悉的气息和怀抱贴过来，一如往常，却又更加细密地拢住她。

  “已夏，这件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你换一个，嗯？”

  低醇的声音，在她耳后轻语。

  像是商量询问，又好像，只是诉说告白。

  已夏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只是攥着被角的手，握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