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着自己迅速平静了下情绪，已夏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转过身。

  露出她能给予的，最大的真诚和善意：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特别敬佩你们。也有些心疼你。”

  女孩始终笑着的眼睛亮了亮，随后露出了然温静的神色：

  “其实不用心疼我，看起来，好像是我在生活里要多分担一些，但我真的特别感激我先生。

  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美好的人，即便身体有残缺，可他的心里，永远住着阳光。

  而且他还用他的光，照亮温暖了我。

  如果不是遇见他，我可能就还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胆小鬼。

  人生苦短，身体健全固然重要。可如果除此以外，一辈子都过得灰噗噗，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现在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甜和幸福的。”

  已夏看着女孩脸上，平静又满足的笑容。

  听到自己心里，有些东西轰隆倒塌，又重新筑起。

  她深深弯了眉眼，用力点点头：

  “你的快乐，我在你脸上看到了。”

  女孩拿着已夏替她准备的咖啡离开了。

  已夏站在操作台边，咖啡的香味也吸引不了她。

  想了想，去驾驶舱找在里面聊天的乘务长了。

  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脸上明显又添了些哭过的痕迹，但又夹杂着几分喜悦。

  已夏觉得这个航班哪里都好，就是可能，骗了她太多眼泪。

  带着女孩子坐到男孩身边的空座时，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和不解。

  “你安心在这里坐着吧，这样更方便照顾你先生。我和乘务长说过了，没问题的。”

  已夏没和两人多说，只是笑吟吟地安排。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刚才和你说那些，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特殊照顾的。”

  两个人，都有些无功不受禄地想要推辞。

  一个人的品行高低，真的和身体的健全与否，物质富裕程度没太直接的关联。

  已夏碰到过太多次明明活蹦乱跳，上了飞机就假装各种不舒服，就为了想混到前舱坐着的客人。

  也有些客人戴着十几万的表，背着好几万的包，却就是不肯付几千块的升舱费。

  “真的不麻烦，其他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就希望尽一点绵薄之力，让你和你先生的旅行有个完美的结束，真的不用有负担。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忙。”

  已夏摆摆手，冲两个人眨眨眼，示意他们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落地前再次开餐的时候，已夏又和男孩子有过几次接触。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真的不会相信，男孩会有这么严重的残疾，而且已经十几年了。

  你每一次和他说话时，他都会平静温和地直视你的目光。

  那么从容温柔又坚定的眼神，看不到哪怕半点灰郁。

  已夏在飞机上见过不少，有各种各样问题的客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多少还是会有些心理上的自卑或者逃。

  比如不太愿意有眼神的接触，或者眼神中，还是会有不自信和无神的灰色闪现。

  她真的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暖平和的眼神。

  甚至比许多健全人，都要充满信念和希望。

  这一刻，已夏相信了女孩子和她说的话。

  他的心里，真的一直住着光和希望。

  她也相信，这两个人一定给了彼此很多爱。

  才能让对方这样的坦然不迫，无畏任何风雨险阻。

  飞了十几个小时的铁鸟，终于落地了。

  和登机不同，特殊旅客需要等到最后才下飞机。

  最后客人都已经走光，地服人员帮着把男孩安置到轮椅上，推着他要离开的时候。

  已夏握了握女孩子的手：

  “谢谢你们，让我看到这么美好的爱情。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彼此！”

  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一同冲已夏笑了笑。

  再次道了谢，然后在地服人员的帮助下离开。

  一切尽在无言中。

  这一程的故事，又散了场......

  机组车上，已夏收到了顾寒慕的信息，说他到候机楼接她好不好？

  大概是刚感受了一场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此刻心里还很软。

  所以已夏略犹豫，还是发了个“好”字出去。

  回到家洗完澡出来，顾寒慕叫的外卖也正好到了，他正在摆桌。

  已夏也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看着很配合。

  顾寒慕把筷子递给她，抬眉看了她一眼。

  “航班飞得太累了吗？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顾寒慕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已夏碗里，随口般问了一句。

  “没有，航班上遇到一对客人，他们的故事有点特别，所以有点感慨，替他们惋惜。”

  已夏摇了摇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不是特别有胃口。

  “是不是很感人？可就是因为太感人了，所以才越发觉得心酸，替他们可惜。”

  已夏忍不住把航班上的事，又说了一遍给顾寒慕听，一边说，还在替两个人叹气。

  “是挺曲折的，但你的饭，还是要好好吃！

  这世上，有那么多不相爱的人会在一起；自然也就会有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更何况他们也不算，好歹还是在一起了。”

  顾寒慕听了已夏说的故事，说实话，并没有特别感触。

  他这个人本来就冷清，简直有些情感障碍。

  孟念曾经说过，顾寒慕其实并不懂他自己的心，这也许是真的。

  爱与被爱，都是种能力。

  而顾寒慕在这件事上，先天不足，后天又太自暴自弃。

  这些过于繁杂的情感，他其实有些麻木，难以体会。

  也不太能理解，已夏为了别人的悲欢离合，饭都吃不下，所以只是随口点评了两句。

  已夏正要落下的筷子顿住。

  那么多不相爱的人会在一起，自然会有相爱的人不在一起......

  这话真是既无情又冷酷，却也现实地让人无法反驳。

  已夏垂着的眉眼淡淡动了下，筷子落到碗里。

  声音里有极浅的笑意，只是不知道是笑谁：

  “你说的也对。”

  之后的情况，自然是毫无疑问地冷场。

  本来就精神不振的已夏，在吃完饭以后就推说困了。

  也不管顾寒慕，很早就回房睡了。

  顾寒慕看着身旁，已经安稳睡过去的容颜，捏着眉心有些头疼。

  他和已夏最近相处起来，实在有些如履薄冰。

  两个人都在克制回避，即便彼此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