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路灯，不断往身后退去。

  顾寒慕的思绪，在刚才洛瑜妈妈问他话的时候，有一隙的混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有刹那迟疑。

  脑海中突然冒出，已夏躲在他怀里落泪的模样。

  他T恤的前襟都被她的泪沾湿，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湿湿的记忆。

  泪明明滚烫，似乎都要灼伤他的皮肤，可却又长久地冰凉潮腻，仿若要沁进他的骨缝里。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在心口摸了摸。

  好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明说的酸涩心疼。

  从已夏在航班上出意外到现在，他一共只陪了她一天。

  甚至，连24小时都不到。

  从事飞行工作的人都明白，大家在整个职业生涯里，最不愿遇到的状况。

  既不是客人投诉，也不是晋升阻碍；

  更不是配合不愉快的同事，而是飞行安全问题！

  就像总有专家说，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出问题的概率，要远小于其他出行方式。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也正因为这样，太小概率发生的事如果落在自己身上，才更加难以接受，也更需要面对的勇气。

  很多人都会在经历过飞行安全的意外后，留下一些心理阴影。

  而有些人，更是从此，再也不敢飞上万米高空，就此折翼。

  所以顾寒慕，有些担心已夏的状况。

  洛瑜的事发生的太不凑巧，他真的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车子停在顾家别墅门口，顾寒慕本来不打算进去了。

  他还要赶回医院，还想在回去的路上，给已夏打个电话。

  可洛瑜妈妈温柔中又带着几分郑重的声音，率先打乱了他的计划：

  “小慕啊，我看小瑜精神状态也还好。你进去陪阿姨坐一会儿行吗？

  阿姨有点话，想和你还有你妈妈说。”

  长辈开口，何况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只能是行的。

  顾寒慕回过头，看了看自己坐在后面的母亲，邱如芸的眼里也有些疑惑和不解。

  他的视线移到汪静身上，笑得谦和有礼：

  “静姨，您别这么客气。正好我最近也没回来陪我妈聊天，那我把车停一下，就陪你们进去。”

  进了家门，家里一如既往地窗明几净，也如常地没什么人气。

  顾扬这几天，都去外省考察交流了不在家。

  赵姨听进动静出来，邱如芸只是让她倒了几杯茶出来，又吩咐她去准备些简单的点心。

  毕竟汪静从落地就去了医院，还什么都没吃呢。

  袅袅的烟气，仙雾般从茶几上升腾而起。

  怕赵姨不清楚汪静爱吃什么，邱如芸还是起身，跟着赵姨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有顾寒慕和汪静两个人坐着，不知各自在思量什么，一时都没有开口。

  “静姨，您刚才说有事想和我，还有我妈说？”

  最终，还是顾寒慕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心里惦记着事，如果洛瑜妈妈这儿不是什么急事，他就准备尽早离开了。

  ......

  “铛啷～”

  瓷器碎落在地的声音。

  客厅里站着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邱如芸有些呆滞地站着不远。

  脸上情绪复杂，交错着震惊，悲伤，还有不知所措。

  邱如芸亲手捧着赵姨刚做好的面，从厨房走出来。

  她记得小静最喜欢吃这样直接放黄瓜段，多加炸酱的炸酱面。

  还没踏进客厅，就听见汪静有些激动的声音：

  “小慕，你要恨就恨阿姨吧。不管你把它看成是交易也好，报恩也罢。

  只要你愿意看在我们洛幽，当年给了你妈妈一个肾的份上，答应阿姨娶我们小瑜。

  小瑜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你也知道，这是她哥哥最后的心愿。”

  汪静和小慕，到底在说什么？

  她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为什么就提到了，让小慕娶洛瑜这样的事上？

  小静还说到了当年洛幽的那颗肾，还让小慕把这当成是交易，或者报恩～

  所以因为自己身体里有一颗别人的肾，就需要自己的儿子，用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吗？

  邱如芸觉得自己的后腰，似乎都忍不住抽痛了下，让她手腕蓦地发软，连个碗都端不住。

  “哐嘡～”

  瓷碗在地砖上裂成几片，盘踞在里面的面和酱也都飞溅出来，有些落在了邱如芸浅米色的拖鞋上。

  深褐色的肉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对于浅浅的米色，是不是个不能承受的困扰，心安理得地躺了下去。

  无暇顾及地上的混乱，挥手劝退了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赵姨。

  邱如芸有些急切地，朝客厅中的两个人走去。

  “小静，你们在说什么？”

  脸上，还是努力挽起些和顺的笑容来。

  “如芸，希望你不要怪我。不，就算要怪，怪我一个人就好，小瑜是无辜的。”

  汪静听到邱如芸的声音，回过头来。

  看着她的眼神里，是对多年姐妹的歉意。

  更多的，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维护。

  “小静，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邱如芸握着汪静的手，还是充满疑惑。

  她知道小静爱女心切，一直希望女儿的愿望可以成真。

  可是自己认识了几十年的闺蜜，不是不讲道理，会用自己的恩情，来当作条件筹码的人。

  汪静本来就有些疲惫的神情，突然无力再支撑般崩塌。

  她脸上涌起巨大的痛苦，似乎要在她眼中裂开。

  整个人都泄了气般，一下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双手捂住脸，就听见悲伤无助的呜咽声，闷闷地从掌心倾泄而出。

  “小静，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都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邱如芸看着汪静哭得心碎，既担心又着急，只能搂着她的肩，尽力安抚她。

  也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难过也会少些。

  汪静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低垂着头，接过邱如芸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

  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她面前的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