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作者:莲藕君      更新:2022-10-24 22:21      字数:8380
  温瑜坐了下来。

  “万道友,你是沐颜的师父,我才对你如此客气的。”

  她近乎懒散地支着下巴,虽然笑意温和,可态度上却有几分轻慢。

  “既然你是沐颜的师父,你应该从她的口中,听说过我,知道我的性格才对。”

  “我是不会允许旁人的拒绝的。”

  万广海盯着温瑾,他脸色厉然,刚正不屈,心中却暗喜,虽不知温瑾这话的意思,但显然,温瑾并不像人前表现的那般温和仁义。

  而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在一些小地方享受到了胜利的滋味,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开始来挑衅雄狮了。

  和巫振锋的相处中,让万广海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身携带的溯影镜。

  而现在,溯影镜将温瑾此刻形容尽皆记录,只要发到玉简台上,再让隐匿者适时推波助澜,温瑾此人,必将遭受名声反噬,从此以后,都翻不起什么波澜了。

  而他只需要,再引温瑾多说一些暴露本性的话。

  “温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广海沉声而问:“你是在要挟我吗?”

  “不是要挟,是劝说。”

  温瑾笑笑,又有几分往日温和端方的公子模样:“只是,如果万道友不肯付这笔灵石,我会将道友和巫振锋勾结的证据发到两个台上。”

  饶是颇有城府,万广海也眸光微变,正要开口,就见温瑾笑了。

  是那种生杀予夺全部握在掌中,看你仓皇而逃、挣扎求生的笑,沁水般的黑色眼珠,琉璃珠一样漂亮,可被盯上的时候,却觉出一种无法挣脱无法逃离的凉意。

  他看过来的眼神,像是猫在看被捉住的耗子。

  除了参与游戏后死亡,和现在死亡,没有任何的其他选项,甚至于,这个选择,也不是耗子来做,而是要看猫的心情。

  万广海:“你……”

  \&ot;万道友莫要生气,我只是在向道友展示,要挟和劝说的分别。\&ot;温瑾抬眸而笑:“假如我想要威胁道友,刚刚那句话,才会是我进门之后说的话。”

  “因为道友是沐颜的师父,我才会对道友如此客气的。只是,万道友该从沐颜那里听到过,我这个人,耐心不是很好,还请万道友尽快拿出灵石。”

  “否则,这劝说,就变成威胁了。”

  万广海盯着他:“你在虚张声势。”

  话虽如此,虚张声势的却是他自己,万广海自认见过无数的人,而他又身居高位,威压之下,总能轻易看到对方的破绽。可这一次,在温瑾身上却碰了壁。

  他不知道温瑾这话是真是假。

  “呵,虚张声势?”温瑜笑笑:“万道友,你若不相信,我将你的证据发送到两个台上,你将手中溯影镜中记录的我是坏人的证据发送到两个台上,比比结果。”

  “看这修真界的大众,到底相信谁?”

  万广海沉了眼眸。

  温瑾竟识破了他手中的溯影镜?明明他的修为是要高于温瑾可以压制他的才对?

  他摸不透眼前这年轻人的路数和想法,但万广海这人,最恨旁人的束缚和指点,也一向倔强,不会轻易低头,按着别人的安排而走。

  万广海冷笑一声,取出连玉简,当即联通到玉简台。

  此前,他被巫我诚在无边台上发布无声影像,明明那般不利,可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人主动帮他洗清。

  他的声誉,在从微末散修到自建门派,到被上弦宗吸纳,到成为一峰之主的整个由下至上摸爬滚打的过程中,早就与刚正、可信、清正等词联系到一起。

  这是几百年的名誉积蓄。

  而温瑾,就算他超度了梦魇,帮助了许多人,近期在两个台上声名大噪,可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根基而已,就像是没有依着的浮萍,轻易便碎了,根本无法与他这早已长于千里的堤坝相抗衡。

  两个台证据对峙,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更何况,万广海自信,温瑾的手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致命证据。

  “狂妄小——”

  他未出口的话,被滞在了嗓子眼,几乎肉眼可见地憋红了脸,盯着玉简台上此刻遍布的帖子。

  首页密密麻麻,讨论的全部都是御兽宗之事,出现最多的名字是温瑾,其次是温瑜。

  全部都是赞美之词。

  他阴着脸点开热度最高的帖子,了了数眼,脸色越发的沉重和难看,是已经不会顾忌输人不输阵的难看。

  那个远程窥视的掮客竟然没死,不但没有死,还将当晚发生的所有,都发到了无边台上。

  玉简台上的,只是别人的转发而已。

  更何况,万广海知道,玉简台是隐匿者的阵地,就算是为了沐颜考虑,他也不会让怀玉城的大小姐温瑜有压过她的风头,连消带打,定然也不会允许温瑾有这般声势。

  往常,这只需要几个人双边站搅浑水互相带节奏而已。

  可现在,那几个带节奏的,被其他人合力骂了个狗血喷头,根本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温瑾,在别人的地盘立住了脚跟。

  声势正强,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发出什么证据,他都没有胜算。

  “哦?”温瑾偏头看过来,晨光从窗边洒落,照在他一方黑色袍角上,透着某种近乎华贵的神秘和莫测的危险:“小什么?万道友怎么不接着说了?”

  万广海捏住连玉简,他眼神暗得吓人,像是涌动的深渊:“温瑾,你惹错人了。”

  “是吗?”温瑾收了笑,从下至上迎上万广海的目光,眸子在他脸上近乎轻蔑的一扫:“证明给我看。”

  明明是抬头看过去,可温瑾并没有输掉半分的气势,相反,身处地位旗鼓相当,本身就是已经赢了。

  “我会出这笔灵石。”万广海声音沉沉:“御兽宗的事情,我也不会再插手。”

  温瑾视线落在桌子上,眸光轻点:“那便将灵石交出来吧。”

  万广海:“我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钱。”

  可迎上他的,是温瑾笃定的眼神:“你有。”

  温瑾实在是太确定了,就像是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了一般,在这一刻,万广海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温瑾,是个不择手段随心所欲的疯子。

  因为只有疯子,才会不管不顾,不想后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他小看了他。

  但除此之外,上升更多的情绪,则是蒸腾怒意,根本压抑不住,直冲脑门,连带着眼白都隐隐有些发红,充盈着愤怒的血丝。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玩弄他,就像是对待什么跳梁小丑一般,温瑾他怎么敢,怎么能如此!

  “若是万道友坚持自己身上没有一千万灵石,那么现在不给灵石也可以。”温瑾又开口了,他嘴角挑起笑意,没了温和,反而透着点猫捉耗子的戏弄和了然。

  “道友可以以物抵债,或者,写一张欠条。”

  “啪!”

  手中连玉简发出清脆的崩裂声,万广海脸色已经由红涨成了黑。

  以物抵债和写欠条,这简直是更加不可以饶恕和忍耐的羞辱。

  他闷不吭声,取出一个灵石袋扔到桌上。

  灵石袋将桌面砸出一个小坑,昭示着万广海在愤怒边缘的怒火。

  温瑜不以为意。

  所谓情绪,对于她来说,都是伪装出来用于迷惑对手和达成目的的,而万广海这般真心实意的愤怒,是对她演技的嘉奖。

  而她越不在意,他便越愤怒。

  温瑜拿起灵石袋,神念一扫,满意地笑了:“万道友是个有钱人。”

  “只是,不是个爽快人。”

  她飒然一笑,起身向门外走去,待推门离开,刚迈出一只脚,又转头看了回来。

  “对了。”

  “万道友,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承认错误。”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我是骗你的。”

  森然凌冽的灵气像是千万支破风之剑刺了过来,可都在温瑾的近前消呢于无形。

  而就在这个空荡,万广海听到一声清晰的破碎声。

  藏于怀中的溯影镜碎了。

  明明他的衣服是上好的灵布,织就清洁防御阵法,可还是有一片水渍般的氤氲,从胸口的位置透了出来,而他的皮肤,也被贴上了沾湿的里衣。

  黏腻腻得不舒服。

  “这个溯影镜,还是不要留了,容易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温瑾温和的笑容中,愤怒之外,万广海有一瞬的发怔,眼前这个人,竟然利用他刚刚攻击的空档和集中,反手捣毁了他手中唯一的证据。

  心机深沉,着实可怖!

  “万道友生气了?看来,是我说错了话,我收回。”那人仍在笑,只是这笑容之中尽是冷漠:“我收回‘我没有证据’这句话,我说的证据,还在我的手上。”

  虚虚实实,不辨真假。

  愤怒之上,是心惊,是怔然,是那一丝丝想要掩藏住却战栗而出的恐惧。

  这一刻,万广海想到了不久前,上弦宗中他与隐匿者的对话。

  那时,他笑对方被温瑾吓破了胆子。

  可现在,小看人的是他才对。

  “温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万广海一字一顿,看似咬牙切齿,实际上却有几分疲累。

  看到他这样子,温瑜反而有点失望。

  她想要一个好玩具,就如同捉到耗子的猫,如果耗子能一直让她感兴趣,一直陪她玩下去,那么,她可以永远地不吃这只耗子。

  可万广海不是一个够格的玩具。

  他太好操纵,轻易就能被控制情绪,认输地也太快。

  如果不是她抓起的那一把茶叶的余数是2,选中了万广海,他已经是一只死耗子了。

  聊胜于无吧。

  温瑜闲闲地想着。

  她收起了笑,近乎认真地看过去:“万广海,我只是无趣,想要找点乐子而已。”

  “没想到,你连作为乐子,都不够格。”

  “走了。”

  “哦,还有,”他微微侧头,神色掩藏在阳光下阴影中:“万道友贵人事忙,上弦宗新人辈出,收取管理管制费的事情,道友还是交给别人吧。”

  “毕竟,巫振锋的目标,都是被收管制费的门派宗门,道友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吧。”

  “这是我给道友的忠告,为了体面,道友还是主动请辞比较好。”

  他迈步出门,房门无风关上,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万广海的房中,爆发出一阵破碎声。

  系统:【万广海要被你气死了。】

  温瑜:【吃了这么多的好处,积压~在身,生气有助于排解。】

  系统:【他可不只是女主的师父,你没看他的履历吗,叠起来都比小拇指的长度厚,惹恼了他,他会对付你的。】

  【就是要让他对付我。】温瑜轻笑:【而且,他只会用一种方法对付我,那就是像此前对待无数他想要他们消失的人一样,让我也消失在蚀滞疫风中。】

  【为了确保他的愤怒能到这种程度,我可是好好地嘲讽了他呢。】

  系统腹诽:你那叫嘲讽吗?你那明明是玩弄,而且还是团成球塞臭袜子里面与屎壳郎玩捡球的玩弄。

  温瑜咂咂嘴,觉得刚刚的嘲讽不够尽兴,就她才只用了半成功力对方就已经百成百的跪了:【还是蒲云忆比较禁玩。】

  系统脸诡异地红了:【宿主,注意用词,注意用词。】

  温瑜不理它:【看万广海的愤怒程度,只要我离开御兽宗,他就会用蚀滞疫风送我下地狱的。】

  【到时候,就可以在那座疫魔之城,和蒲云忆好好玩了。】

  【能让他转生的使者岩浆就在疫魔之城,】温瑜嘴角挂着兴味,眸光落在她修长的手上:【真期待,亲手将他推入滚滚岩浆中,他脸上的表情啊。】

  这一刻,温瑜眸中闪烁着兴奋的火花,系统却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虽然蒲云忆抱了女主沐颜那么一下下,但是系统纠结了一个晚上后,觉得确实该罚一下推岩浆,但因为是蒲云忆,还是可以以一种温柔的方式将他推入岩浆的,可看着温瑜这模样,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的系统,悲从心来,竟然有点想哭。

  如果当年16号现代社会它跟着温瑜好好混娱乐圈的话,它就知道,此刻的情绪,有一种更为精准的表达方式,叫:我磕的cp都悲了。

  它试图挣扎:【宿主,现在剧情都被你蝴蝶飞了。】

  【苏净蕊没害沐颜不成反而导致自己毁容,不毁容就不会绝望出门乱跑,不乱跑女主沐颜就不会出去找她,她不找苏净蕊身后就不会跟着担心她的鱼,他们就不会跟着将苏净蕊救出来反而自己卷进蚀滞疫风的沐颜一起卷进去了。】

  温瑜笑了,她点了点系统的小脑袋:【不错,说绕口令也长进了。以后我不干了,你可以混到46号世界里去说个相声当副业。】

  系统躲开它的手,本来只是天然向着蒲云忆,可说着说着就认真起来了,真心实意地开始担心温瑜的计划:【万广海要是能刮蚀滞疫风的话,肯定就刮你,什么三号鱼蒲云忆沐颜啊,他肯定不刮的,你总不能时刻绑着这三人一起走吧。】

  【呵,】温瑜眸光微深:【你觉得,让谁进疫魔之城,是万广海能说得算的事情吗?】

  系统眼睛滴溜溜圆地转了转,贼笑道:【你要做什么?】

  【他送我去疫魔之城,我自然是要谢他。】

  温瑜笑笑:【御兽宗布置被毁损,这次,是万广海最后一次有机会用蚀滞疫风处理掉他的敌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尽可能地将更多的敌人卷入到蚀滞疫风中。】

  【那一天,我会给他一个惊喜的。】

  【一定叫他,终身难忘。】

  系统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不与温瑜对视,同时在心里,提前给万广海划了十字上了香并进行了哀悼。

  真的,作为女主的师父,在书中活到大结局的好人,虽然现在露出了坏人的面貌了,但能不能争点气?

  要不是他躺平的太快了,没让温瑜感受到征服和斗争的乐趣,温瑜怎么可能送礼物呢?

  当初万广海怎么运气这么不好,就被抽茶叶抽剩下了呢。

  系统小小地开了个小差,在心里为万广海加油打气,真的,剩下的时间里,你聪明点,厉害的点吧,至少,别让温瑜觉得无聊啊,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好好活。

  【哦。】温瑜食指点在下巴上,停下了脚步,看着旁边的房间:【这不是夜宗主的房间吗?】

  【真巧。】

  系统:……亲爱的你又要玩啥,能不能照顾下我的小心脏。

  但它不敢说。

  处于这种状态的温瑜就像是游戏中看过月亮后加了嗜血buff的狼人,不撕个人心理不舒服,而它只是个打工统,只想旁观别人被撕,不想上去以身试法。

  温瑜很快敲响了夜不醒的房门。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最便宜最普通的留影石:【刚刚在万广海那里,留影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我也记录了。】

  【他不是担心勾结的证据吗?刚刚我没有,现在我有了。】

  房门打开,温瑜露出温和和煦的笑容,宛若世间清傲公子,不沾染半分的污浊与世俗,那笑容,像是这世界上完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皱眉,因为他永远心胸宽广,慈若神佛。

  可在系统的眼里,这笑容,就是拿着暗器吹影针,阴影中只露出上翘的嘴角,向着以为自己在暗处实际上走在大太阳下边漏洞弱点都无比清晰的万广海,吹了过去。

  坏人,走好。

  系统默默地又给万广海点了一根蜡。

  屋内。

  夜不醒为温瑜沏了茶。

  是衡山毛尖,微苦的清香,淡淡的绿色。

  夜不醒不常喝茶。

  而温瑾在招待客人时,往往会备上热茶。

  温瑜垂眸,她知道,这茶是为她沏的。

  为客人沏茶备茶,作为主人,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喝的。

  而想要害夜不醒,将浅量细微的毒下在这里,靠日积月累之功,是最让人无法防范的。

  夜不醒将茶盏推到温瑜面前,抛去了宗主的威严,与和稀泥事的随和,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唯独眼中,偶有精光闪过,昭示着这个人并不是那么普通。

  “我还在想,温城主会不会来。”他声音平静温和,透着点岁月的喑哑痕迹。

  温瑜垂眸。

  户外的阳光洒落进来,窗边的葵花风铃在地上投射出垂坠羽毛般的阴影,温瑜的视线落在那阴影上。

  巳时七刻。

  而她加班了一个晚上,早上只休息了片刻,现在想要在午时解决所有的事情,然后躺平放假。

  此刻,自然也没有废话的心思。

  当然,与夜不醒说话,也不需要废话试探,他虽然稀泥和得多,看起来是个谁也不想招惹的油滑好人,但实际上,却是最倾向于直接的人。

  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那种人。

  温瑜的手扶住茶杯,察觉到夜不醒的目光跟过来,她看着茶杯中起伏的一根绿色茶叶,仿佛能看到那上面,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微小触须向外伸展,盘根错觉占满了整个茶杯。

  是她熟悉的毒。

  温瑜抬眸,与夜不醒的目光对上:“夜宗主,我知道,窥视我的人是你。”

  从离开房门,每一次变化,温瑜都能察觉到那道窥视的神念,对方很小心,修为也高,本来是留不下痕迹的。

  可他对上的是她。

  她不会错过这样的痕迹。

  夜不醒的目光,从茶水上,落到了她的身上。

  温瑜神情恳切:“夜宗主,你可以随意处罚我,但请你不要揭开此事。”

  “我只是对那些道友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做伤害他们的事情。那些宗门,并不需要分割后的御兽宗,而御兽宗的门人和灵兽们,却需要一个完整的御兽宗。”

  夜不醒看着温瑾。

  从温瑾出门易容改换,夜不醒就发现了他。

  见温瑾一个个穿梭在不同的房间内,那些让他厌烦的关于分割御兽宗的蠢蠢欲动彻底被压成死灰,再没有波澜,再不可复燃,夜不醒就知道,这是温瑾做成的。

  如今,温瑾直言相向,知道温瑾发现了他的窥视,更叫夜不醒觉得,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

  温瑾来请求他的隐瞒,他会帮他,因为,这不算错失。

  他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而违背了自己的道义。看到这个年轻人,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夜不醒叹了口气:“水至清则无鱼,利益均衡下,想要做成一件事,总要有所妥协。”

  “我明白你。这些年,我也并不想——”

  这话说着,夜不醒猛然怔住,因为,他看到了温瑾眼中的炙热和真诚。

  炙热的善意,真诚的守护,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

  那是绝对的信念,与当年他眼中的低落与黯然全然不同。

  端方君子侧身对窗而坐。

  阳光洒落,熹微蒙光像是因为向往,奔赴他而来,只因为,这一片赤诚之心。

  温瑾有他的信念。

  宁为邪魔,救人水火。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妥协,与他这些年所做的妥协、和稀泥完全不一样,说这是妥协,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这是真正的大道,大善,大义。

  夜不醒重重叹了口气:“是我错了。”

  “温瑾,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啊!”

  他感慨而叹,眼角爬上皱纹。

  第一次妥协,是他成为上弦宗的宗主时。

  师父告诉他,樊师伯愿意推选他为宗主,但希望以后能给樊家子弟随时自由入门上弦宗的权利,并劝说他同意。

  “樊家虽然现在微弱,但不一定会以后微弱,而且,这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还能让你当上宗主,实现你的抱负和夙愿,不醒,你不要放弃这个机会。”这是师父劝他的话。

  但夜不醒一直都知道,同意的是他自己,做决定的是他自己。

  他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交换。

  可他还是同意了。

  夜不醒是难受的,是质疑的,是怀疑选择的。可是,他告诉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尽善尽美,这是为了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做的妥协。

  然后,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渐渐的,妥协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似乎避掉了所有的争端,大家表面看着都其乐融融,这样的世界,就是他想要的了。

  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迷失了。

  真正坚定信念的人,是不会说出“我只是不得不妥协”这样的话的。

  温瑾的心里,他这样做,并不是错。

  甚至于,他来找自己,也只是,他要帮助御兽宗门人和灵兽的其中一条路,温瑾就要为他们守护住御兽宗,这是谁都不能阻止的。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城主似乎因他的话而迷茫,微微皱眉:“夜宗主……”

  “无事。”夜不醒开口:“我只是想起了些旧事,一时感慨。”

  “温城主,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给了保证。

  温雅城主看上去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怀疑,发现自己是对方愿意相信的人,夜不醒的心里,微有些慰藉。

  这时,对方递来一枚留影石:“夜宗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枚留影石,是我表示感谢的礼物。”

  夜不醒郑重接过,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拒绝。

  而温瑜也没有多话,起身告辞。

  自始至终,这个会客时一向会喝些茶的城主,都没有碰过一口茶。

  临出门,他停住了脚步。

  回望的眸光温和,却像是含着悲悯:“夜宗主,这茶就莫要再喝了。”

  他并没有再说,推门离开。

  系统:【这就完了吗?你不多说点?】

  【嫌累。】温瑜悠闲迈步。

  对待夜不醒这种不愿意看清的聪明人,总还是要留有余地,让他一点点忍不住探索着接近真相,才更能感触到其中的触目惊心和不寒而栗。

  她说的话,已经足够了。

  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夜不醒,已经是她的盟友了。

  温瑜迈步向前,在前方转了个弯。

  她抬头看看,日头正好,正是午时。

  现在,是她的休闲时间了。

  温瑜停住脚步。

  前方,是另一扇门,整个早上同样的门她已经见过了几十扇。

  但这个门是不同的。

  门后,是蒲云忆的房间。

  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水汽氤氲,却遮挡不了什么。

  蒲云忆,正在洗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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