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菊花啊，可恶！花瓣好细小！”

  轩辕瑾坐在凳子上，肥嘟嘟的小手此刻拿着约莫大人一指长的的削刀。圆滚滚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眨着。唇角紧抿。虽然对很信任狄老爹的说法，他如果刻出了菊花，莲花那肯定是小意思。

  可这真的好难啊！

  他身边的地上散落着一地刻断了花瓣儿的残次木块儿。可小娃娃一点儿都没有气馁，手里依旧忙活儿不停。

  虽然离着刻出一朵完好的菊花还差得很远，不过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其实这小子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地上的木块儿就是最好的见证。

  凤羽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这个像球一样的小奶娃。轩辕轩他见过，作为轩辕门的大公子，轩辕掌门一早就带着他进宫参拜过。那时的轩辕轩还很小，仅仅只有十二岁。

  长得粉嘟嘟的，着着一身绿藕锦袍。

  当时虽然心惊于那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能让轩辕轩如获至宝一般，回回提到他都津津乐道。

  然而那样一个天资卓卓的小家伙儿，只是两年没见，竟然就这么去了。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轩辕瑾刻到一半儿，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抹炙热的视线袭来。

  他转过身去，瞧见身后那人面色凝重的依靠在门边，竟然在那儿发起了呆。轩辕瑾脸上一汹，

  “你怎么进来了？”

  “额，啊！”

  凤羽猛地回过神来，竟然看到发呆了。

  他走到轩辕瑾身边，找了一个空凳子坐了下来，“你是小瑾吧。”

  “奇怪的叔叔，小瑾跟你不熟悉吧！”小孩儿把脸一拉，嘟着嘴盯着手里的‘菊花’看着。凤羽面上一僵，眼皮跳了跳。

  “你要是看见谁都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了。”

  “咦？”

  搁下了手里的‘菊花’，轩辕瑾转身看着他，“你担心我什么？”

  瞧着他亮晶晶的眸底满是疑惑，凤羽决定还是不要跟他坦明身份好了，这小鬼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我担心你再这么刻，你这朵菊花又要废了！”

  凤羽看着他手里那朵‘菊花’，花心已经雕琢的很细致了，只有花瓣儿才渐渐有了样子，细致的地方还是需要好好斟酌斟酌。现在小鬼手里拿着刀面上有一丝不耐。

  凤羽想也知道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轩辕瑾皱着眉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谁要你多管闲事！”他怎么知道自己心急的？

  这人是凌哥哥的朋友啊……

  轩辕瑾按捺住心情，手里的动作比之前要温柔了许多。

  “你跟凌哥哥关系很好吗？”

  凤羽伸长了胳膊和腿，懒洋洋的叹了口气，“还算可以吧！不过我跟你哥哥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哥哥？

  “没错啦！是你哥哥！”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哥哥叫什么吗？”

  轩辕瑾把那朵可怜的‘菊花’朝桌上一甩，聊什么他都能忍，只是哥哥！绝对不行！

  凤羽把手压在脑袋后头，看着吊了顶的屋顶，这里果然和桃坞的房子是一样的。

  他起身，在轩辕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靠在了他的面前，四眸相对的瞬间，轩辕瑾尽忍不住浑身一阵战栗。

  “你，你干什么？”

  “你哥哥叫轩辕轩，我说的没错吧？”

  “……”他怎么——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凤羽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面上带了一丝温柔，“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这世上希望你们轩辕门好的人，也就剩下我就可以了。”

  “你！”

  眼底惊异的望着面前的男人，轩辕瑾小脸一白。双唇泛着异样的苍白。脑海里晃过爹娘被杀的记忆，他低下了头，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最近城里可是有人到处在找你啊！”

  “那又怎么样？轩辕家的人已经死光了，不是吗？”

  “哦？”

  凤羽眼角微眯，看着他时眼底带了一丝高深莫测。“小鬼，你真的这么觉得？”

  “不然呢？爹娘和哥哥都能在一起，只剩我一个人，我还能说什么？”轩辕瑾抬头看他，眼底积攒的泪水这会儿终于决了堤。

  挠了挠头发，凤羽有些没办法了，“喂，你别哭啊……搞得我好像欺负小朋友一样……”

  “你认识哥哥又能怎么样，哥哥去的时候，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呆在他身边。朋友，敌人，根本就没有明显的界限。爹那么看重柳伯伯，明明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不算数了。他在背后捅我们轩辕门一刀的时候，爹都看见了，可他还是相信他，可最后呢？”

  “喂……”

  柳伯伯？

  难道银王是和这人里应外合才让轩辕门一夕之间——

  凤羽伸手想要抱一抱面前泪眼婆娑的小娃娃，却被轩辕瑾冷淡的推开了。

  “你别碰我！”

  “喂……你别这样！你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

  “我不管，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想着这阵子要不是有师傅，有凌哥哥的和大家的帮助，他指不定早就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尸体渐渐腐烂，直至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凤羽拧着眉头，他不希望这小子立马就明白这其中的人和事。他还太小。但是有一点！

  “小鬼！你很欠扁哎！”他伸出两个拳头一左一右掐着轩辕瑾的太阳穴，胳膊稍微一使劲儿就把小娃娃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哼，我告诉你，小瑾！”凤羽的声音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轩辕门没了，你认识到这点很好。你知道你爹的不对也算是有点儿眼力劲儿。可是——”

  “混蛋你快放我下来！等师傅回来了我要告诉他你欺负我！”

  “你就这点能耐了！我告诉你小瑾，你看看这满地你自己刻得‘菊花’，东西做的不好咱们可以重来，一遍一遍的重来都可以。但是亲人只有那几个。朋友也只有那些人。你爹当初选择相信你柳伯伯肯定也是在意他的。珍视他的！你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外人就全盘否定你爹的抉择！”

  “……”

  “何况，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

  凤羽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呜咽声。但是他还是硬下了心肠，“可能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在他们最烦恼的时候只会跟你说，‘小瑾，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但是你要记得他们对你的爱，对你的在乎。他们不希望你跟他们一起烦恼。”

  凤羽蹲下身，松开了手，把轩辕瑾放到地上，坐在椅子上居高零下的看着他。

  “你如今最该在意的是怎么活下去，而不是花那些心思纠结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全都不要你了。他们已经去了，你这样只会让他们在天上都寒心。”

  “……呜呜。”

  “别哭！很难看。”

  轩辕瑾蹲下身子，其实他哭的并不大声，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只是蜷缩着自己，让所有的悲伤都哽在喉咙里。

  那模样看得凤羽心情也差了起来。他其实最是不喜欢小孩子了！小孩子有时候真的很烦。就比如现在。哭了还需要人哄。

  “我娘，我娘把我和哥哥赶出来的时候，她……她已经知道家里要出事了。我不是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哭着，很舍不得……还是抱着我跑。”

  小娃娃一边抽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你说的我都懂……我可是我不要。我不想一个人！我本来以为跟着凌哥哥回来，可以一起开心的活着，有师傅，有大家。可是凌哥哥走了。虽然他也会回来……我——”

  凤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底难免有些不忍，他果然还是个缺爱的小鬼。

  伸出手紧紧的把那孩子抱在怀里，轻柔的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小瑾不哭！小瑾比别人家的孩子都懂事。不哭了！”

  “我是怪我爹，怪我哥哥，还有我娘。可是我更怪我自己！”

  “咦——”

  轩辕瑾攥紧了拳头，目光炙热的瞪着凤羽，“要是我能再大上十岁！哪怕是十岁！我一定能明白我爹的苦衷！一定能把整件事情都弄得一清二楚！那些感情，那些人，我一点也不想放开。可是……”

  “哎，好了好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轩辕门出事已经有一阵子了……而你，你哥哥也已经走了有一段日子了。能一个人撑到见到你凌哥哥已经是很勇敢了！不哭不哭。”

  哄着小娃娃，说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安慰人的话，凤羽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察出自己的心软。

  “你……你是谁？”

  轩辕瑾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怎么会认识我哥哥？”

  废话！我不仅仅认识你哥哥，我连你爹都认识！

  凤羽咬了咬牙，最终只说了一句，“从前去沭阳住过一阵子，在那里谁不知道轩辕轩？我见过他也不足为奇吧。”

  “你……你是个好人。”

  蜷缩着小手抹了抹自己红彤彤的眼睛，轩辕瑾哽咽道。

  凤羽的面上黑了黑，唇角轻颤着，折磨他这么半天竟然只换来了这么一张‘好人卡’啊——

  不过，瞧着面前粉嫩嫩的小娃娃，他竟然感觉还不赖。

  吸了一口气，把轩辕瑾抱在怀里搂着，“那你可不能再什么都憋在心底了。你师父也是好人，你可以跟他聊一聊家里的事情，或者……不嫌弃的话，你也可以告诉我。”

  “不，不用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轩辕瑾从他怀里退出来，那脸上一点儿五岁娃娃该有的稚嫩模样一点儿都看不见。

  叹了口气，凤羽啧了一声，“随你吧。你跟你师父好好学，他的手艺可绝对不比你爹差！”

  通过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师傅是什么样的人，轩辕瑾自己心底有数，他一撅小嘴，“这不用你说！”

  “还有，你向大姐这里也还算不错！”反正人也不在家，随他怎么黑，向阳那死丫头也应该不知道！凤羽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眼底藏着一抹奸笑。

  轩辕瑾握紧了双全，鼓着腮帮，两眼涌着一抹向往之色，“我知道！”

  铺子里头几样货全都是出自向姐的手。他早就心底有数了！

  凤羽按着自己的眉心，怎么感觉这小子已经想好了很多事情，他现在说的都是废话啊喂？！

  真是！

  跟早熟的小孩儿聊天果然很费劲！

  “你知道就好了！”

  凤羽想起身，可一个念头忽的闪过脑海，他怎么能把来这里的目的终极目的给忘记了呢！

  “对了！你娘赶你和你爹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交给你跟你哥哥什么东西？”

  轩辕瑾转了转葡萄般圆滚滚的眸子，“那是什么？”

  那小破孩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凤羽也没瞧见有什么比较特殊的挂件。

  还记着两年前见着轩辕掌门的时候他曾近说过，他与先帝约好的信物是一枚挂件。可是什么挂件只能等着凤羽亲自登基了才能告诉他知道。毕竟隔墙有耳，防火防盗防不住有心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时又正直凤羽年少气盛，想靠着自己努力，为凤泽国做点什么。所以他倒是很任性的一口拒绝了。

  那枚挂件是什么——

  他现在想知道了……可是这个熊孩子似乎一点儿都不知情——

  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凤羽捡起一块儿木头丢给轩辕瑾，“好啦！你接着刻你的‘菊花’吧！哥哥要走了！没空陪你在这儿安慰你！”

  “切！谁要你安慰！”

  轩辕瑾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一个鬼灵精怪的鬼脸。直到凤羽出了门，他才拿起刻刀，继续雕琢。

  只是那张比同龄孩童更加沉默的脸这会儿倒是变得生动了许多。

  门外，狄秋靠在墙边默默的低了头。

  原来事情是这样。

  这封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是真的如爹所想，是冲着小瑾来的。

  不过这孩子还真是可怜人儿啊！

  狄老爹回来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轩辕瑾手里捧着一朵比他手掌还要大上一圈的木‘菊花’邀功一般的站在他面前。

  “师傅！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