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懂什么！”

  凌煜低头数着板子的张数，说是十张一打的搬，那是一张不能多，一张不能少的。

  “就是因为咱们是监工，所以才更要负起责任来！万一回头数量不对，货缺损，到时候咱们不要欠人家的银子还没还清呢，又欠了人家一堆债！”

  小童被说得耷拉着脑袋，回头挨着他家公子小声的说了一句，“好嘛！小童一定仔细盯着！一张都不让他们动！”

  凌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快去吧！”

  他回身的时候刚好看见，凌哲自己赶着马车带着向阳奔着西头去了。

  凌煜面上一怔。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只是才离开凌府大半年的时间。他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开朗。

  瞧着不但日子过的舒坦的紧，自己还会做很多事情。

  比如赶车，比如做生意，再比如……

  凌煜低了低眉，反观自己，他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这些事儿想着就很操心！

  还是好好的干活儿吧！

  下了马车，凌哲拉着向阳朝着竹林里头走，瞧着面前悠长的小路，向阳不禁擦了擦脑门的汗。

  “虽然现在在竹林里头晒不到太阳，可又要走那么远！臣妾做不到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想着都觉得走不想去有木有！要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才能走到‘竹户’！青姐姐家的屋子怎么能离大路那么远呢！真是难以理解！

  凌哲搀着她面上有些变色，“我不是皇家人。”

  “……好冷！你就当我开玩笑好嘛！”

  可恶的家伙儿！

  她鼓足了一口气，“我走！但是我走累了你得负责背我进去！”

  凌哲瞧着她面上真的很怕，心底想着一定是上回来的时候让她有点儿担心了。

  “好！我可以现在就背着你进去的！”

  凌哲话刚说完，人已经走到向阳面前蹲了下来。

  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不需要！我还可以再走一段路的！”

  虽然知道‘眼是孬汉，手脚是好汉’的道理，但是她还是有些心累。还没走呢！心就好累啊有木有！

  她拉着凌哲，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走走走！”

  凌哲在她身后走着，面上莞尔一笑。

  前头的竹林郁郁葱葱，林间偶尔会吹来一阵凉风，带着竹叶间清新的味道，闻着闻着，向阳竟然觉得并没有那么累了。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腿隐隐的开始泛酸，但是她没开口喊累。

  拐过一道弯的时候，向阳正擦着脸上的汗，并没注意前头的路，谁知道就这么突然装上了前头的障碍物。

  向阳整个身子都朝后面一倒。

  凌哲在她身边眼明手快的搂住她，面上透着一抹急色，“阳阳！怎么样？有没有撞疼！？”

  向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胳膊。也许是本能，刚刚眼前照着一抹黑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伸着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这会儿则两个地方一点儿都不会痛。

  “不疼不疼！”

  “废话！你不疼！我疼！”

  向阳转头去看着她方才撞上的障碍物，一张熟悉的脸瞬间便映入眼帘。

  “我去！怎么是你啊！宋祁！”

  宋祁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女人如今怀着身子，她可是重了不少的！刚才在牛车上隔着老远就瞧见他们了。好心下车走过来接他们，谁曾想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就这么撞上来了！

  天啊！他下吧好痛！

  “别废话了！知道你腿短走不动路！我来接你们！快上牛车！”

  “你！”

  向阳被他气得不轻，偏头果然看见牛车在宋祁的身后停着。

  不过这小子竟然自己赶车！也是神奇了！要知道在桃坞，让他赶个马车都好像是叫他去死一样。

  宋祁回头见她在哪儿发愣，脸色一变，“公子，快带你傻媳妇儿上车！”

  “……”

  凌哲拽了拽向阳的手，“怎么了？”

  “没，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向阳跟在他身后坐上了牛车。两人挨得近，凌哲伸手揽着她，把她护在怀里。宋祁见他们都坐稳了才赶车牛车出发。

  “刚刚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小子什么时候会赶车的！那牛怎么没有踢他？”

  凌哲低低一笑，“你是记着他被咱们家马踢的事情了？”

  “恩恩！那时候他不还说一辈子不赶车嘛！”

  向阳也忍不住笑了。

  宋祁坐在前头面上一红，粗着声音厚道，“你们懂什么！这牛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有一口吃的，那肯定是要分它一口的！我们交情硬着呢！它是绝对不会踢我的！”

  “噗——”

  瞧这出息，哎！

  向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她靠在凌哲臂弯里，呼吸着竹林间清新的空气，闭上了眸子。竟然有种惬意的感觉。

  “累了？”

  “不是！就是觉得好舒服！”

  向阳在他颈项里蹭了蹭，至今沉浸在明天就能动身回家的幸福里。

  凌哲见她这样，眉头也是一松，“阳阳，我们这回做水路到海山，并不走沭阳了。”

  “哎？海山在哪里？”向阳抬头看他。路线要改？那要多久才能到家啊！

  凌哲帮她拂去头顶落得竹叶，“我忘了你不知道山海了。”

  宋祁在前头大笑，“亏你还是临安人！竟然不知道山海！我告诉你吧！临安和富春城之间，邙山绵延数十里，与望京关相汇的地方有一道峡口。那儿有码头停靠，码头的名字就叫‘山海’！”

  “临安和富春城之间？那不是离家很近了吗？”向阳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他说的路径。船如果都使到那儿去的话，那他们不带货的话也只要走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家了啊！

  凌哲看她眼神一亮，里面含着满满的期待，不由弯起了唇角，“是。我们带着货走水路的话形成虽然慢一些，但好在能生下来不少旱路的费用。而且也不用中途转货交接。”

  银子和旁人倒是无所谓，他担心她在路上受罪。

  向阳抱着凌哲的胳膊，“这样走好！你要是已经想好了就定下来吧！我没问题的！”

  凌哲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前方随风摇曳的竹林，面上笑得一脸惬意。

  宋祁甩着鞭子，老牛一声嘶吼。牛车竟是比刚才快了许多。

  一炷香的路程很快便到了尽头。

  竹青带着手下的伙计们站在门前等着他们。这会儿瞧见牛车总算是来了，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上前迎道，“凌公子，我们一直在等你们。”

  凌哲扶着向阳下来，抬头看着她和他身后的伙计们，大家都一身狼狈不堪，只是面上却笑得热情的很。凌哲点了点头，“竹娘，竹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竹青引着他们进屋里坐下来，“那是自然！既然答应你中午交货，我这可是动用了‘竹户’所有的伙计一块儿砍竹子的！这会儿已经把你们需要的货全部都放倒在路边了！”

  “青姐姐！你动作可真快！不过大懒哥这会儿带着人在木师傅那儿搬板子呢！他们得过一阵儿才能到。”

  向阳也不客气，上回喝了他们这儿的‘露和’以后，回了奉宾楼她的唇齿之间还有总是留着一抹清香。让人回味无穷。这会儿见着小伙计又给她端了一杯上来，赶紧抓着杯子喝了两口，之后还舒服的喟叹了一口。“真好喝！”

  竹青见她喜欢，也忍不住笑了。“阳阳你要是爱喝，我待会儿给你弄一桶，你带回去慢慢喝！”

  “哎？这样也行？‘露和’不是只有每天早上坚持采集露水才能喝上的吗？要是放的时间久了，那不得坏了？”

  竹娘拍了拍手，外头很快便进来了两个伙计。

  他们抬着一个竹桶。桶口也是用竹叶密密的包裹了好几层。

  “你放心吧！我们有储存的方法。”

  宋祁瞧着向阳，努了努嘴，“那竹桶里头装的就是‘露和’，虽然不太容易保存，但是这样的天气，把‘露和’装到竹桶里，然后再放到黑暗湿润的环境里，一桶‘露和’怎么也能存上三天。不过——”他意味深长的瞧着凌哲和向阳一眼，“这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们毕竟有鲜环袋。

  凌哲低了低头，看着竹青，感激的一笑，“竹娘有心了。”

  “凌公子不要这么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只有这些和竹子相关的吃食。你们不嫌弃就带上一些回家给家里人吃。以后若是需要，我再给你们带！”

  “青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向阳走到她身边挨着她的椅子坐下来。

  宋祁倒是在一旁撇了撇嘴，这人就是这样一时冷，一时热的！想着前日被她亲了那一下，他到现在还没从中缓过神来。这女人倒是整天一脸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平时脸上都淡出鸟了！就不能对他笑一个嘛！

  真是！

  竹青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日头越来越高，凌哲和向阳分别喝了两杯水之后，她起身对着凌哲说道，“公子，时候也不早了，竹娘这就去准备晌饭，你们先坐着！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凌哲也站起来，“给你添麻烦了！”

  竹娘温婉的笑笑，“这没什么！你们到我这儿就是到了宋祁的家，他在你们那儿赖了那么久，我照顾你们几顿饭实在算不得什么！”

  凌哲瞧了一眼宋祁，他这会儿撇着嘴，跟谁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得。凌哲转了转眸子，难道还上回买绿笋的时候，被竹娘知道他欠自己银子的时候，竹娘找他算账了？

  低了低眉眼，凌哲不甚在意的说，“这没什么的。”

  “那奴家就先走了！”

  “好。”

  向阳见她要走，起身把她送到门口，回头看着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青姐姐平时都是自己做饭？”

  “是！”

  “我看你们这儿伙计丫头加起来那么多人，她怎么还要自己做饭啊？”向阳有些不能明白。

  丫鬟长得挺俏皮的，这会儿听她这么一问，人扬唇一笑，“夫人不知道，我们竹娘坚持要给大活儿做饭。我们想拦都拦不住。您跟凌公子来的那天吃的饭菜也是竹娘自己做的。我们都吃她做的吃上瘾了。”

  “哦。”向阳应个一声，忽然觉得竹青很不容易。一个女人要撑起‘竹户’不说，还得照顾好上上下下的人。

  她转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生闷气的宋祁。眉心一皱。

  这小子未免也太会撂摊子了吧！

  向阳坐下的时候不由感叹道，“哎，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女人哟！怎么就没个有眼力劲儿的男人娶了青姐姐呢？”

  “哼，就她！”宋祁撑着脑袋坐着，眼底闪过一抹不满，“就算是八抬大轿抬着她送给我我都不要！”

  向阳啧了一声，拉了拉身边凌哲的手，“所以说有些人很没眼力劲儿啊！也不知道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你！”

  “我？我什么？”

  向阳扬着头，不甘示弱的瞪着他。“哎，这童养媳我是听说多了！那人家不能成夫妻，还能做朋友嘛！你们这样不上不下的，我也是醉了。搞不懂。”

  “你最好还是别搞懂了。”宋祁撇了头，看着门外不时发出沙沙声的竹林，嘴里幽幽的说了一句，“‘竹户’的事情你不懂。”

  “切，你懂！你懂就一个人憋着吧！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内伤！”

  向阳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拖着手不去看宋祁。

  凌哲目光紧盯着地上放的那桶‘露和’。桶边站着一个丫鬟。他皱了皱眉，抬头望着她，“能帮我们再拿两个杯子来吗？”

  丫鬟转着眸子瞧了一眼桌上放的空杯子。也是个机灵的人儿。应了一声，便转身下去了。

  凌哲走到桶边，抬头看了一眼宋祁。

  “帮忙。”

  “好。”

  两人合力把那桶‘露和’抬进了鲜环袋。

  宋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刚刚明明还扶着那么重的桶边，只是那桶沾着鲜环袋便凭空消失了。这会儿他也并不能瞧见袋子里头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