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喂！”

  宋祁把脸朝边上一撇，竹青却并没有放弃，而是随着他的动作也跟了上去。

  宋祁呜咽不清的说道，“你干什么？！这种事情我们俩怎么能做！”

  他现在被捆着，身上动都动不了。心底却早已翻滚一片。想着竹青这会儿是不是疯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竹青抬起脸来，眼底是从没有过的认真。

  “……”宋祁没有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他怕他话刚说出口，这女人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不说话，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的眸子。直到被盯的无处可逃。竹青才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沉重的意味。宋祁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他的心思。

  让他比现在更加的难堪，和不知所措。

  “宋祁，”竹青趴在他胸口上，“宋祁宋祁！”

  “……”

  “宋祁，你别走！”她看着宋祁，眼底有些湿润。仿佛当年的事儿一下子全都在眼前又重演了一遍。

  “我当时想拉住你，虽然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走，可我担心你。你说，我们一起长大，我比你大三岁。可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真心话！哪怕一句！你那会儿也已经十六了，我不信你察觉不到我每一步的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想要跟你处好关系？”

  宋祁闭上了眸子。他输了！他不敢直视竹青的眸子。仿佛里头藏着一只灵动却又神色深沉的竹精。只是一眼他都招架不住。

  “娘从小就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事事依着你顺着你。我哪点做得不好还是什么？你为什么永远都那么疏远我？”

  “不是！”宋祁低沉着声音淡淡的说道。

  “娘给我喜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俩或许这一辈子唯一的还能有的关系就只剩下两条路了。要么嫁给你，要么咱们就再也见不着面了。是不是？”

  宋祁默默的点了点头，“竹家不需要不会做生意的男人。”

  “明明是两条路啊！可你偏偏选了第二条。”

  竹青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她当时还不懂，为什么知道他要走的时候，自己哪怕是跟他抢喜服，跟着他倒了考场外头，也不远立刻离开。后来的一段日子，娘不在了。她才想明白。

  原来她是珍视着他的。

  没有他的‘竹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没人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过来的。只是这种隐忍的感觉持续了一年，两年，到了第三个年头的时候，竹青终于能直视了。

  这小子竟然回来了？

  她本来以为她会恨他。可是她没有。

  自打第一眼看见他，她心底竟然出奇的平静。就好像等待了一人很久很久。本来都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永远都没了。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可是等待这种执念会在心底扎根，即便是不刻意的去想，不去理会。它还是会瞧瞧的发芽，成长。等你等候的那人真的出现时。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竹青起身，看着穿上躺着的男人。

  她的执念似乎已经得到了满足。

  只是他……

  依旧跟三年前的那个他一样。

  “你好好休息吧！”她帮宋祁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想毁了‘竹户’的话，请你先杀了我。”

  “……”

  见他还是不说话，竹青低了低头。“两日后我会按照跟凌公子商量的那些数目，把他们需要的竹子统统送上船。我也会跟着船去富春城。你……罢了，随你怎么想吧。”

  她说完了这些话，之后才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床上的宋祁衣领微开，皮肤上似乎还留着刚才那女人触摸的感觉。

  宋祁爬起身，伸手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喉咙有些哽咽，“明明不是我的错。明明事情可以更简单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脑海里闪过这些年竹青对他，他对竹青。

  两人明明可以成为很好的亲人，即便长大以后他不娶她。他们依旧可以好好的相处。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而如今。

  别人的努力似乎都被自己无视了呢。

  宋祁，你可真是坏透了啊！

  他垂着脑袋，越想，喉咙越酸涩。最终躺下身来，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宋祁的唇角却弯起了。

  竹青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心脏还在不停的咕咚着。

  终于说了那些话。

  终于等到他了。

  她走到床边，把被子拉开。

  看着自己方才还触摸着人家的手掌，“今晚他会走吧？”

  应该又会回到他那个小少爷的身边，陪着他。而这里，‘竹户’之于他，跟自己之于他应该是一样的吧。

  罢了！不想了！

  竹青褪去了长裙，身着里衣，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切都这么过去了。她想她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只是……

  等待已久蜕变，她真的可以吗？

  不想了，凌公子临走的时候想要一批新鲜的绿笋。明日一早就过来拿。看来她还有的忙了。

  他们俩看着很幸福呢。

  都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第二日洛阳的天气好得出奇。

  向阳起床的时候，凌哲已经不在屋里了。她皱着眉头捶了一下被子，“可恶，又不吱一声人就走了！”

  她自己穿了衣裳，找了梳子把头发梳直梳顺了。

  “算了，不扎起来了！反正待会儿见着小哲还是会被他拆开重新梳理。”

  虽然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强迫症。但是向阳却并不觉得怪。反而有些享受凌哲的这份贴心。

  头发不梳理她也不好意思出门。这个日头，放在平时，宋祁那小子已经进来找他们了。昨天他被青姐姐留在‘竹户’了呀！

  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

  向阳捧着下巴看着门口，心底有些烦躁。小哲怎么还不回来！

  “笃笃笃——”

  又等了一阵儿，就在向阳差点趴在桌上睡一个回笼觉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她过去给人开了门。外面站着的小伙计向阳还有些印象。那是张楚身边最得力的伙计。

  “小哥？你有事儿？”

  那小伙计长着一张娃娃脸，这会儿笑的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夫人，公子出门的时候交代咱们您这会儿会醒。小的把早饭给您端上来！”

  向阳看到他的样子心底就是一乐，听他提起凌哲，向阳瞧着这小伙计的身后，他果然拎了一个食盒上来。

  “辛苦你了小哥！放到桌上就可以了！”

  “哎！”

  小伙计把食盒朝桌上一放，把饭菜都拿出来摆好。弄好一切他才转身准备走。

  “哎！你等等！”

  向阳喝了一口豆浆，突然喊住那人，小伙计面上疑惑的瞧着她。“夫人还有事？”

  “你知不知道我相公去哪儿了？”

  “这……不知道。”

  小伙计话刚说完，人便带着小跑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还细心的给她关上了房门。

  “肯定有鬼！不知道？骗谁呢！”

  向阳撇了撇嘴，既然他不肯多说。那自己等着就是！还就不信了！小哲还能不回来了！

  竹青端着手看着来打饭的宋祁，注视了他半天才终于打了一碗稀饭，给了他两块儿饼。

  “就这么点啊！我不够吃！”

  “……下一个！”

  “青青姐！你是不是想饿死人家啊！”

  “青青姐……噗噗！”

  ‘竹户’的食屋里，早起的工人们这会儿都竖着耳朵听着前头的动静。

  谁不知道这几年，几乎没人再叫过竹娘的真名。大家都是竹娘竹娘的叫惯了的。这会儿突然蹦出个“青青姐”。几个辈分老一些的工人这会儿已经笑喷了！

  连面前的稀饭也瞧着可爱多了。

  竹青面上一热，“吃完了再来添！”又给了他一块儿饼。

  宋祁瞧着手里打到的早饭，美滋滋的下去了。

  这回不同的是，他找了一个靠近打饭的空位置坐下来。一边吃着饭，一边直勾勾的看着打饭的那人。面上竟然还带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

  要不是有人通报凌公子来了。竹青这会儿一定会忍不住。拿着大勺上来把那人脑袋上敲出两个窟窿！

  她解了围裙，跟身边的伙计耳语了几句。那人很快便朝着‘竹户’的仓库而去。

  竹青出了食屋。

  宋祁吃着早饭，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美味了！他随便拽了一个小伙计问了一句，

  “你家主子这是去哪儿了？”

  那小伙计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回了一句，“昨个来的那位凌公子如今正在外头的大堂里等着主子。主子这会儿想来应该在那儿。”

  他话刚说完，只见男人把筷子一搁，拿着三块饼就朝着大堂跑去。

  竹青到了大堂的时候，凌哲坐在椅子上，下面的人已经端了‘露和’好生招待着了。

  竹青上前坐到他身边，“凌公子您来的可真是早！”

  “竹娘也早啊！”

  “公子吃过饭了吗？我这里刚好在吃早饭。您要不要也来一点儿？”

  凌哲摆摆手，眼底含着一抹柔情，“不用，我回去陪着阳阳吃就好。”

  “凌公子可真是个体贴的人。”

  竹青看了看门口，“公子稍等，伙计们一会儿就帮您把需要的货抬上来。”

  “辛苦你了，竹娘。”凌哲由衷的感谢到。

  竹青笑了笑，眼底多了一抹羡慕之色，“凌公子那么贴心，阳阳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就是辛苦竹娘，还有你那些伙计们了。大清早帮我挖笋。”

  “没事儿，这点活儿我们已经干的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青青姐！我还以为是谁，让你不吃饭就出来了！原来是小少爷！小少爷，您来的可真是早啊！这天才刚亮没半个时辰吧！”

  宋祁走到他们面前，找了一个空凳子坐下来。嘴里嚼着饼，声音里还带着半抹揶揄，“是来挖笋掏夫人欢心的吧？”

  “宋祁！你少说两句话！”

  竹青面上一黑。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怪。

  他昨夜怎么没有回奉宾楼？还是留在这里陪她？

  竹青不敢多想。

  宋祁撇了撇嘴，“我铁定没说错啊！他可贴心了！何况这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了！”

  竹青看着凌哲，见他面上并没有生气，不知为什么。这人竟然还有些开心。

  “竹娘，今早上现挖的绿笋都在这里了！一共是八斗。”

  也是巧了，这会儿小伙计刚好把笋搬了上来。宋祁还想说什么，这会儿倒是只好闭嘴了。

  竹青起身，把离着他们最近的那个斗上盖得布掀了开来。

  “凌公子，您过来看看这些笋您满不满意！”

  凌哲走到她身边，瞧着斗里放的笋，微微弯起了唇角。这种又大又嫩的笋阳阳很爱吃。

  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像不错。”

  竹青把剩下的七框也打开了，“您要是觉得好的话，就把这些笋搬回去跟阳阳慢慢吃。银子嘛就算了！”

  “这可不行！”宋祁在一旁听着突然就炸了！

  竹青回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理由。宋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我……我还欠着人家银子呢！你就算是免费送！要帮我换还债好不好！”

  宋祁想起当初给小少爷签的那些个欠条，还有在他家里头住的这大半年的房租啊吃的粮食啊！这人可是一个子儿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这回总算是到了自己家里头了！

  竹青想要免费送？！他才不干！

  可竹青让他说说理由——

  他怎么好开口啊！

  见他不说话，竹青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欠人家银子了？”

  “……是。”

  “多少？”

  “一……一万——”

  “多少！”

  竹青眼珠子一瞪，似乎宋祁要是再敢说个两字，她能一口气掐死他。

  宋祁撇了撇嘴，“那一万两不是我欠的！只不过是我签的欠条嘛！”

  “那到底是多少？”

  宋祁眼底有些热，这人昨天还跟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还以为她打算日后想跟自己桥归桥，路归路的。原来，她还是想着要帮自己还钱的呢。

  “就是这大半年在人家住着的花捎啦！我又不会乱花钱！”

  半年——

  这小子吃喝拉撒半年的话应该没有一万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