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竹娘摇了摇头，“大懒，我没事儿。”

  “可是……”

  赵大懒话还没说完，只瞧着竹娘打断她道，“我竹娘答应的事儿永远都一诺千金。夫人，您看——”

  女人眸底哝着一抹期待。向阳看着就好像是，这里的每一根竹子都比她的孩子还要重要。它们的将来也让这个女人操碎了心。

  “我……其实也不是多么精贵的东西啦，”向阳摸着后脑勺，瞧着凌哲冲她点了点脑袋，她才终于松了口。“竹子柔韧性强。四季长春。我想用他们来做一些平时过日子需要的小玩意儿而已。竹娘，这回要让您失望了。”

  “是竹筐，竹笼，筷子之类的吗？”竹娘眼前一亮。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人要做的东西可能是凤泽国从没有过的竹制品。她一定不能错过！

  向阳摸了摸后脑勺，“并不是那些。这么跟您说吧，是衣架，平时晾衣服用的小玩意儿。”

  向阳伸手在石桌上小心的画了一个简单的轮廓，然后介绍着，“平时大家晾衣服只要有绳子或是竹竿儿就能把衣服理在上头。可是一家人衣服总是很多的。一根竹竿尝尝都不够大家晾衣服。太占地方，而且这么晾，衣服还不那么容易干。”

  “竹娘你看这个，这只是我们做的简单的支架。到时候把洗好的衣服挂在这个上面，既省地方，还能让衣服最大限度的接触空气。晒到阳光。怎么样？”

  “衣架？”

  “对！是衣架没错！”

  向阳微微一笑，“竹娘自己也是女人，不知道我这么说，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花一点小钱，买我们做的这个衣架？”

  竹娘连想都没想，立刻点头道，“我当然愿意啊！”

  赵大懒站在一旁，面上也带着笑容，“夫人你是不知道，这整个竹户所有伙计的衣裳，全部都是咱们竹娘一手包办的。每日里啊把至少要洗十套以上的衣服。这里到处都是茂密冲天的竹子。竹娘想想个办法解决目前的情况，可又舍不得砍了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竹子！”

  “哎？竹娘，你都是在哪里晒衣服的？”

  “那里！”

  竹娘伸手指了指离‘竹户’竹屋不远处的一湾水潭，“我素日里都是在那里洗衣服的！”

  向阳瞧了瞧那里的位置，周遭确实被很多竹子包围着。

  她这会儿笑了笑，转身看着竹娘，“我想啊，要是有衣架，你以后晾衣服就不用担心竹子会挡到阳光啦！”

  “嗯！”

  竹娘眉眼间带着笑容，这会儿倒是很是期待这一家的到来了。

  “凌公子，抱歉！一开始竹娘还以为您是只会读书的弱书生！没想到您还能想出这么有新意的东西！真是让竹娘开了眼界！”

  竹娘抱拳跟凌哲陪着不是，心底想着能想出这么新奇的点子的人一定是个聪明人。

  凌哲慌忙摆摆手，“竹娘言重了！您没有对不住我，我确实是个只会读书的弱书生。这个衣架全是阳阳一个人画出来的。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哎？夫人画的？”

  “对啊，夫人画的。我们家管事儿的就是夫人呐！”

  宋祁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心底不断埋汰着，这女人真是！他真想上去掐她一把！

  都过去这些年了，她竟然还是看不起书生！就像当年一样！

  竹娘转头看着那位至今都没有抬起过头的公子。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这声音听着就是他。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他不可能长得这么高大。更不可能还出现在洛阳这个地方。

  竹娘心头埋着一抹疑惑。这感觉像是被一只猫用爪子在心窝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挠了一下似得。

  “宋祁？”

  “……”

  “宋祁！”

  竹娘试着换了一遍那人的名字。只瞧着面前趴着的男人浑身一僵，竟是把脑袋埋得更加深了！

  向阳想问一句宋祁，竹娘正在喊他他为什么不答应人家。可她的胳膊却被凌哲一把拽住了。

  向阳转头看着凌哲，只瞧见他微微摇着头，唇齿间轻轻的开和着，“不要说话！”

  “哎？”

  凌哲又摇了摇头，她才终于不再说话了。

  竹娘只瞧着那人趴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她起身，动作轻微的移到他身边。冲向阳和凌哲分别摆了摆手。

  不应她是吧？绿竹

  多少年过去了个性还是一样的别扭！

  “宋祁，你六岁尿床，八岁上书房，十二岁习得论经，十五岁因为年纪未满双八被澜院的报名书隶插回家。十六了也没个女孩儿心仪……唔！”

  “女人，你话太多了！”

  就在竹娘还要细数下去的时候，那些成年旧事一件一件飞过宋祁的脑海，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久没想起来过了，又仿佛一切都在昨天刚刚发生过一般。

  不过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消灭罪证——面前这个长相美丽的女人！

  竹娘瞧着嘴巴上的手，又看了看对面气急败坏的某人。

  “唔唔唔！”你再装！

  宋祁把头一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唔唔唔唔唔唔！”我要打你屁股！

  宋祁掏了掏耳朵，这会儿终于放了手，“哎，女人，想不到你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脾气还是这么火爆！难怪到现在还没个男人想要你！”

  他转了身坐回石凳子上，嘴里还不饶人的吼了一句，“不害臊不害臊！”

  他没有留意到，身后本事清秀婉约的女人，这会儿突然化身为狼。眼底染着一抹火光，瞪着面前坐着的男人的后脑勺。

  向阳坐在宋祁对面，默默在心底替他擦一把汗。“宋祁……”

  “喊我干嘛？”

  “你……你后面！”

  向阳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他身后，之后还捂住了脸。自求多福吧您呐！

  竹娘这会儿唇角噙着一抹笑容，握着拳头一把夹住了宋祁两边的太阳穴！狠狠地揉了起来。

  “你小子！这么多年不回家你以为这里是什么？！我不害臊？你比我还不害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没个音讯我和‘竹户’的人可就全当你掉进洛阳渠喂了鱼了！”

  “啊啊啊！痛痛痛痛！你快放开！”

  “我告诉你宋祁！我是因为谁没有找人家嫁了的！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臭小子一回来就知道数落我！”

  回家？哎？

  向阳瞪大眸子，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宋祁的家？这里？那竹娘是他的？

  宋祁伸手想撑开竹娘的钳制，可是他那点力气哪里是做了这么多年农活儿的竹娘的对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痛死了！”

  “就是要让你痛！不痛不长记性！”

  “你个泼妇！快放开本公子！不然本公子让你好看！”

  竹娘嘴角一冷，“就你！我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跟姐姐说这些没用的话！有本事你来啊！你让我好看啊！我等你三年了你现在出现了就只会说当年离家出走时说的一样的话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宋祁！”

  “我……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比我还清楚！”

  “噗……”

  凌哲拿了块儿手帕，娴熟又温柔的帮向阳擦了擦嘴唇。两人这会儿已经倒了茶，拿了一些凤梨酥出来就着吃的了。

  赵大懒站着他们的光，这会儿也吃得不亦乐乎。

  他瞧着那边‘互相残杀’的两个人，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凌哲瞧着赵大懒，吃了嘴边的糕点，“他们是姐弟？”

  “这……公子，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知道竹娘是竹家的从小养到大的儿媳妇。只是竹家的儿子却没人见过就是了。”

  “什么？从小养到大的儿媳妇儿……那岂不是童养媳？”

  向阳对着手指，突然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件天大的消息。

  宋祁在那边跟竹娘据理力争，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面上顿时红透了。“大懒你别瞎说！什么儿媳妇儿！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赵大懒歪着脑袋傻气的瞧着宋祁，“我两只耳朵从小就听说了啊。宋公子，莫非那个竹家的少爷就是您？”

  “你快闭嘴！”

  “额……好吧！”

  赵大懒默默的喝着茶水，决定还是不要再多嘴比较好。

  而他却不知道，他说的话已经让向阳和凌哲心底有数了许多。

  经过一番脑补，向阳现在大概得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宋祁这小子是‘竹户’的大少爷，而且这个大少爷从小还有一个一起长大的童养媳！虽然这个童养媳比大少爷大上几岁，可是从小就很照顾他。

  凌哲揉了揉她的头发，听着她跟自己说的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并不做评述。

  竹娘瞧着眼前鸡窝一样的发顶，还有宋祁眼角默默多出来的泪花。她深呼吸一口气，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喝着凌哲瞧瞧递过来的茶水。

  “香片？不错！清香诱人。好茶！”

  竹娘一边品着茶，一边夸赞着凌哲泡茶的技术。知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宋祁的脸蛋儿。

  “女人！你看什么看啊！再盯着本公子！本公子怕你长针眼啊！”

  宋祁撇撇嘴，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像是刚进‘竹户’时的那股子慵懒劲儿了。

  向阳到这时才想起来，这人似乎一进这片竹林，整个人眼神都变得涣散了许多。一路上都是哈气连天的。她本以为路上碰到的那些伙计只是笑话宋祁没什么精神劲儿。这会儿想起来，他们该是瞧着这人眼熟，才会在私底下嘀嘀咕咕的说话的吧。

  耻辱！

  宋祁狠狠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眼圈通红的瞪着对面淡定自在的竹娘。

  “你这么凶还有人要你吗？”

  “不是还有你。”

  竹娘呷了口茶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这真是全凤泽国最好笑的笑话！我们不是早就割袍断义。不再管那些身份什么的嘛！我娘可是把你当成自己闺女养得！”

  “那又如何？娘不在了，你还不是我的？”

  “噗……”

  没忍住，向阳转过头去，唇边自然又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她转头一瞧，是凌哲。

  两人默契的互相笑了笑。

  宋祁这下连耳根都红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害臊！”

  “我害臊？那得看是跟谁啊！你宋祁？哼，还是直接上比较好一点！”

  “咳咳！”宋祁本就是气急，这会儿想喝口茶水，谁想着那女人竟然说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话！

  “你先别急，你说的割袍断义？我拜托你一介书生，没事儿别整江湖那一套，我们又不是义气兄弟。我还跟你割袍？傻了吧你！”

  “可是当初那件衣服！你答应我的！”

  竹娘转身看着他，眼底飘过一丝轻笑，“我答应你什么？等你啊？”

  “……不对啊！我要离开洛阳的时候，咱们明明就撕了那件娘留给你的大红袍子啊！你不是也同意我撕得？！”

  宋祁这会儿傻了眼，他总觉得自己想的事儿和竹娘想的事儿根本就是一件事儿！

  竹娘低了低眉，眨了眨妩媚的眸子，“你说这件？”

  说话间，竹娘撩起勒在身上的外袍，露出里头的意见里衣。里衣到并没什么。当宋祁瞧见那人里衣里头若隐若现的红时。他整张脸都燃起来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竟然把喜服才成了肚兜，就这样穿在身上！

  竹娘淡定自若的把外袍放下来，系好带子。“我怎么样了？”

  “我撕掉的意思难道你不懂！竟然还把它穿着！你想干什么？”

  竹娘眼神一凛，“我想干什么你不清楚？这么大的‘竹户’你当初说你不会经商，一心想着读书，我从小就代替你跟着娘学习。你倒好！长大了一撂摊子，参加科考直接跑得连人影都不剩了！”

  “我！”

  “也不对！临走之前莫名其妙的撕了娘给我留的嫁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那是想还你一个清白的身份！不要再被别人说你是我们竹家的童养媳啊！这你都不懂？！你不是一向自诩很聪明的吗？”

  竹娘眼皮抖了抖，忍着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凌晨跑到我房里，然后翻我衣服乱撕一通。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人，你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呢？”

  “……”

  “喂，你怎么了？”

  宋祁撇撇嘴，他当年做的难道错了？他本来还以为想得很周到来着，怎么就错了呢？

  竹娘看了一圈身边的其余三人，“大家，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一把拽住宋祁的衣领，冲着他脸蛋就吼道，“你大半夜进我房间我已经百口莫辩了！你竟然还撕了我的喜服！你知不知道娘给我准备的喜服是竹家最重要的女儿家的东西！你给我撕了还说要跟我断义！宋祁！你这些年根本就不是读书去了！你是被书毒了吧！”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