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因着刚刚睡醒，又饱餐了一顿，向阳提议出去溜一圈再回来洗洗澡休息。

  凌哲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他这会儿左边胳膊已经不痛了。这会儿自然欣然向往。

  向阳牵着他右手，带着人朝外面走，就跟牵着个小孩儿似得。凌哲面上有些不大自在，不过也不好拒绝。整个人别扭的跟着小媳妇儿似得。乐呵的向阳走路都一步三飘的。就差没哼个小曲儿了。

  宋祁扒在门口瞧着他俩出门。心底想跟着去，可又怕自己去了耽误人家夫妻俩聊天儿。这会儿也只能老实的扒在门边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流泪。

  他这一下午都在想着羊肠线的事儿，他宋祁也算是从医多年了。这用羊肠里的东西做成线给伤患缝制伤口。这真的行得通吗？

  本来也想着找张楚要两根羊肠试试的。可张楚不答应，说什么别做梦了，如今下水做菜可受大伙儿喜欢了。他没那个材料给自己浪费！

  天！怎么不让这个男人躺在钱窟窿里死了算了！

  连根羊肠子都不肯给我！

  手上带着伤，向阳不准他跑步，他也就只是牵着向阳的手，两人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着。瞧着街道两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摊位，不知怎么的，向阳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感慨。

  “小哲，还记得临安的夜市吗？”

  “嗯，很热闹。”

  “对啊，我们那个时候天天跑进跑出的，还以为凌家人不知道呢！到头来，全是你哥哥帮的忙。”

  向阳细数着那会儿的生活，虽然寄人篱下挺憋屈的。不过跟现在身在异乡，光着不熟悉的夜市，她还是有些莫名的怀念那个时候的日子的。

  凌哲怕她冻着，从鲜环袋里拿了一件厚衣裳给她披上，“他那是心怀不轨。”

  “哎，你说他为什么心怀不轨啊？”

  “你……”

  凌哲嘟囔了一声，好在向阳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话锋一转，凌哲眼底早已看淡了一切。凌府，那些事儿注定要被封存。凌建文和书琴霜，即便他们当时再怎么跋扈。如今也是没了。

  人一旦没了，他这辈子无论做过什么。伤害过的人，真心待过的人。无论是谁，恐怕也是提及的时候叹口气，再多，也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向阳拉了他一把，“前头有卖糖葫芦的，你要不要来一串儿？”

  “我看你是你想吃了吧！”凌哲扬着眉头肆意地瞧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向阳撇了撇嘴，“我都好久没吃酸了！就一串儿！一串儿好不好？”

  凌哲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看着她有些想笑，“没有散碎银子和铜板了。”

  “啊？”

  过来扒拉了两下凌哲手里的钱袋子，里头放着结实的一沓银票。一水的五千两大银票子啊！

  “我去！咱们是穷的只剩下银票了？”

  瞧着前头渐渐走远的卖糖葫芦的小贩，向阳吞了口口水，默默的看着天空，憋屈的哼唧了两声。

  凌哲也舍不得她想吃而不得。只是现下真的没有铜板儿了。碎银子也没有。

  “我们回去喝酸梅汤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向阳拉着他继续朝前走着，“我也不是特别想吃！我们还是接着逛吧！”

  年轻的男人眼底暗沉了一下，转瞬便又转为耐心的温柔，“以后我做给你吃！”

  “哎？”

  “我会做。”

  “哎？”

  “小的时候，婆婆买不起糖葫芦给我，就会敲了后山的山楂树枝，给我打一串儿山楂一下来，我们自己做着吃。后来婆婆不在了，我吃不下饭的时候就会盯着糖葫芦看。并不爱吃了。你若是想吃，我给你做，好不好？”

  “小哲……”

  向阳偏头，刚好看见他映着对面烛光的眸子这会儿闪着明光。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向阳心底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她顿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好啊！以后就吃你一个人做的糖葫芦！”

  “嗯。”

  两人拉着手，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澜院的门口。

  科考的几日里这里戒备森严，每到夜晚也会有人值夜把守。不过好在科考第一场已经过去了。下一场还得等上小半个月。而这些已然跟他们毫无关系了。

  “啊，这下咱们可算是无事一身轻了！”

  向阳转身看着身边的人，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漫长，她总觉得小哲为了准备科考，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一天交代完了。要不是凤羽那混蛋突然出来，他们可能还真的就认真备考，过了第一场科考咱家第二场，然后考到秀才才收拾包袱回家。

  如今这样的结局倒也还不错。举人身份虽小，可那好歹也算是个功名。

  歪着脑袋瞧着面前仿佛卸下了八百斤担子的想要，凌哲也是轻松一笑，“其实，进了澜院，瞧着那些排队的读书人的时候，我就不太想参加科考了。只要我们一起，不分开，我觉得就可以了。”

  “哎，你怎么突然变得肉麻兮兮的！”

  “因为我说的是心里话啊！”

  “得了得了，我懂。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不过——”向阳悠的转身看着高大的澜院大门，心底还是有些顾忌的。

  “咱们这回这么得罪了刘金义，上榜了要是也作废了。那这一切不都是穷折腾吗？”

  “不至于，刘金义就算再讨厌‘我’这样的男人，他也该有个底线，官榜都是面向百姓开放的。既然他已经放了，就应该知道，这批次名单是经不住更改的了。”

  “哎？好像是这个理啊？”

  “嗯。我们回去吧？”

  凌哲拉着她往奉宾楼走，向阳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澜院的招牌，“不再多逛一会儿了？”

  “不了，你额上都出汗了。再不回去，又见了风，只怕回头房里生病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向阳依依不舍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哎，要是有相机，我想着怎么也得在这里拍个照留念一番的。”

  “相机？就是你说的那种能把人放进去的机器？”

  “哎呀！也不是放人进去啦！它只是成像原理。我跟你说，以前有人说这东西能摄魂，排一下人的魂魄就被拉进去了……其实那些都是扯淡——”

  街两边酒楼铺子的烛光照着路上透亮。两人的背影越拉越长。一路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这日过的很辛苦了。

  毕竟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再难熬！时间在走，心情也自然而然的会被治愈。

  人不都这样吗？

  张楚做事儿的能力很强，凌哲上午交给他的稿子，还有淋浴一套设备，这会儿已经全被他找人安装好了。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张楚门口等着他们。看样子似是有话要说。

  向阳开了门，留着凌哲跟张楚聊天儿。

  “公子，您那淋浴洒家已经找人给您装好了。还有今天您给洒家的单子，洒家也全部都分派各个地方的兄弟们了。这里是他们打听到的卖您说的那些料子的铺子所在。您跟夫人看看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凌哲心底一惊，本想着这人办事儿至少也需要一日的功夫，没想到他这会儿竟然就已经把自己交代的三件事儿全部都办好了。

  “张叔，您先进屋！”

  “嗨！你们小夫妻俩的房间，这个时辰了洒家进去做什么？有话您就在这儿说吧。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好吧。”

  向阳呆在屋里，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瞧见凌哲伏在张楚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儿话，没多久就拿着一张纸进来了。

  “张叔走了？”

  “嗯。阳阳，你过来看！”

  凌哲把屏风后头的小间儿门口挂的布帘子一拉。露出了一头跟他们家里差不多的淋浴。

  向阳眼底一呆，“这——这就已经安装好了？”

  “我去试试……”

  “别别别！”向阳瞧着凌哲话音刚落，人竟然真的要去莲蓬头底下试试能不能用，“我的天！你还记得你的手还裹着棉花吗？不能沾水你忘了？”

  向阳过去把他从小间里拽出来，自己开了淋浴的阀门。一道冷水，一道热水，倒是跟在家里的大差不差。

  “嗯，能用，不过刚开始的时候要等一会儿。”

  向阳关掉了阀门，缩回手，面上突然有些忧伤。凌哲被她按在桌边坐着，这会儿瞧见她这样，眼底一紧，“烫着了？”

  “不是。”向阳摇了摇头，她走到凌哲身边，瞧着他那只手，这个模样还怎么享受淋浴啊！倒不如让他们准备一桶洗澡水更干脆。

  向阳想着，还真的去拉了拉床头的铃铛。“我要一桶洗澡水，给你洗好了，我再给自己洗！”

  “洗澡我自己可以的。”

  “靠一只手？”

  “这——”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像平时在家里那样给你洗澡的！”向阳说这话时自己的脸上还有些红。自打她怀着肚子一来，两人洗澡的时候难免会贴贴碰碰。小哲还坚持非得跟她一起洗。

  说是怕她不小心摔倒，都不给她一个人洗！

  向阳这阵子洗澡洗出的心得是，你不下手，就要被人下手了！这死小孩儿总是成绩摸上摸下不说，还总时在她喘不过气的时候，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轻呼几口气。

  她虽然也没少还手，可毕竟是个怀着身子的人，她得对宝宝负责不是。

  不过这回可算是让她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因着是凌哲这间房间喊人，小伙计瞧见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跑去后院给自家大师傅报了个信儿。那一间儿大师傅可是交代过的，一切事情都他亲自照料。要是发现有人越俎代庖，他一定会把那人哄出奉宾楼的。

  “凌公子那一屋？”

  张楚刚打算泡脚，这会儿听到有人汇报这话，赶紧穿好了鞋。拎着裤子就朝楼上跑。

  等到了门口，张楚理好衣裳，平复了一下喘息才扣了扣房门。

  给他开门的是向阳，这会儿好像在等着他。张楚赶忙问了一声，“怎么的？公子，夫人，你们需要什么？”

  向阳看他这幅模样不由掩唇一笑，这个叔叔倒也是蛮拼的。一身肉还能来的那么快，想来路上一定是狂奔来的。

  “叔，您别着急，我是想说，小哲手受伤，淋浴虽然我俩都爱洗，可是毕竟对他的伤不方便。我想着请您给我们安排一桶热水送上来。我也好帮他洗洗澡。这样手搁在桶外面鸠占不到水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这就下去安排。”张楚听完向阳的话，竟然就打算头也不回的走了。向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叔，你别着急啊！我是想说，您这淋浴里头都有热水了，待会儿直接拿个木桶上来就好。”

  “那里头的热水，夫人不用？”

  向阳摆摆手，“我用当然要用，可是你这会儿给他现打热水，回头我洗澡的时候，淋浴里头的热水不也冷掉了吗？所以待会儿还要麻烦叔，给我们再加一桶！”

  “原来是这样，看洒家这糊涂蛋！”张楚拍着脑门儿就下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您放心吧！我这楼里伙计都勤快着呢，一会儿就给您把水端上来！”

  向阳瞧着他的背影，心底只有感激。这毕竟是刚认识的人啊。虽说沾着小哲这个身份的便宜，可他们毕竟没什么关系。只是一声叔的叫唤。就能让人家帮这些忙，向阳总觉得心底非常过意不去。

  凌哲见她站在门口发呆，想也知道这人心底在纠结什么了。

  “阳阳，快进来吧！”

  “你说我们要不要好好谢谢人家？”

  “嗯。我也想过，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凌哲也是有私心的。这会儿让他就这么甩手走人，回富春，他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的。

  向阳瞧着他一会儿，掩住了心底的诧异，原来这小子早就有主意了。她面上平淡的坐到凌哲的身边，想问问清楚。

  “你说来听听看？”

  凌哲转了转眸子，“虽然奉宾楼是舅舅开的。可这家奉宾楼全靠着张叔一个人在打理。我们帮这里每一个房间都装上淋浴。你说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