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如果有人回头的话，一定会看见，原本白发垂暮的老人家这会儿甩了甩袖子，朝着越发绿葱葱的邙山深处飞跃而去。

  凌哲微微扬起了唇角，“阳阳，不用担心。”

  “不是！小哲，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老头儿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凌哲眼底一闪，“当然，我们确实跟他见过。是吧宋祁？”

  别以为他没发现，方才宋祁在袋子里一声都不吭，按理说，凌哲拿着鲜环袋本该能感受到他的心思。可那会儿宋祁只是微微惊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听到了那个老头儿的声音。

  凌哲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老头儿，枯瘦的身材，动作见带起一阵气流。除了面上装的有几分像是为了讨生活在这里摆个小摊儿，放匹马的穷苦人家之外，别的地方。哼，真的当他十三岁小娃娃吗？

  “驾！”

  凌哲甩了一鞭，赶着马儿快跑，一边跟向阳说，“阳阳，我们直接取道沭阳，过了沭阳不远便是洛阳。”

  “科考第一场原来是安排在洛阳？”

  “嗯。那儿学子多，关键是是凤泽国最为富硕的城池。”

  向阳一听，面上一小，“那太好了，我们还可以好好玩玩儿，再买好多东西！”

  凌哲微笑着点点头，他本就是这么想的。离开桃坞，离开富春，一则确实为了去参加科考。二则，他也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看看他生活的这块儿土地是否真的跟他在书里看到的那么多姿多彩。

  向阳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宋祁，伸脚踹了他一下，“哎，你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苦思冥想什么呢？要升仙啊！”

  翻了个白眼，宋祁擦了擦腿上被她踢到的泥块儿，转身不看她。

  向阳哪里会绕过他，“哎，刚小哲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他？”

  “不想说话。”

  “嘿！你！”向阳看着他一愣，“刚那老头儿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哦，我想起来了。上回来咱们家门口送书的就是他吧！”

  “。。”

  “我说你呢！好些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就上回苏洛来找你那事儿，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你！你说什么！”宋祁面上一惊。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啊！

  向阳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我们家又不是豪宅大院，统共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你出去私会男人，小白菜都发现了，难道你以为没人能发现你们了？”

  宋祁低头嘟囔了一句，“切，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

  向阳托着腮看他，“你不觉得你这么跟我们隔着一层心，很不好吗？毕竟，我们都相处来了那么长时间了。你主子跟我们小哲那是打不断的亲，扯不断的担心。你干嘛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咱们。”

  宋祁转头幽深的瞧着她。“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啧，又来。我不问。看你能折腾上天！”她状似不关心的说，“哎，这个苏秦，简直别扭。不就是朝廷的那些事儿吗？干嘛整的神神秘秘的。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

  宋祁面上一怔，她是怎么知道的？想着前阵子跟凤羽相识那会儿自己似乎当着小少爷的面儿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再有凤羽那家伙儿也有些古怪。难道，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

  向阳虽然看的是自己的脚，可眼角却瞄着宋祁。看他紧张成那样，她无奈的笑笑，心底想着，这小子真是。这会儿了还死撑着。

  看他什么时候沉不住气！

  宋祁也不笨，瞧着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鲜环袋口的位置。想套我的话？一个直接开口问吸引我的注意，还有一个，我此刻想些什么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配合度那么契合的恐怕也就这两个了。

  凌哲抓着鞭子的手一紧，看来他很清楚嘛。

  向阳看宋祁转过身不再搭理自己了，也不再逗着他讲话了。

  “小哲，你慢点儿，反正咱们时间还有。”

  “并不快啊。”

  “到了沭阳，咱们就雇一辆马车吧，我担心你这么一直赶路，到了洛阳身子吃不消。你还要参加科考呢！”

  向阳心底有些发急。

  凌哲攥着鞭子甩了一下，耳边立时传来一阵马鸣。

  “阳阳，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到了沭阳我们就转水路。坐船的话要比雇马车便宜许多。而且行程快，路上也会舒服许多。”

  “坐船啊？”天，她还没坐过轮船呢！

  向阳面上有些期待，她旁边的宋祁面色却突然苍白了一片。向阳瞧他那样子还以为他要闭气过去了。

  “喂！你没事儿吧！怎么吓成这样？”

  宋祁抬手摆了摆，“我。。我晕船。”

  “噗！你——你晕船！”向阳有些失笑，“你自己不是大夫吗！还是上医，晕船——你自己能治吗？”

  “并不能。”宋祁灰白着脸依旧摇了摇头，要是可以治，他也不会那么担心了。三年前的那场僵局之后，主子交给他的十万大军，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在途经洛阳渠道的时候，包括他那艘舰船在内，分批次走水路的人都没能安然无恙的转移。

  期初宋祁还以为是人为所致。那么多的人转移他已经安排的小心又小心了。可是到后来他亲自去事发地点看得时候，在洛阳渠道他连一艘船的残骸都没发现。附近大鱼的纤夫也都说没打到一个士兵的尸身。

  后来宋祁亲自带人去查了许久也没能得到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回途经咸山的时候，那儿的村民总是抱怨山上这阵子总是传来一阵阵恶臭，光是窜下山来的老鼠就有不少只。

  宋祁当时也是好奇，去山上看了看。却没想到，那咸山的山坳里竟然躺了一堆死尸。

  看穿着，大部分都是他们带队的士兵。

  没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宋祁看着跟着自己去的那些士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呕吐连连的样子，也只能封山，为他们做了个简易的火葬仪式。

  虽然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并没有真正的上战场，只是为了给小皇帝撑撑场面。可这样的结局是谁都不想的。

  人命关天啊！

  宋祁后来连着做了好几年的噩梦。梦里除了洛阳渠道，还有那些成日里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的兄弟们，还有那个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山坳。

  晕船？

  是接受不了那场变故吧。这是没法儿治的。

  向阳瞧着他又一个人发呆，转了转眸子。“嗯，还好，脸色总算是好点了！”像是安慰一般，她拍了拍宋祁的背，“你啊就放心好了！晕船这不是还有鲜环袋嘛！我相公是不会把你丢下的。你呆在这里不要出来不就成了吗？”

  宋祁扭头看她，虽然依旧没说什么话，可眼底很是放松了不少。

  向阳看他那样子，心底越发的好奇了。这人到底是想什么呢！

  “宋祁，你能说说，桃坞村的村民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

  宋祁面上一紧，但他依旧淡定。

  “哎，我和小哲到桃坞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陶正走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大家是这么看我们的。”“。。”

  “你说，你带的这些个兵，一个个都想什么呢？”

  “！”

  “看什么看？没看过我这么美丽的准娘亲？”

  向阳瞧着他突然瞪大的眸子，掐着腰一点儿都不准备输给他。

  宋祁这会儿立马敛了眼中的震惊，装作毫不在意的说，“你说什么呢，我不清楚。”

  向阳翻了个白眼，“你是狗嘴里的象牙，装的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听不懂就算！你迟早有一天要说的。”向阳也不搭理他了。她可算是明白了，这人有时候不仅仅是闷葫芦那么简单。想从他嘴里套话那是不太可能的。

  她如今直接这么问他就是想让他明白，他和苏秦那个老家活儿做的事情她跟凌哲虽然不知道，但也知道了一点边。至于往后的日子。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的。他们也管不着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她跟小哲有他们的生活。玩儿呗！

  宋祁放松自己的心思，不思考这些事儿。他却不知道，人一旦过分紧张，有些心思哪里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往往在小心谨慎的时候，他也也就暴露的越发彻底了。

  凌哲瞧着前面宽敞的官道微微扬起了唇角，原来三年前还有这么一出。

  “驾！”

  三人上路的时候都吃的很饱，所以他们走了一路，直到到了晌午，进了一座小城，凌哲才停下来。

  这座小城是通往沭阳的途中唯一一座有铺子，人还算多一些的小城。除此之外，这附近除了连绵的山脉，也就剩脚底下宽阔悠长的官道了。

  进城们之前凌哲就把向阳和宋祁从鲜环袋里放出来了。

  向阳一出来深呼吸了一下，“哎！在里面虽然不闷，可是四周黑漆漆的，看着就压抑。小哲，咱们是要在这儿吃饭？”

  “嗯。”凌哲指了指那座城池的大门，门上悬着一块儿匾。上书：苗岚。

  向阳啧了一声，“这算是什么名字？跟个姑娘家的闺名一样。”

  凌哲低低一笑，“走吧！你饿了吧？”

  他虽然不饿，可是阳阳还有孩子呢，一个人吃两个人消化。这赶了一路。不吃点东西恐怕吃不消啊。

  向阳嘿嘿傻笑了一声，伸手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也不管边上宋祁飘来的白眼，“你摸摸，它早就叫的咕咕直响了！”

  凌哲眼底有些自责，“对不起。我们进去找家铺子好好吃一顿吧！”

  “嗯！我要吃红烧牛肉面！”

  “只吃面啊？”

  “嗯！我要吃两斤牛肉！最好还有香菜和醋！好不好？”

  凌哲宠溺的拉着她走在前头，宋祁跟在后头拍了拍胳膊，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两个要不要这么腻味。

  这时候凌哲突然转头看着他，幽幽的问了一句，“宋先生呢？吃牛肉吗？”

  “我——呵呵——”

  “那吃烤肉吗？”

  “唔。。”宋祁胸口一滞。

  向阳转身看他的时候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我都还没吐呢！牛肉这么可怕吗？”

  她不知道，宋祁的脑海中还是那帮死去的兄弟躺在山坳里的场景，这会儿跟他提烤肉。

  宋祁幽深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很年轻，殷俊的脸上淡淡的笑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故意的。可是宋祁还是没办法这么轻易的放下芥蒂。难不成刚刚他那么小心翼翼的了还是被他给发现了吗？

  他想的那些事儿——

  哼！

  凌哲抬了抬唇角，“阳阳，这里有家面铺。就他们家好不好？”

  “嗯！”

  想着红烧牛肉，向阳的口水都要下来了！没办法！这阵子她胃口大增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想吃的东西的时候更是难以自禁。

  三人进去纷纷落座之后，凌哲跟招呼他们的小二哥点了三碗面。他和宋祁吃的是小排面。给阳阳吃的是红烧牛肉。这里的红烧牛肉又大中小碗，还有各种辣的配方供人选择。

  点完了面凌哲起身，向阳看他要走，赶忙问了一句，“哎！你去哪儿？”

  凌哲笑了笑，“阳阳你们先等着，面来了就先吃，我去一下就来。”

  “去哪儿啊？”

  向阳不依。

  凌哲安抚的笑笑，“马车那儿，我取点东西！”

  “哦！那你可得快点回来啊！”

  “好的。”

  凌哲笑了笑便走了。

  他进了马车里取了一灌福婶子给向阳炖好了的山药排骨汤，这汤很温。阳阳爱吃山药，他也经常给阳阳准备着。这会儿放在鲜环袋里取出来都还是热乎乎的。汤依旧很香。

  方才进那家面铺的时候也没看见有人挂牌子说不能自己外带东西吃。

  这会儿拿进去应该没事儿才对。

  凌哲提着汤经过一家卤菜铺子的时候又进去要了一份笋尖。这东西虽然很凉，可阳阳喜欢吃。惯着她一些也是可以的。

  等他回了面铺子，向阳都快把面铺的门看破了！

  “你怎么才回来啊！拿什么呢！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