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宋祁走到床边，在那个他坐了快两个月椅子上撑着手看床上半躺着的男人。

  “皇上，主子让属下转告您。若是您仍不答应回京，他不介意借着银王的手把这诺大的凤泽拱手让人。你说该怎么办？”

  宋祁的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平静无波。凤羽神情一紧，握在手里的书卷忽的滑落在被衾之上。眼底第一回露出了慌忙之色。

  不过这样的凤羽很快便消失了。他偏头淡定的拿起书卷接着看，眼角也不看床边的男人。

  “宋先生倒是消息灵通，成天呆在屋里也能知道你主子让你带的话。”

  哼，他那样儿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自己嘛。

  宋祁撇撇嘴，“皇上莫要笑话属下，属下也只是传递消息。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这天大地大，朝堂如何改变，这变不了的也是咱们小老百姓的生活不是。管他呢。”

  “你——”

  凤羽把眉头一横，宋祁看他那样面上不由带了一抹笑，他这不是还关心百姓的嘛。

  “皇上，主子派别人跟你搭线，属下一点儿都不介意。不用属下来转达意思。属下倒也得了清闲。只是这最后一道命令，您看着办吧。属下觉得以主子的性格，他说的话还没一句是兑现不了的。”

  凤羽眼底腾地升起一抹愤怒。他把书往被子上一拍，压低了嗓音，面上也不似方才的淡定，“宋先生，你是在威胁我？”

  “哈哈哈哈，皇上真会开玩笑。属下只是个传话的，哪里有那个胆子敢威胁您啊！”

  “哼，你和那个叫苏洛的，一文一武，一唱一和。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谁在为苏秦办事！”

  凤羽敛了眼底的杀气，嘴角轻轻蠕动着。宋祁掏了掏耳朵，随意地把两条修长的腿摊开在椅子上坐着。“皇上，所谓威胁，是您怕了我所说的。那才是威胁。至于这个真正威胁您的人此刻正在临安等着您回京呢。属下实在搞不懂，您，躲在这个穷乡僻壤，认识的人不足十个。您到底图什么？难道这里的粗茶当饭，出卖苦力的生活。竟然比国家社稷和黎明百姓的安定？”

  凤羽低着头，俊美的桃花眼底藏着一抹隐忍，一丝悔意。他的手紧紧攥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又开口。“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先出去吧。我需要休息了。”

  “你——”

  “出去！”

  安静了几日的男人面上黑了一片。眉头更是皱出了一道深壑。等宋祁出去了。男人靠着身后的枕头久久都没能回神。

  呆在这里干嘛？

  凤羽也想知道，他到底呆在这个小村庄里干什么。

  是为了这份没人打搅的宁静？为了这里不需要勾心斗角也能获得欢实的氛围？还是为了那个跟自己有一些瓜葛的女人？

  凤羽，你不是早就看淡了世间的事了吗？人情世故至于你难道还会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他望了一眼宋祁离开的方向，眼底一沉，这个宋祁也是。苏秦不让他来跟自己沟通全是为了那两个人吧。

  不过，这人怎么会变了？

  三年前的事光是用脚趾头想，苏秦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收了他手下那些人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只派了宋祁一个。可这男人似乎只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凤羽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衣裳领口将开未开，微凉的天气一点也影响不到这个男人。宋祁这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祁走了之后，没人注意到，房门边上，凌哲安静的靠在那儿。眉头深思着。

  “原来是这样。”

  他的脚边靠着小白菜，正讨好的蹭着凌哲的小腿。一主一狗朝小楼里走去，年轻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仿佛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向阳看见他回来的时候面还上挂着一丝笑意，好奇地问，“不是去倒热水了？怎么热水倒没瞧见，人还笑得那么开心？”

  凌哲走过去搂着她，“阳阳，昨天晚上有一件很有趣的事儿，你想不想听听？”

  向阳扬着脑袋看着胸前的男人，“昨晚？”

  “嗯。”凌哲没有倒来热水，这会儿从鲜环袋里拿出了一个茶壶，这里面是他早上盛好了开水放进去备着给阳阳喝的。

  “我去，你有水还下去倒水？诚心的吧！”向阳坐到他身边，“快告诉我，你发现什么情况了？”

  凌哲把水送到她的唇边，看她喝了两口才托着腮说道，“凌晨昨夜又来找小白菜了。”

  “他？他什么时候和小白菜那么熟悉的？我难道睡得这么死？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到小白菜叫啊！”

  凌哲攥着她的左手放在脸颊边握着，“小白菜习惯了我身上的味道，我猜，可能是那家伙儿跟我差不多。小白菜很亲近他。”

  向阳看了他两秒，随即啧了一声，“看，狗都认你的这个哥哥了。你还嘴硬！”

  凌哲撇撇嘴，向阳看他也没多大兴趣聊这个话题，索性也就不说了。“那你快告诉我，凌晨来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来看狗？要不要这么奇葩？”

  “你想什么呢。我刚经过耳房，听到宋祁在问小皇帝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凌哲眼底沉了沉，抬头是一字不落的把自己听到的全都告诉了向阳。“阳阳，就是这样了。”

  向阳得意的一乐，“看来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嗯，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宋祁为那人办事，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身边有他的同伙。”

  向阳瞄了一眼宋祁的窗户。此时那两人似乎已经睡午觉去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向阳点了点头，“看来你舅舅还有后招。真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水深的紧啊。”向阳把手里的水杯递到凌哲唇边，让他就着姿势喝了一口水，“小哲，看来你舅舅的意思是一点儿都不想把我们牵扯进去了。”

  “谁知道。”

  年轻男人的唇边不自觉的带了一抹淡笑。就好像是刚进来那会儿一样。向阳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耳朵，靠在他身边小声嘲笑了一句，“就你这点心思还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舅舅是真为你好。这下开心了？”

  凌哲低着头，淡粉的唇角弯的更大了。用只有向阳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嗯了一声。

  午觉之后，几人又去了周康家的地里，接着把上午宋祁和封宇二人没忙活完的。这回再跟周康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向阳只能僵硬的笑两声。周康摸着后脑勺纳闷儿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到天黑了也没能弄明白自家妹子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看着他。

  凌哲倒还挺自然，吃了晚饭之后还遵着习惯默背了一篇文章。

  向阳看他终于脱了衣裳上了床，把身边暖烘烘的被窝扯开一道给他进来，“你不觉得背书很伤脑经吗？”

  “不会啊。”

  向阳只得无奈的摊摊手，“好吧，脑袋跟我不一样。哎，你说，凤羽会答应宋祁吗？他要是不给个答案，宋祁会不会直接告诉你舅舅他不愿意啊？”

  凌哲等把自己捂热了才敢靠过去搂着身边的女人，他亲了亲向阳的额头，把手指揉热乎了才敢伸到向阳的小腹上轻轻的摸了一下。

  “你放心好了。舅舅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想把小皇帝弄回去，就算小皇帝不答应，他也一定是要回去的。”

  “哎，你怎么对你舅舅那么自信啊？他的话就是圣旨啊，凤羽不能不听？”

  何况凤羽还很可能是仙人呢！若是真的，他完全可以乘乱走人啊。干嘛要回去宫里，蹲一辈子的红墙黑瓦大院子。

  凌哲看她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你别想那么多，小皇帝即便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位仙人，你可别忘了，他这会儿根本就是个凡人，而且他还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想那么多也没用。”

  向阳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哼哼了两声，“真是的，破仙人，什么嘛。把我坑到这个世界来，自己倒是当了皇帝。这会儿还赖在我家不肯走。小哲，你说他是不是很该打？”

  凌哲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倒是很谢谢他。”

  “谢他？你没搞错吧？他白吃白喝咱们的，你谢他干嘛？”

  “笨！”凌哲冲着眼前一直气鼓鼓的粉唇，上去就是一口，“若不是他，我哪能遇上你？”

  “额..”

  “哪能认识你？”

  “也对哦..”

  “哪能不再一个人？”

  凌哲伸手把身边的人搂在怀里。他现在已经比阳阳还高一点儿了。这么抱着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什么舅舅，什么哥哥，什么小皇帝，统统都是浮云。只有怀里的人才能让他踏实。让他觉得温暖。

  向阳埋在他怀里，开始的时候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小子的意思，知道后面，向阳也不觉红了耳根。没错了。是该感谢他。若不是他。也就没有他们了。

  两人搂着彼此只是安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他们也觉得甘之如饴。

  夜还很长，他们的日子也是。

  宋祁的耐心也不好，等了两日依旧不见小皇帝给他答复，小伙子一下就着急了。这日，又是晌午。宋祁把凤羽堵在门口不让他回房午睡。

  “你说！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个答复。”

  凤羽斜着眉静静的看了他一阵儿，“你还真够执着的，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宋祁摊了摊手，面上全是刚刚听见了一个笑话的表情。“你当我傻？你说什么了吗？没说吧！”他掏掏耳朵，“从头到尾你连和你搭线的人都没告诉我一个，只是笑话我两句，这会儿问我不够明白？”

  凤羽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不行。我说，不行！你听清楚没？没听清楚我再重复一遍？！”

  他的话到最后，竟是连在院子里收被子的福婶子都忍不住勾着头出来看他俩。

  “你俩聊什么呢？什么不行？”

  凤羽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没！没什么不行的。婶子您接着忙！”

  福婶子看宋祁也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心底那股疑惑才算是消失了。

  “真是的，年纪轻轻的就整这个抢那个的，没事儿还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吵起来。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

  凤羽白了脸，默默的看着老人家离去的背影。争的抢的，哼哼，他是不想争，也不想抢了。可为什么苏秦就是不肯放过他？一定要他去背负这个国家！

  宋祁是个明眼人，这会儿看见他情绪不高，也不说什么，临走到门边的时候，宋祁定住了脚步，“成吧，我劝不动您，皇上，可若是主子真的来了。只怕你就算不想走，他也会用八抬大轿把您给迎回去的。爱信不信。”

  宋祁还没走开，身后的房门便被那人从里面砰地一声狠狠地合上了。

  “我天！要不是本公子跑得快，这门可就砸到我了！真够狠的！”

  宋祁再次见到苏洛的时候，凤羽的话自然是一字不落的被他转达了。

  苏洛拧着眉头愣了好半天，才回头跟宋祁说，“山不来就我，我必来就山。主子是这么说的。宋祁，宫里头如今可正热闹着呢。等这阵子忙活完了，你就洗好了等着主子来吧。”

  “什么什么？主子真的要来嘛！”

  宋祁一听这话心底别提多开心了。呆在这个地方没有个一年半载的绝对见不到主子。主子若是真的来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走了？再也不用在这个地方教书了？

  想到这儿，宋祁心底竟然有些不忍。脑海里全都是那些孩子憨笑着追着自己叫先生的样子。

  苏洛直直的看着他，身为老友，他自然知道这男人此刻又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他也不点明了。直接爬了马背，“话就到此，你回去吧。我要回京城复命去了。”

  宋祁咧着唇，还没反应过来，苏洛已经跑的看不见人影了。

  “喂！混蛋！逗我很好玩儿嘛！你害我在半夜等你半个时辰的事儿我还没来及找你算账呢！”

  可惜这会儿，依旧没人给他算账。宋祁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屋。

  他不知道，二楼的阴影里，一男一女此刻搂着彼此，二人唇边都挂着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