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顿饭后，福婶子安静的搁下筷子，抬头瞧着身边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的。眼神儿飘来飘去的。

  “就不能告诉我？”

  “娘！俺们——”

  “大哥，别。”向阳冲周康摇了摇头，说好了一块儿告诉他们两个老人的。

  周康撇了撇嘴，一屁股坐下来，“好。俺不说。你说，你嘴比俺利索。”

  向阳转身扶着福婶子，“娘，走吧，咱们把饭菜给爹端去。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吃点东西，爹的身子可受不了。”

  “嗯。”

  福婶子起身把锅里炖着的饭菜给端出来，一样一样端到桌上，“你们几个一块儿吧，今儿不用锦盒装着了。人多，搭把手。”

  宋祁和凌晨两人没动，福婶子低了低眉，“不是要说事儿？你们难道不用去我们房里了？”

  宋祁咋舌，婶子真是聪明啊，什么都能猜到。

  “婶子，去的！去的！来，乌鸡汤我来端。”

  但愿待会儿他还能笑着出来。

  向阳和凌哲跟在福婶子身边，两人一左一右陪着福婶子一直走到门口。福婶子却站住了。

  “娘？”

  “我信你们，你们俩比康子和云云都靠谱得多。你们没有事先告诉我一定是担心我跟你们爹。我不怪你们。待会儿有什么事儿你们都帮称着些，你们爹——哎，算了。”

  老人说完了话便推门进去了。向阳和凌哲落在后边对视一眼：娘她——

  想来已经猜到了吧。

  和往常一样，有一家人陪着，白老爹吃饭吃得很开心。为他留的菜和饭很快便被他消灭了。

  向阳给他盛了一碗西红柿蛋汤，又递给他一个汤匙，“爹，您慢点喝，这些饭菜都跟刚出锅的时候一样热乎。小心烫！”

  白老爹抬头冲她笑笑，“知道啦知道啦。我倒还很的有些渴了。”

  向阳微微抬了抬唇角，却并没有笑出来。

  她走到宋祁边上推推他的胳膊，“说吧，我们都在呢。你小心用词啊！”

  宋祁点点头，“你看着吧。”

  他俩离着床边并不是很远，白老爹也听到了向阳的话，“丫头，有什么话要小心用词的？”

  向阳瞄了一眼宋祁，宋祁只得摊摊手，硬着头皮上。

  “老爹，您——”

  白老爹瞧着他扭捏拘谨的样子，倒是突然一乐，“哎，宋先生，你平常不是挺能开话头的吗？今天怎么突然没话说了？”

  福婶子推了他一下，“你别打岔！”

  “好吧好吧！那我就听着好了！宋先生，你说吧！”

  宋祁感激的瞄了一眼福婶子。又瞧了一圈屋里的大伙儿，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笑呵呵的白老爹身上，知道老人家面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不见了踪迹，他才开口。

  “老爹，您别多想，我就是想尊重您的意见，问问您，您想不想晚辈帮您动这个刀子。选择的权利还是在您手上的。”

  “我就说嘛！宋先生，老朽的身子是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额，真没想到，老爹还能这个淡然。

  “是这样也没错啦。但是，老爹，您能想想我刚刚问的问题吗？想还是不想？”

  白老爹静静的瞧着他一阵儿才开口，“你老实告诉我，连你都在犹豫的事情，这里边到底危险有多大？动了刀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宋祁猛地摇摇头，“不不不！老爹您别多想。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那你又这么问？好像我随时都能跟着你拿刀子一块儿去了似得。”

  白老爹坐在床上，头靠着身后的枕头。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张久经岁月的面容上此刻带着浓浓的惬意。在场的一屋子人突然觉得，他们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是白费力气了。

  老爹心底有数。

  “不是！老爹？您不会——”没想过要动刀吧..宋祁的话还没说完，白老爹突然扑哧一笑。“行啦，大伙儿都该干嘛干嘛去。我活了一把岁数了。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宋先生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动那劳什子的刀。你们娘也知道我的心思。丫头也别说什么可以彻底治好我的下半身。不管用。瘫了就瘫了呗。只要你们娘不嫌弃我，你们大家都还愿意陪我吃吃饭，狄胖胖还愿意把我当推心置腹的好兄弟。我还想那些干嘛？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我啊也就什么都想通了。不做！咱真不做！你们要是有那闲功夫再琢磨这个事儿，倒还不如给我买些好吃的，好酒来几坛。是不是？”

  “爹！”

  向阳过去坐在他的床边，“您真的早就想好了？”

  “想好了。”

  “可宋祁还什么都没说呢，也没说医不好啊。只是后面会有些不舒服而已。”

  白老爹摇摇头，轻笑道，“你就骗我吧。我这把骨头哪里经得住那样折腾。听我的吧，不做！”

  向阳擦了擦眼角，从宋祁开口的时候，她眼底就热了一片。这会儿才有空擦一擦。

  福婶子也坐在床边，她挨个看了一圈屋里的人。都是在这家里住了一阵子的好人呐。“你们散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要说这个事儿。老头子不愿意我不反对。有他在我这心底踏实。要是医不好再把命丢了。这以后我该怎么办呐。”

  凌哲抚了抚她的肩膀，“娘，我们懂了。”

  周康从进门的时候就一直靠在门边上，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听到了现在，他才开口，“爹，你放心吧！俺就是你亲儿子！以后跟娘把临安的铺子盘出去，就在俺们村，俺给你俩养老！”

  白老爹欣慰极了，“就你小子孝顺，我跟你娘现在也没啥不满足的，有你们就够了。”

  福婶子也点点头，她拉着凌哲的手，“够了！真够了~”

  凌哲默默的应了一声。

  “成了，都出去吧！也不早了，洗洗该睡了！”

  福婶子起身开着门，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像安静一下的意味了。

  凌哲拉着向阳先出去了，“娘，你跟爹好好休息。”

  “嗯。”

  向阳走了以后，宋祁和凌晨也先后回了房。瞧见凤羽拖着胳膊站在门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宋祁看了一眼凌晨，“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一起。”

  “切，你多说两个字会死怎么着？”

  宋祁白了他一眼，倒是挺规矩的上前问了一声，“公子，你该早些休息了。你自己身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呢。”

  凤羽头也不回，“怪我。”

  “什么？”

  宋祁掏了掏耳朵，这话唠最近很少跟他们说话也就算了。怎么还闷闷的。凤羽嘀咕的声音很小，宋祁没听清。

  “没听清就算了。先生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段儿终会过去的。”

  话刚说完，人便回了房间，

  宋祁愣在原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这段儿会过去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会吧！这人成天呆在屋里，也没看见有什么人跟他报信儿啊！宋祁自己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呢。

  凌晨也没等他，显然，他对这对关系古怪的男人并不感兴趣。

  宋祁小跑着跟着他。心底还在捉着么刚才的事儿。明天得想办法和临安的人再打探打探了。这么一直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心底总隐隐的有些不安。比纠结担心白老爹的事儿还要难受。

  哎呀！今晚看来又不能好好睡一觉了！

  宋祁想着心事儿，进了房洗漱完毕之后很快就钻了被窝。

  “狄胖胖，你怎么不出去？”

  白老爹看着依然站在自己床边的狄老爹，微笑着问了一句。

  福婶子看他不肯走，这会儿顺手把门合上，“老狄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老头子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狄老爹按了按指关节，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你们都想好了是吧？”

  “嗯。”

  “嗯。”

  白老爹和福婶子互看了一眼，倒爷爽快的回了一声。

  狄老爹点点头，“成吧，咱们这一辈儿的都老了。不能不服老啊。你放心吧，老白，我是肯定不会嫌弃你的。咱可是一辈子的兄弟。”

  白老爹笑笑，“好好好，不嫌弃就好。”

  狄老爹摸了摸后脑勺，这些小辈儿也挺不靠谱的，老白几句话就把人全打发走了。他们辛苦做出来的轮椅还搁在门口靠着呢，也不见人提这茬儿了。

  得了！

  他也不说。等改明儿大伙儿都想起来的时候他再跟着捉急好了。

  “那什么，我也回去睡了。你们快些休息吧。”

  白老爹笑着跟老友说了句好梦，让福婶子给人送到楼梯口。

  等回来的时候，福婶子依旧瞧见老人家笑的一派安详。她也没说什么了。

  第二日天气很好，陶正一早就来了向阳家里坐着了。

  那会儿一家人也刚好吃完早饭。

  向阳给他端了杯茶水，“陶大哥，有什么事儿吗？”

  陶正呷了一口水，“就种地的事儿，我也知道你们家出了事儿。村里大伙儿都挺替老爹惋惜的。不过这天越来越热，你们再拖可就错过最好的时候下种了。”

  向阳一愣，“啊！我给忘了！大哥，这阵子真得有些力不从心。咱们现在下种还来得及吗？”

  周康刚好从后院进来。“妹子，你放心吧！来及来及。俺家的地都没动过呢，今儿天气不错，爹的事儿也不用纠结了。咱都动起来吧！”

  向阳赶紧点点头，“小哲，种子都在包里吧？”

  凌哲摸了摸鲜环袋，“嗯，我没动过。”

  “那成！家里那么多人，帮手足够了！陶大哥，多谢你提醒！我们一定会好好种的，这个月的房钱等我们空下来给你送到家里去。你看好不？”

  陶正嘿了一声，“你这妹子，说的好像我专门上门来收账的一样，我是真担心你们家。你看你们家现在——哦，对了，小叶子的满月酒快到了吧？这可真够忙活儿的了。”

  周康上去搂着陶正的脖子，“陶哥，俺们出门儿的时候你给帮忙看着咱家好不？俺们人多，干起活儿来也快，要不了多久的。就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俺们出门不太放心。”

  陶正瞄了一眼后面，凌晨和宋祁吃完了饭正在院儿里遛弯儿。凤羽搬了个凳子坐在井边上朝里面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成吧，我看你们家里这几个男人呐，干起活儿来够呛。”

  向阳拉着凌哲刚要反驳，陶正赶紧说了一句，“嘿嘿，不是说你相公，你家相公下田俺还是见过的！放心！放心吧！”

  向阳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陶正走了以后，向阳和凌哲去了堂屋，周康在一旁陪着他们，“妹子，赶紧的种子都倒出来，今儿咱们得干不少活儿呢！”

  “哥，你不说不急嘛？”

  “俺那是安慰你的！你知道吗？再过两天又是一阵儿雨，前阵子下雨养地还好，这几天不种种子，到时候可就不是养地了，种子得死光了！全被水淹了！”

  向阳啧了一声，“快快，都倒出来。咦，这些种子怎么都还香香的？啧啧，真够新鲜的。”

  向阳没问错，从鲜环袋里倒出来的种子可不都鲜嫩的很嘛。凌哲把白菜种子捧了一把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了一番，抬头跟向阳说，“这种子比我当年种的还要好多了。是极品。”

  向阳高兴的直乐，“那好那好！就知道鲜环袋不会让我失望的。大哥，你那些玉米种子怎么样了？”

  周康也乐呵着呢，“好！太好了！俺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没见过比这个还好的了！妹子，你这袋子很是神了！”

  她回头冲院子里吼了一声，“都发什么呆呢！今儿有的忙了！快抄家伙儿跟咱们下地去！先去山上种妹子家的地，然后再回来种俺们家的！”

  “大哥！”

  “就这么决定了！”

  向阳拗不过他，“好吧！那咱们都去！我也得帮你们！”

  “你还有孩子呢！别胡闹！”

  凌哲在一旁也不大赞同。

  向阳摸了摸自己鼓鼓得小肚子，“不急，我觉着孩子这两天好着呢！我挺好的！放心吧！我就去给你们倒倒茶水也是好的！一个人呆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