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晚上，福婶子把所有的事儿都忙的差不多了，回到房间的时候脱了衣裳刚准备躺下，一转身就瞧见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看着房顶。

  福婶子揉了揉眼睛，还以为那是自己日思夜想看到的幻觉。

  “老。。老头子？”

  福婶子哆嗦着手走到床边，趴在白老爹身边仔细的盯着他。

  “啊。。”

  “老头子！你醒了？”

  福婶子眼底有些湿，不过她马上就高兴的笑了。那样子看着让人心疼的紧。

  白老爹啊了一阵儿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两个眼睛倒是能到处看看。福婶子攥着他抬起来的一只手，“老头子，你别太激动！咱慢慢来！我不急！”

  “恩恩！”白老爹点点头，眼角也含了泪。人呐一老了，想事儿的时候就越发的多了。他以前腰疼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变成这样。

  那日被人掉在井里的时候，他都那样求那两个王八羔子了。可是不管用啊！人家还是不分轻重的把他给吊着。没人知道当他被吊起来的那一刻，腰上传来的剧痛到底有多深。

  罢了罢了。好在都过去了。

  “你，你没事吧？”白老爹哽着喉咙低低的问了一句。福婶子给他倒了杯水，过来的时候在床边转了两圈，“你瞧，我真的没事。孩子们没有骗你。”

  白老爹默默地点点头，“可是我——哎！”

  福婶子搂着他，这么多天过去了，现在总算有了些主心骨。“你什么你？别想啦。好在人还活着。腿。。”福婶子顿了一下，把被子给他盖盖好，“腿宋先生可没说医不好了。咱们慢慢来。”

  “可是，慢慢来，慢慢来！那我还不是要摊在床上？每天都要你们伺候我吃饭拉屎。我不甘心呐！”白老爹抹了一把脸，随便一个人变成他这样，都不会甘心接受现实的。

  日子还得过。可他显然已经成了全家人的负担。

  想着以前还能给他们赶赶马车牛车，可如今呢！连自己吃饭都做不上了。

  福婶子看他一脸黯然和自责的表情，放柔声音好好的跟他说，“老头子，别想了。这段时间就算是咱们老一辈儿的人付出了那么多，可算能歇一歇了。你有我呢。孩子们也都懂事儿。什么有用没用，是不是负担的。你虽然不说出来，我懂。可是苦着一天乐着一天不都还是要过日子嘛。要看前面。身子又不是你想这样的。这种事情在咱们家根本不要考虑。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成！别让我跟孩子们担心。”

  白老爹皱着眉头静静的没有说话。福婶子脱完了衣裳爬上床搂着他。“况且老头子变成什么样子，那也是我的老头子。睡吧。明天可得让孩子们心情定一定。他们这些天都担心坏了。”

  白老爹摸了摸她的手，两人岁数相仿，手上都布满了皱纹，谁也没说什么。福婶子挨着他很快就睡着了。白老爹看着她的脸，心底也是不好受。

  这几天最辛苦最难受的恐怕是这个人才对。

  他的老伴儿。

  第二日凌哲刚醒的时候就瞧见向阳早早的睁着圆滚滚的眸子正在他身边仔细的盯着他看。凌哲摸了摸她这些天来越来越柔顺的头发，眸子里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向阳嘿嘿一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什么！还是那么帅！”向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害的凌哲跟着爬起身来小心的搂着他。

  “干嘛干嘛！那么急，小心孩子！”

  向阳冲他吐了吐舌头，“没干嘛啦！我刚刚已经爬起来过了。只是因为太早，就没有起床，陪你再睡会儿。”

  凌哲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那也不能起得那么急。”弹完了还给她温柔的揉了几下。向阳撇撇嘴，对他这种打了一下还给颗枣子的做法很不满。撅着嘴说，“我难得那么早醒，你都不问我想干嘛？”

  凌哲凑过去亲了她一下，“等着你说呢。”这还需要问吗？两个眼睛瞪那么大，嘴角都笑开了。一定是有事儿想说。何必等他开口问。

  向阳翻了个白眼，“一点儿都不知道情趣。”不过还是老实的交代着，“就是下一个东西嘛，我想好要狄大爷做什么了。”

  凌哲坐在她身后看她穿衣服，小心的给他挡着凉气。

  “做什么？”

  向阳伸手比试了一下，“做一个这么大的椅子。”凌哲跟着她的手看了一下他比划的造型。光是这么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椅子又怎么了？”

  “哎呀！是折叠式的轮椅啦！”

  “轮椅？”

  “嗯，轮椅！”

  “能动？”

  向阳歪着头看他，“这你怎么知道？”

  凌哲面上淡淡的，“轮椅，轮椅。带轮子的椅子吧。我猜的。”

  向阳点点头，“没错，是带轮子的椅子。我想着咱们的爹现在不是暂时性的瘫了嘛，咱做一副轮椅，可以推着他到处转转看看，爹老是躺在床上对身子不好。而且也呼吸不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你说呢。”

  凌哲看她穿完了上衣，摇了摇头，“你说的我懂，可是我毕竟也没见过轮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阳阳，做吧。我觉得挺好的。”

  向阳征得了身边的人的同意，这会儿心头一乐，“那成！我听陶大娘说陶潜他们今儿打算回县城了。大爷每月给他们一日的时间回家看爹娘。这会儿刚好给咱们带个图纸去。”

  向阳起身看着凌哲穿衣裳。他起来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好像比麻将和淋浴那些东西要更加细节啊。轮椅好做吗？”

  向阳皱了眉头，“我刚也在担心画不好。狄老爹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还有还有，我想做的其实是那种可以抽拉也可以折叠。躺着当躺椅，竖着当轮椅。不用的时候还可以靠在墙上的多功能的椅子。我不知道狄大爷那边能不能明白一些很小的细节上的处理。”

  这种椅子向阳看见过，当时还对这种椅子详细的了解过。细到每一个螺丝的位置，还有拉环的处理。一般人是不会知道这个的。

  凌哲看着她也不说话，过了一阵儿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又想进城了？”

  向阳把嘴一撇，“真的不想了。我不放心家里。”她的两个手紧紧的交叠着。至今都还在想着前些天回家时看到的事情。

  凌哲了然的点了头，“咱们不能离开，不如，让陶苛陶潜跟狄大爷说一声吧。爹受这么重的伤，这会儿躺在床上，以后要是让狄大爷知道咱们没有告诉他。他一定会生气的。大爷和爹是好朋友。”

  “哼，你一说好朋友，我就想起来姓房的，他怎么那么不够意思，卖了白菜和火龙果就甩甩手走人了。这会儿爹出事儿了他都不知道。”

  向阳狠狠地跺跺脚。

  凌哲扶着她朝外走，“别管他了，我的意思是直接请狄大爷过来家里坐轮椅吧。你到时候跟着他老人家一块儿做。一定给爹做一个他满意的。”

  向阳琢磨了一阵儿觉得这事儿可行。反正县城里的铺子装修的事儿有秋儿和恬恬看着呢，好歹不会出啥事儿。

  “好好好。快下去吧。你去帮娘的忙，把家里的畜生都喂一喂。我去跟大哥说这事儿。他一定会赞同的。”

  向阳说的那些事儿都是凌哲每天早上起床要干的，这会儿直接下了楼，小白菜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这两天仿佛知道家里有人病的不轻需要休息似得，小家伙每天惯例的嚎叫几声都没在叫唤了。

  凌哲摸摸它的脑袋，“真乖。”

  向阳去了周康门口，周康这几日也起得特别早。家里被人偷袭了。这会儿每一个男汉子都早睡早起的。看着院子，护着房子。

  “哥，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向阳把做轮椅的事儿跟周康说了。周康本事听得糊里糊涂的，却还是点了点头，至少他知道了一点儿，那东西对他爹好着呢。

  “好！俺听你的，俺去找陶苛陶潜他们。今儿就把秋儿他爹接过来。”

  “嗯。你路上小心些。这不是什么急事儿。”

  向阳看他火急火燎的赶紧一把拽住他。周康定了定心，“俺懂了！”

  向阳看着他的背影，跑的跟兔子一样，就着还是懂了？也不知道让他去接狄大爷到底是对是错啊。

  福婶子今儿倒是起的迟了。向阳到了厨房的时候就只有凌哲一个人在锅上忙活着。

  “娘呢？”

  “没起呢吧。”凌哲给锅里加了一些水。今天猪食的分量加了一些。家里的猪崽子越长越能吃了。兔子和牛都要好好喂。

  至于那两筐的鸡和鸭子，这都是要喂的。

  “还在睡？”向阳皱了眉头，娘不是一直都按照正常的时间过生活吗？怎么今天还没起。这有些不太寻常啊。

  向阳往后院走，“小哲，你忙，我去看看爹跟娘。我这心里头不太放心。”

  凌哲点点头，“去吧去吧。我也想了好一阵儿了。”

  向阳到了福婶子门口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房间的主人这会儿还在甜睡着。

  向阳虽然不忍心敲门，可为了她娘，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咚咚咚——

  “娘！”

  向阳一边喊一边敲着门，先是小声的喊了两声，里面并没有人回应她，她也只能加大了力气再喊了几声。

  又过了一阵儿向阳才听到有人低低沉沉的回了她一声，“进来吧。”

  他的声音很沙哑，也跟没力。可向阳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这把声音是属于谁的。

  “爹？爹！是你吗？爹？”

  向阳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难道是跟爹说话起作用了？

  向阳进到门里的时候果然看见床上的老人家睁着眼睛。他的眼底虽然还是有些红，可面色已经好多了。向阳还是头一回这么想哭。高兴的想哭。

  “爹！你能醒真是太好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睡得福婶子，老妇人这会儿睡得很安详，向阳走一步路都怕把她吵醒了。

  “嘘！”

  白老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自己低低的说了一句，“她这些天累坏了。让她睡吧。”

  向阳使劲儿的点着头，“嗯！”

  她懂，有些事情一担扛到了极点，等到了时候这个人一定会累垮掉的。

  娘这几天每天都这么没事儿人一样的，她心底到底有多苦有多难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向阳指了指门外，张了张口，“爹！我去厨房了！”

  白老爹对她点了点头。向阳看他还在笑，心底突然酸的不行。这人前天还躺在那儿动都动弹不得。

  向阳轻手轻脚出了门，又从外面慢慢的把门带上，生怕弄出一点儿声音。

  白老爹在屋里看她那样高兴，忍不住摇了摇头。老婆子说的果然是个理儿。家里的人都在担心他。要是连他都担心他自己，那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人恐怕都不会幸福的吧。

  向阳出了门一把捂住了嘴，她恍惚了两秒钟，然后才小心的护着腹部朝厨房小跑去。

  凌哲这个时候已经喂完了猪，在切菜准备做早饭。

  这会儿看到她的动作又是吓了一跳。“你别跑了！拜托！”

  向阳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她面上忍着笑，一边指着福婶子他们的房间一边双手挥舞着语无伦次的说。“咱爹醒了！醒了！娘在睡！累了！她还在睡！”

  凌哲割了手里的刀，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手，拉了一个板凳让她坐下来，“来，慢慢说。是不是爹醒了，娘还在睡？”

  “恩恩！”向阳激动地点点头，刚刚跑了那几步路，那这会儿有些喘。不过小哲都能猜到她的意思，这也就够了！

  凌哲也乐了，他轻轻一笑，把手放在额头上，捂了还一会儿才放开。

  向阳低头看着他，隐隐的竟然瞧见了他的眼角有一串泪珠慢慢的滑落下来。

  向阳过去搂着她，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不哭不哭，爹没事儿。爹醒了！咱们不能表现的让他伤心。”

  凌哲趴在她怀里，声音有些呜咽，“他是除了婆婆，对我最好的人。”

  向阳温柔的摸着他的后脑勺，“嗯，我懂。”

  “阳阳。”

  “嗯，什么都别说了。咱们把轮椅做好了。让咱爹能好好的出来活动。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