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你们安心住着，房里什么都有。褥子和帐子都是新添的。晒的暖烘烘的。今晚啊和向姑娘好好休息。等习惯这里就好了。”

  “等等！苏老板！你这意思——是没给我安排房间？”向阳听这话心头一愣。

  “我为什么要给你安排房间？你是小哲的媳妇，自当和他一间住着！”苏秦眉头一皱，她这是什么话。

  “可是我们！我不是——”向阳焦急的想解释，她和小哲不是那种关系啊！他们顶多也就是睡了一晚嘛！可一回头就看见凌哲眨巴着黑漆漆的眸子有些失望的瞧着自己。

  好吧，是有一些关系！

  向阳有些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可她还没想过要和这人一直一起啊！

  “怎么，向姑娘，不对，我比你长一辈，就叫你向阳好了！”苏秦摆摆手，不容拒绝道，“你是想吃了不负责任吗？”

  “你！”明明就是你下的套儿好吗！向阳欲哭无泪。

  凌哲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当初离开的时候，他最怕的事情就这一件了。阳阳不是普通的女子。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凌哲就发现她并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做事大大咧咧的很有主见。很多时候都很可靠。就算是和自己坦诚相待了一晚，怕是在她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吧。出了凌府，她只要不离开自己。只要每日还能和她一起。自己或许也是可以——

  向阳瞪着苏秦，眼角却偷瞄这依在他身边的凌哲。他此刻整个人都蔫蔫的，平日里灵动的凤眸竟然染了一抹水汽。低着头好像快要被人抛弃的孩子。

  他怎么能那么可怜兮兮的！天哪！向阳抿着唇，心底软绵绵的，越看他越觉得不忍。

  “我说向阳，你可考虑清楚了！我们小哲就这么不讨你喜欢？这才出了凌府你就不要他了？”

  苏秦话刚说完，凌哲便抬起了头委屈的瞧着对面的女人，他也很想知道。阳阳她会不会离开自己，不要自己。

  “我、我——”向阳目光微闪，恰好和对面的少年对上了眸子。“我不是不要他——”

  喂喂，不要那么伤心的看她啦！她又不是负心人！向阳急的头皮发痒。气势也越来越弱了。

  凌哲见她为难，索性走上前去，像往常一样拽着她的胳膊。轻轻放开紧咬着的唇，吸吸鼻子。“阳阳，我让舅舅给你安排住处。你别急了好不好！”

  看！再看！看你大爷啊！

  向阳按按漏了半拍的胸口。一把将眼前的少年拽入了怀里。呆在一边的苏秦面上一变，“向阳，你什么意思？不要小哲你就放开！我给你安排房间就是！”他的眼底却多了一抹浅笑。

  “算、算了！一间就一间吧！你带路就是！”向阳紧紧闭了闭眸子。她真的是看不了这娃儿受委屈啊！反正谁都睡过了，住在一起也没什么的吧。她不是说过要对他负责的嘛，等小哲再长大一些，等他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依赖自己了呢。

  到时候指不定都不看自己呢！

  “阳阳——我可以的——”凌哲靠在她身上，咬咬牙，眼底更加暗淡。

  “笨啊，你可以什么？”

  “我——”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陪你！”向阳顺手扑棱着这男孩儿的发顶。

  凌哲感受着脑袋上肥厚的手掌，轻轻勾起唇角。望着向阳身后不再说话了。

  “咳咳！”苏秦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那两个小的还呆在原地忍不住出声提醒。“就快到了，你们还不快点！”

  “来了来了！”向阳走在前面，拉着凌哲跟了上去。

  等几人到了东厢，苏秦带他们转悠了一圈。这地方虽然房间不多，可贵在宽敞。东厢前面的一段小路两边栽种了几株梅树。其余的地方种了一些花草。现在是深冬腊月。向阳只瞧见了一地的枯枝。

  “你们的房间朝阳，是这东厢最大的一间卧房。东西我都给你们备好了。先进去适应适应。我还没用早饭，就先走了。”苏秦坐在上位上微笑着看着他们。

  “舅舅，你还没吃饭？”凌哲看着他有些疑惑，现在已经将近巳时了。

  “嗯，刚才去了楼里，凌建文怕是急了。竟然一大早就撤了他凌家铺子所有的蔬菜供应。大厨没法子了。我不能不去。”

  “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哈哈，”苏秦舒心一笑，“小哲啊，你还小。这些事情不用你来记挂着。你现在耽误之急就是好好吃，好好睡。让自己更加成熟。以后啊，就算舅舅不在身边，你也能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舅舅！”凌哲撇撇嘴，他现在就已经很靠得住了。

  “好了好了！快去吧。”苏秦的深沉的望着他，半晌，无奈的摇摇头先离开了。

  “好啦，别看啦！人已经走了！”

  向阳从凌哲腰上拿下鲜环袋，拍拍他肩膀无力的说。谁知道凌哲却突然回头说，

  “阳阳，你不觉得舅舅他有些怪吗？”

  “不啊，一样的让人无语！我啊懒得理他！”向阳翻了个白眼，朝他们要住的房间走去。这地儿虽然房间不多，可好大！去下一个房间还要走半天！

  她有点想自己家的小公寓了！

  “没有吗？”凌哲低着头，默默的跟着她，想着舅舅刚刚的那个神色，心底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没有！他下次要是再使坏，我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哼！”向阳看他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回头拉他，“好啦好啦！快走！”

  “哦。”凌哲乖乖的点头。

  苏秦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倒还挺适中的，不算太大，屋里的摆设倒是齐全实用的很。向阳一眼就瞧见了比之前住的房间还要大的梳妆台。进门的右手边有一扇屏风。巧妙地隔开了里间的浴桶和马桶。

  “卧槽，这里竟然会有马桶？”向阳不可思议的走到后面绕了一圈。凌哲跟在她身边，巡视了一圈，还有些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马桶是什么？”

  “哝，就是这个啊！”向阳伸手一指，面前那个红漆雕花的木桶可不就是马桶！

  “这是用来干嘛的？”凌哲走过去看了一圈。向阳见他依旧不理解，低头想了想，小哲长在无凌院，从小连夜壶都不怎么用。平时吃的喝的也没什么讲究。所以夜里很少起夜。

  不认识马桶也是常理。

  “来坐这上面，”向阳揽着他，把他按坐在马桶上，然后掐着腰轻轻一笑，“你看，这里有个洞，你呢要是夜里需要去茅房就在这里解决就好啦。”

  “这、这里这么小，这桶有往外透气。会不会臭臭的？”凌哲有些不能理解，光洁的额头不喜的皱着。

  “也对，是臭。不过可以救急啊！以后夜里起身再用吧。”

  “嗯。”凌哲牵着嘴角走到床边，把床上的环鲜袋解开，想拿出里面的被子，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些褥子。向阳瞧见了赶忙过来拦着。

  “小哲，别用这个！”

  “为什么？这个很舒服。”盖着抱着阳阳睡很温暖。他喜欢。

  “你笨啊！你舅舅已经为咱们准备了被褥，而且不比咱们的差！再说，咱们刚才下马车时可是空手的！你现在把行李拿出来，回头怎么自圆其说啊！”

  “可是！可是，这被子——”凌哲拽着鲜环袋里露出一角的大红被褥，眼里是满满的不舍。

  “哈哈，别拿了，就这么着吧！”向阳冲他笑笑，摸了摸床上软和的新被子。料子是棉的倒还舒服。“小哲，你来坐坐，这床很舒服的。”

  凌哲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终是把鲜环袋收了回去。然后坐到向阳的身边。别说，是挺软的。向阳看他那样儿也知道这娃儿在想什么了。

  “好啦！现在房间也熟悉了。咱们把东西归置归置，然后准备去吃饭吧。我看你舅舅刚才带来的丫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哦。”

  果不其然，两人又在房间里熟悉了一下物事，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小少爷，老爷吩咐奴婢把午餐送过来说，他方才吃了早晌饭，一点儿都不饿，让您和少夫人先用饭。”

  “哦，进来吧！”凌哲望了向阳一眼，见她也饿的很，一听到有吃的眼睛都亮了，赶忙吩咐丫鬟把吃食抬进来。

  苏秦不愧是开饭馆的，没想到连府里的厨子做的菜都那么香。向阳瞧着那丫鬟从提笼里取出的四菜一汤。嗯，白菜炒肉，油焖茄子，水煮鱼，还有一道酥饼烙。光是菜色就让人食味大增。向阳很不客气的拿了筷子就吃起来。她一边嚼着菜一边抬头看凌哲，”小哲，你舅舅可真细心，这白菜是为你准备的吧？”

  “唔，快吃吧，再等一会儿就凉了。”凌哲给她夹了一块白菜，脸上笑的很知足。倒是把向阳给愣住了。他怎么把自己喜欢吃的菜嫁给我呀！我又不喜欢！

  不过算了，吃了吧！

  向阳径自吃着，凌哲却抬头看着身边的丫鬟。总觉得她在这里很不舒服。

  “喂，你——”能不能出去——

  凌哲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对上人家姑娘的眸子，愣是说不出口了。只是那丫鬟倒也算有眼神儿。以为凌哲是想吃盘里的菜却不好开口。丫头机灵的探过身，知礼的问，

  “小少爷，您要吃什么？女婢给您拣菜。”

  “不、不用了。姑娘，你能不能——”阳阳！凌哲别扭的拽拽向阳。眼底全是不自在。

  “额，咳咳！”向阳啃着嘴里的酥饼，看着那个不识趣的丫鬟，把嘴里的饼吞了，然后才抬头冲她笑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夫人，奴婢叫苏丹。”

  “咳咳——咳咳！你叫苏丹？”靠，这饭还吃的下去嘛！苏丹、红啊！

  “是的夫人！”

  “成，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少爷这儿有我伺候呢！”向阳拍了拍胸口，刚才吃的有些猛了。

  “这、是！奴婢告退！”

  “恩恩！”向阳目送着她退出去，直到关了房门，向阳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哲，你说你，多大点事，看把你难为的！”

  “阳阳！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边上站个人。”凌哲脸上有些纠结。

  “那你就吃好了，人家也没怎么你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一起。”

  “哎？你！”向阳无力的望着他。和着这破孩儿和自己一样的呀！向阳突然有些明白了。小哲长在无凌院，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要是真被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替他忙里忙外的人来插手，反而会觉得难堪许多。

  向阳了然的点点头，拍拍他肩膀催他快吃。“你啊，快吃，我给你夹菜！等吃完了，我们跟你舅舅说不要人伺候了好不好？”

  “嗯！”

  “真是！”

  等两人吃过饭，向阳把这事儿给苏秦一说，没想到的是，他非但不反对。瞧着凌哲的眼神倒是多了一丝欣赏。

  “小哲，自己动手是好事。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也只有你自己。好，我让那几个下人都不要插手你们房里的事。不过有需要，一定要跟舅舅说。知道吗？”

  “好的！”

  凌哲听他同意了，心情也终于好了起来。

  这之后，苏秦怕他无聊，隔三差五的亲自过来继续教凌哲读书。见他的字迹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比前些年的更加劲道。苏秦面上虽然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和苏洛炫耀了好几回。

  有这样的外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他也不觉得辛苦了。

  “哎，小哲，你看啊，我这阵子吃的也不少，身上也没啥变化。我到底还能不能瘦下来啦？”凌哲虽然有事做，可向阳却无聊透了。

  每回苏秦来教凌哲念书练字的时候，向阳只能搬了盘围棋，坐在靠窗的榻上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苏洛根本就是一块木头，除了他主子，他谁的话都不听。向阳拉他一起下棋，自己教他他都不学。

  到最后向阳也只好作罢了。

  现在难得逮到了个机会，凌哲送走了苏秦，收了字帖和凤央典籍。向阳立马就跑了过来。

  “阳阳，瘦不好看！”凌哲撇着嘴，对她这么执拗的想瘦下来很不能接受。向阳瞧他这样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问的了。不说就不说，你不回答我，门口的丫鬟还能无视我不成？！

  向阳哼了一声，抬步就出去了。

  凌哲把书放入书架，今日学的东西确实有些多。除了凤泽史实，还有一些这世界的风土人情。以前呆在无凌院确实跟井底之蛙一样，他似乎除了种地，真的一无是处啊。

  凌哲有些沮丧，可倒也没太自暴自弃。起码他学起来的话也还不算太迟。等收拾完了书柜。凌哲刚一转生，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一人。凌哲抬头一看，可不还是向阳。他走过去坐到她面前，担忧的望着她。

  “阳阳，你又怎么了？”

  “气！死！我！了！”向阳喝了一口茶水，呼哧呼哧的擦了擦嘴，胸口还起伏着。

  “谁气着你了？”

  “你知道吗？外面那几个丫头，我一问我瘦了没，她们都说，少夫人没有瘦，少夫人这阵子养的好呢。”

  凌哲点点头，“他们说的对呀——”

  “对个屁！”向阳把眼一横，脸上有些委屈，一团肉肉就挤在一起。那样子说多喜感就有多喜感。

  “不能说脏话！”

  “我！你——”向阳深呼吸两口气，“你的关注点在哪里啊！我一点儿都没瘦下来！你舅舅又骗我！”

  “阳阳！”

  “哼！说什么睡了之后就瘦的，原来也不是循序渐进啊！这么多天过去，也不见一点变化啊！”向阳急的脸色通红，摸了摸脸上的肥肉，心地更加焦急了。

  凌哲实在拿她没办法，转着眸子望了她一会儿，突然羞涩的开口道，“或许、我，那个，阳阳，循序渐进的方法不对吧？”

  “哎？”

  “或许，我们可以——”少年说到这里，脸上竟然有些红了。

  “可以什么呀？你急死我啊，一句话说半天！”向阳伸手给自己的脸扇扇风。

  “算了，不可能的！我明天接着陪你跑步好不好？”凌哲见她十分不耐烦，也是在不好意思提了。如果让阳阳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怕是以后都很难再里自己了吧。

  “跑步？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向阳眼前一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凌哲话里有话。她拉了拉凌哲的袖子，讨好的说，“小哲，你就说完吧！跑步我肯定会提上日程的！但是你不能这么憋着我啊！”想瞒我？转移话题的最佳方式就是搬出另一个别人感兴趣的话题说起。小哲，姐上辈子就玩儿过这招了！

  “我，我想起来外面晒的基本发霉的书还没收！舅舅说那些书很珍贵的！我、我去了！”凌哲推了推胳膊上的手，眼底忽闪忽闪的就是不去看向阳。

  挣了半天竟然还真的推开了向阳跑了出去。

  还别说，凌哲倒还真是不吃自己这一套。结果等到晚间上了床，向阳也没从他那儿问出个所以然来。等向阳累的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凌哲又像之前一样，捡了枕头睡到了向阳的身边。

  他瞧着她睡着的脸颊，凑过去亲亲蹭蹭。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的吻了一下她粉红的唇。

  安静的卧房里，凌哲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噗通的心跳声。他闭了闭眸子，贴着向阳的脸颊想着，阳阳，如果你愿意。我就是告诉你也没所谓。

  或许，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吧。

  夜已经很深了，东厢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而远在西厢的望亭阁却并不安生。

  “主子，有刺客！”

  “是什么人？”

  “属下没问出来，那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