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依旧湿冷。

  这里是无凌院。顾名思义，凌哲，不是凌家人。

  凌哲的娘是凌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凌老爷和他夫人书琴霜是包办婚姻。两人圆房之前从未见过面。

  书家原以为凌建文能安生陪着书琴霜幸福的过一辈子。助他开了几处馆子布店。让他在这盛京临安也能成为一方员外。谁想他娶了书琴霜之后却看上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陪嫁丫鬟苏婉儿。苏婉儿从小和自家小姐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自然是不肯和他苟合的。可这不要脸的男人趁书琴霜上山祈福时强要了苏婉儿。

  直到苏婉儿有孕书琴霜才知道此事，那时候的书琴霜早已生了凌晨。书家人得知此事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凌建文为了挽回颜面，自然就不顾苏婉儿母子的死活。反正他该享受到的，也都在这大半年里睡来了。原本美艳的娇娘已变成如今哭哭啼啼的婆娘，凌建文更是看见就烦。

  当着众人的面就让人杖毙了苏婉儿，至于尚在襁褓中小凌哲，早已成了凌建文偷吃的污点，凌建文恨不得他没来过这是世上。但还是碍于外人口舌，将他安置在凌府最靠山的后庭破旧的院子里。派了一个老妪给他生火烧饭，之后便再未踏足这里。

  凌哲长这么大，府里的事情多少都能从下人那儿听说一些。小的时候还不懂，他会抓着老妪的袖子问，“婆婆，他们说我娘死了？死人是不是就不会来看我了？”

  “小哲，你还小，不懂！等你像我这么大，等你老了，你可以去看你娘呢。”

  “可是那还要好久，婆婆都七十了，我才只有五岁。。”

  老妪不说话，每次都把他搂着。摸着他有些干涩的发顶一遍遍的叹气，眼泪却顺着干涸的脸颊悄然落下。

  老妪也姓凌，很疼小凌哲，她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平日里总是极尽所能的照顾这小孩儿。直到小家伙长大，直到他再也不问他为什么没有娘亲，为什么家里总是没有人。

  老妪请了后门卖豆腐的老王，求他每年给小孩儿送些种子，她有教过孩子，春种秋收。教孩子不要跟凌家人过不去。日子是自己的，好好快乐的活才是最好的。

  一晃眼就过了十年。凌哲也长大了。

  这里是无凌院的屋角，有着一块一亩见方的田。田那边的山上长着一片高大的树林。每到夜里，那里总会传来一阵阵阴森的北风呼啸的声音。凌哲没去过，因为那里有狼。他听到过。

  田被凌哲分成了五块，四角各一块，中间则分了一块出来种上了白菜。

  腊月的天气实在不宜种田，凌哲在田地的边角处栽了一些大蒜和葱，剩余的地方被一些枯枝覆盖住了。婆婆曾说过，地就和人一样，是都需要养着的。你对它好一点儿，来年播种的时候它才会加倍回报你。

  只是这些枯枝也不知是怎么了，时间长了竟然生了根，越长越茂盛了。秋末的时候，凌哲还看见它们发了芽，开出粉色或白色的小花。不过现在已经是腊月，这里只剩下一堆脆弱的杂枝条了。

  今年收成还不错，地窖里屯有一堆红薯。一大麻袋的谷米，还有铺了满地的大青菜。不过，凌哲拍了拍地上盖着被子的白菜堆，凤眸微转，寻思着，本来很充足的粮食，现在多了个人只怕就有些不够了。

  凌哲掀起被子，抖掉上面的冰屑。被冻的苍白发干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今年的白菜长得个儿大叶甜。很是喜人。有一阵子，凌哲总喜欢把它当主食，配上后门老王卖的老豆腐一煮就是一大碗。

  看了看屋里，凌哲今天得拔两颗。大菜帮子白嫩水润，每一颗白菜都让他抱了满怀。凌哲想着待会儿就吃这个罢。管饱。要是向阳也能喜欢就好了。

  少年孤寂的心此刻才终于有了丝暖意。

  天已经开始放晴，日头也将近晌午。

  凌哲掰去白菜上的泥土走回屋里。取了灶里的热水，兑着冰冷刺骨的井水仔细的洗了开来。

  灶里一直都有火，冬天太冷，没有热水是不行的。

  凌哲切完了白菜，把盆里盛着的豆腐取出来切好，油下锅之后，一大盘简单的白菜豆腐很快就出来了。

  凌哲又闷上米饭。擦了擦手，刚想去房里看看向阳，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砰砰声。

  凌哲眉头一紧，搁下柴火起身跑了出去。

  无凌院不大，除去后面的堂屋，凌哲现在站在东屋，也就是厨房门口，西边还有一件简陋的柴房。柴房的最里间是地窖。

  而院子中央，则是一口陈年的古井。凌哲平时做饭喝水洗衣裳都靠这口井。

  外面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向阳”。

  “向阳，起来啦。去洗洗然后可以吃饭了！”凌哲难得的微笑着，白皙皓洁的脸上有些红润。显得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毕竟，这种有人陪吃饭的感觉，他已经失去快十年了。

  “向阳？”那女人似乎头还晕着。凌哲体贴的上前，想要扶她一把，谁知道她身宽体胖，凌哲又瘦弱的很，根本扶不起来。反而被她一把掀翻在地。

  凌哲眼前闪过一片金花，有些郁闷的喊，“向阳？你干什么！”

  谁知女人瞅也不瞅他一眼，转身继续朝前挪着。嘴里却碎碎念念叨，“凌晨！你吃完了就想甩人？做梦！我向晓梅就算是做鬼也会嫁给你的！你等着！”

  “向、向阳，你别吓我！快别动了！外面冷！”凌哲听不清她说什么，倒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你就是凌晨的弟弟？滚一边去知道不？老娘才不会嫁给你这个矮子！”“向阳”朝前又走了两步，回头冲跌在地上的男孩儿翻了个白眼。肥胖的眼窝遮住了那里的嫌弃。

  “向阳！你怎么了？”凌哲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小子，你喊谁向阳呢？起开，老娘是要嫁给你大哥的！你最好不要缠着我，我现在要去找凌晨！”

  “你说什么呢？”凌哲看她两眼透着阴狠，光洁的额头泛着一阵青紫。虽然艰难，却努力朝着院门走去。他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眼前这个满身刺的女人，半分也没有自己昨晚看见的人那般亲和了。凌哲心底有些发凉。难道这个人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