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作者:往生阙      更新:2022-06-15 21:43      字数:3617
  小二在原地,犹豫许久。

  背渐生冷汗。

  从小到大,长辈们都告诉他,一定要听丁阿婆的话。

  官府的话可以不听,丁阿婆是受上天指引之人,能识天机。她说了什么,绝对不能违背。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自己要是进去,一定会死!

  上上下下的楼梯口冒出几个人影来。大家都是在土楼中长大的,彼此相熟,有几人听到了丁阿婆的话,连忙使眼色让他进去。

  他们心里还羡慕呢,毕竟整个院,乃至整个宗族中,都没有人进去过。

  谁也不知道丁阿婆活了多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庇佑村子的。大家只知道,她是唯一一个能以女子之身上丁家族谱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族长也要在她面前低头的女人。

  该不该进去?

  小二的眼里带了恐惧。

  他没有办法和那些人说自己的恐惧,真要讲,他也说不上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安静的土楼,邻居族人们熟悉的面庞,他们是活人,没有死,太阳照出了他们的影子,他还是觉得慌。燥热的天,日头明晃晃刺眼得很,一滴汗从小二额头落下来,滴进眼睛里,酸涩酸涩的,鼻子里闻到扑面而来热腾腾的灰尘气。

  他顾不上眨眼睛,也根本不敢眨,害怕眼前的人也是错觉,自己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快进去!”

  小二发呆得久了,眼前邻居笑着推了他一下,转身趿拉着鞋,扇着蒲扇,拖拖踏踏下楼去了。

  “进来。”

  丁阿婆粗粝的声音在木门里响起。

  小二头皮发麻。

  他一点点不情愿地往前挪,来到了门边。

  那道门很窄,很小,只够小孩子进去,偏偏门槛又高,新上了红棕色的漆,还有股刺鼻味儿。

  他蹲下去,把开了一道门缝的门慢慢推开。

  一股凉意从里面扑出。

  他不敢多看,低着眼睛勉强伸出一条腿跨过高高的门槛,侧着身把脑袋伸进去后,另一条腿才跟着伸进去。

  门发出吱呀声,缓缓合上。

  传出啃骨头的嘎吱嘎吱声和老太太快活地笑。

  一个人的失踪算不上什么,受伤的丁阿婆出山了,气色比原来更好。至于那小二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

  “他被丁阿婆叫去干事了,好得很哩,哪里要管?”小二的爹满不在乎地摆手。

  ……

  九公子先派了一人偷偷潜入丁家村。

  他们想知道丁家村的丁阿婆是什么来路和山海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知道镜子?

  被他派去的人是衙役举荐来的,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生了一张嫩脸的侏儒,充作小孩儿去丁家村不易被人警觉。给他说过那小二的样貌口音后,侏儒就领命去了。

  孰料,那侏儒去了就没有回来。

  星州那头,姜遗光蒙面趁夜偷溜进了明武堂。

  明武堂堂主姓魏,魏家祠堂在关帝庙后。静悄悄穿过外头满是香火味儿的塑像和大堂。即便是夜里,关帝庙中依旧点着香烛,灯火通明,鲜花常供奉。

  黑夜中,烛光微晃在关二爷赤红威严面庞上,多了几分令人发毛的可怖。

  关帝庙两边连着长长围墙,翻过去后,祠堂紧闭着,姜遗光像一道月光下灵活的影子跳上屋檐顶,轻轻踩着屋檐顶来到天井,沿着墙壁悄悄滑进去。

  和预想的一样,没有人。

  祠堂是一宗根本,轻易不能开。即便要有人看守,也只能在外,不得入内。

  天井前摆着一人多高的香炉,两边挂彩幡,彩幡旁又是两道对联。往里看去,则由下往上层层堆叠了不计其数的赤色木制牌位,上面记载了魏家先祖的名号。

  案桌上,正正好摆放了族谱,一本就有一指节厚,整齐摆放好几本,上面落了层薄灰,摸上去还带点儿湿捻——这两天雨大,湿潮。

  姜遗光心里有了底,按着圣德年间和卫善元同时期的时间找,从后往前翻。

  翻着翻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十几年来还好,越往前翻,魏家人似乎活得越短,尤其在帝位交替时,那段时间记载的魏家人甚至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只能留下少妻幼子,至于死因,无一例外都记载着病逝,什么病,却也没说。

  后面渐渐好起来了,五六十岁的长寿老人多了些,子孙却少了。

  姜遗光把这个疑惑放在心里,又往前找。

  目光一凝。

  圣德二十五年以前,魏家族谱缺失了一大块——全是空白。

  空白的不止一本,再往上翻一本,竟直接整本都是无字书,似乎摆在那儿只是充个样子。

  怎会如此?

  他来魏家找族谱,不过是为了看看卫善元那会儿有没

  有什么同时期人,好沿着这条路往下找,还能根据族谱自己编一两个身份,好进魏家一探。

  可现在,魏家这片全是空白,反而叫他有些迷惑。

  他把这事儿记下,翻过墙往外走。

  魏家很大,从祠堂出来后,姜遗光又顺道去了一趟谢家。

  这两家在本地扎根已久,一直敌对,布局却相似,同样建关帝庙,关帝庙后是本家祠堂。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本家多受些关帝香火熏陶才如此。

  谢家祠堂里的族谱一并被翻看过。

  古怪的是,和魏家一样,谢家祠堂族谱上圣德二十五年前的记录同样一片空白,却还要用族谱本装着,煞有其事地放在那儿。

  本地宗族势大,寻常人知族法家规而不知国法王法,族谱轻易不能,唯有族里添新丁,或有族人做出大事儿才能开祠堂,取出族谱记一笔,以供后人瞻仰。

  姜遗光把族谱放回去,心里在想魏家和谢家其中关联。

  圣德二十五年乃至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谢家祠堂后挖了一条池子,姜遗光翻过墙后,本想直接离开,余光一瞥,却发现池边坐了个熟悉的人影。

  那还在吃鸡腿,吃得很香,身边放了半人高的漆盒。

  姜遗光悄无声息过去,发觉他身边无人后,爬上树,悄悄捡起一块小石头往他手里的鸡腿上掷过去。

  “谁?”那人警觉回头。

  对上树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后,警觉立刻变成了心虚。

  “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大晚上的,你翻过来做贼啊?”洛妄压低声音说。

  姜遗光道:“我听说你在这儿,来催你。”

  他要用洛妄试探那个丁家村。洛妄身上有些古怪,那丁家村也是,如果以洛妄的身手都逃不出来,他恐怕就要用另外的方法对付丁阿婆了。

  洛妄不情不愿道:“我答应过你一个月,这才不到两天呢,有什么好着急的?”

  “我的确着急。”姜遗光说,“曾经有个人答应第二天借我一样东西,结果一个月了也没去。你不会这样,对吗?”

  洛妄一听就急了:“我肯定不会!”

  但他又忍不住开始嘟嘟囔囔:“可我总得也休息一会儿吧,你不让我吃好睡好,还不允许我让别人给我吃好睡好了?”

  “再说了他们都在找你,你突然跑过来,也不怕他们抓住你?”

  姜遗光摇摇头:“他们找的是个女子,我并非女子,不怕。”

  就算真找到了也无所谓。

  被姜遗光催了又催,洛妄不得不非常艰难地起身,他也不走大门,带着姜遗光飞檐走壁,翻墙出了谢家。

  次日,谢家热闹起来了。

  先是拜关帝,拜过后,谢老爷告诉下面人,谢家大少爷光明正大地赢了魏家大少爷。

  而后,谢老爷昭告众分武堂的堂主们,他们大少爷虽然被一高人教训,可也算不打不相识,凭借诚意把那高人请了来,之后那高人就会在谢家的忠昭武馆坐镇,或许还能指点一二。

  有了这高人,想必魏家的武馆再也比不过他们了。

  常年受明武堂气的一众汉子们连声叫好。

  谢家老爷继续说,那高人颇有风范,喜怒不定,绝不能冒犯了他,违者,废了武功,逐出武馆!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纷纷道不敢。

  等把那高人的脾气忌讳等一应说明白了,谢老爷估摸着那高人也该起了,带上儿子,和几个识趣的武馆学徒往高人住的院子里去。

  刚进院子,谢老爷就看见在里面团团转一脸焦急的婢女,不免沉下脸斥责:“怎么回事?不进去伺候,在这里乱转什么?”

  那婢女都要哭出来了,腿一软,直接跪下:“老爷饶命……那高人不在屋里,奴……奴不知他去了何处。”

  “什么?不在?”谢老爷还有些不明所以,“他去哪儿了?”

  婢女不住摇头:“奴不知,奴一早就来了,在院里一直守着等他传唤,可一直没声,奴就斗胆进去了。谁知道……屋子里没人,床铺也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不可能!他昨天还在!”谢少爷哪里肯信,大步往屋子里去。

  门没关,里面确实没人。

  床铺整整齐齐,冰冷的。

  “他……他走了?”谢少爷的猜测成真,顿时勃然大怒,再看门外哭哭啼啼的婢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窝心一脚踢过去,“你还有脸哭?定是你伺候的不好,才把那高人气走了!”

  又是气,又是慌张。

  这可怎么办?

  他可是说好了要把高人带到魏家去好好炫耀一通的,他还计划了把自己妹妹嫁给他,让高人也成为谢家人。阿芜性子温柔又能干,会算账会掌铺子,配得上那高人。她也愿意了。

  至于之前那个女人?听说貌若无盐,哪里比得上阿芜美貌?到时让她做个平妻已是天大的恩惠……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完备,谁知,那高人竟在夜里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