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司机先回去之后，付清桓跟白卿然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餐馆进去。

  对于学校附近的这种小餐馆，要是放在以前，白卿然都是不会进去的。

  也没机会进去就是了。

  三个人要了个小包间坐下，林老师一直时不时地目光瞥向白卿然，显得有些拘谨的样子。

  白卿然也没有刻意做些什么，只是拿过了跟进来的服务员手中的菜单，刷刷刷勾了几道菜。

  勾完之后，她就递给了付清桓。

  付清桓看了一眼，她选的基本都是两人比较喜欢吃的。

  白卿然已经把他想吃的菜也勾上了，根本没有必要再把菜单给他。

  不过付清桓看了眼对面还正襟危坐的林老师，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了。

  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容。

  卿卿总是这么贴心，总是用别扭的方式展现自己的温柔。

  付清桓把菜单递给林老师，语气温和道。

  “老师，您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吧。”

  “不用不——”

  林老师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

  他根本不想跟传说中的白家的人一起吃饭，他怕这就是他最后一餐了。

  但是摆手刚摆到一半，林老师就看到白卿然轻飘飘地撇过来一眼，顿时卡了壳，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接过了付清桓的菜单。

  匆匆看了两眼，林老师就战战兢兢地又把菜单递了回去。

  “挺好的，不用加了。”

  付清桓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纳闷。

  卿卿有这么吓人吗？

  明明她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乖巧温柔。

  付清桓觉得，要是他说出自己跟白卿然在一起了，林老师怕不是要吓得连眼镜都掉了？

  林老师一定是对卿卿有什么误解。

  付清桓暗自点了点头，接过了菜单，凭感觉又勾了几道林老师可能喜欢吃的，比较清淡的菜，才是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出去之后，林老师心中暗松了口气。

  虽然他觉得自己畏惧白卿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如果有外人在的话，总是有点放不下面子。

  舒了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林老师才是尽力忽视存在感强烈的白卿然，对着付清桓有些迫切地说道。

  “小付，你已经回学校了吗？”

  这点付清桓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毕竟自己现在已经在学校读书了，林老师迟早会知道的。

  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林老师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

  “很好，很好。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不应该放弃学习的，你现在终于迷途知返了！”

  听林老师这么说，付清桓有些不舒服。

  但是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付清桓也没说什么，只是沉声开口。

  “林老师，卿卿对我很好。”

  “啊？”

  林老师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也不知道这个“卿卿”到底是谁。

  他虽然听过白卿然的名声，也知道这个人，但是到底没有去记过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付清桓又称呼得这么亲密，他没听出来是正常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不看向他们这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的白卿然，然后壮着胆子，对着付清桓竭力劝说着。

  “读书才会有出路，我知道你家里的事情，如果想要解决，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行。”

  “不要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那样是没有前途的，如果你外婆知道了，也一定会觉得很失望的。”

  付清桓知道，林老师说这话并没有恶意。

  只是他本身是一个有些迂腐的人，所以不是很能接受白家这一类的存在，也不认为这是正道。

  虽然这的确不是什么正道，但是林老师有些偏见过深了。

  即便如此，付清桓还是有些不舒服。

  白卿然倒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兴致缺缺，左耳进右耳出。

  她也知道自己家不是什么好人，说不三不四也没什么太大的过错，反正这样说的人多得是。

  然而，她不放在心上，却不代表付清桓能不介意。

  “你现在能够……”

  “老师！”

  林老师的话还没说完，付清桓就打断了他。

  他看着林老师，格外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卿卿真的对我很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虽然我现在回到了学校，但并不是因为我后悔了，只是因为卿卿有需要。”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白卿然有需要，付清桓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回到学校，他同样有着参加高考、对自己负责、给自己的过去划下一个圆满句号的想法。

  只是在林老师面前没必要说这些，这可能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又固执己见地劝他。

  “老师，我很感谢您当初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今天的我。”

  “我很尊敬您，我觉得您对卿卿可能有很严重的偏见，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应该放下自己的有色眼镜，好好地看看她。”

  白卿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也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有付清桓说的那么好。

  付清桓说人家戴有色眼镜看人，他自己不也是……

  不过白卿然不会拆他的台。

  倒是林老师，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现在也听出了一点苗头，但这个猜测让他觉得天方夜谭，所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等等——”

  付清桓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询问的目光递给林老师。

  林老师颤颤巍巍地去拿桌上摆给顾客的免费的白开水，狠狠地喝了一口之后，才是感觉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你说的卿卿是——？”

  付清桓有些茫然，然后握住了白卿然的手。

  “卿卿，白卿然，怎么……了吗？”

  林老师的神色实在是太过复杂，让人难以解读。

  在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林老师终于整理完了自己的思绪，但是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

  “这样，这样啊……原来如此……”

  付清桓紧了紧白卿然的手，不大敢刺激似乎此时神经有些脆弱的林老师。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师，怎么了吗？”

  林老师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复杂。

  “你……”

  开了口，林老师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问比较合适。

  最后还是问了一个比较普通的问题。

  “你们现在一起在学校读书吗？”

  听到这个问题，付清桓就舒了口气，忍不住露出笑容，眼底浸着沉甸甸的柔情。

  “对，我们想要体验一下。”

  “哦——”

  林老师胡乱点了点头。

  “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在一起了？”

  付清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本来林老师是不相信的，但是他看到这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哪怕是一直都很冷静的白卿然，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居然是真的互相喜欢的。

  这种事情对林老师来说太过梦幻了。

  毕竟从白九的名声来看，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会喜欢别人的人啊……

  “是认真的吗？”

  林老师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

  白卿然终于开了口。

  “老师，我觉得，我跟清桓一起在这里来见你，就已经足够表明态度了。”

  她又不是真的那么闲，跟付清桓一起去读书就算了，还跟他一起去见老师。

  真当她闲着没事干吗？

  林老师懂了。

  尽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接受了。

  他的神色更复杂了。

  “所以你现在还是跟在白……白小姐身边是吗？”

  林老师之前本来是一直想着，一定要把付清桓拉回正轨，让他远离那种黑暗混乱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

  这对他的打击有些大。

  但是看白卿然甚至还跟付清桓一起来上学，他又觉得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持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付清桓也大概看出来他的想法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

  “老师，其实卿卿对我真的很好，要不是卿卿，可能我现在只是浑浑噩噩地在学校学习，可能还要面对陈文彪那些同学的欺凌……”

  林老师沉默了。

  他能帮付清桓学习，但是没有办法帮他解决生活上的问题。

  他可以给他钱，救济他，可是他能跟着他让他不被陈文彪他们欺负吗？

  付清桓是他的学生，陈文彪他们也是他的学生。

  他是一个传统的好老师，他为坏学生感到气愤，觉得这是可以教化的。

  可是有些矛盾，并不是说一说就能解决的。

  他能在付清桓被欺负后帮他把人训一顿，但是却没办法帮他不被欺负。

  “我知道你觉得他们这种可能不大好，可是其实我们也并不是在干坏事，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正也好，邪也罢，都只是个人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将军杀敌，是错吗？

  正是这种道理。

  每个人选择的道路不一样，面对的也就不一样。

  林老师作为一个老师，一辈子规规矩矩、安分守己，他难以理解白卿然的生存方式。

  白卿然也无法想象他的生存方式。

  就只是这样而已。

  付清桓只是有幸经历了普通人的生活，又有幸经历了不那么普通的生活。

  他可能不像林老师，有活了这么久的智慧。

  他有的，只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

  他本来也就不是正，也不是邪。

  而这个世界上，也很多人都是如此。

  林老师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来，拿纸巾擦了擦。

  他的语气有些沧桑。

  “我知道你的意思。”

  接着，他自嘲一笑。

  “没想到我教了一辈子书，以为自己已经懂了，原来我才是那个不懂的人。”

  他还不如自己的学生看得通透。

  “老师你不要这样想。”

  付清桓的眼神很诚恳。

  “我恨尊敬您，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要不是您，我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遇到卿卿。”

  “并且，您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您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希望我可以好好的。”

  林老师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你自己足够坚定罢了。”

  付清桓想说些什么，不过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在说了“请进”之后，服务员拿着菜进来了。

  付清桓便住了嘴。

  等到上完菜之后，林老师就主动拿起筷子来，招呼着他们吃饭，摆明不想再讨论之前的话题了。

  付清桓原本想说些什么也住了嘴。

  此时林老师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面对白卿然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不自然，但已经不会可以回避他了。

  或许，他真的开始反省自己了。

  歇了说话的心思之后，付清桓便也开始吃饭了。

  说是吃饭，其实就是无意识地盯着白卿然，看到她眼神瞟向哪里，就把她想吃的菜夹给她。

  然后帮他剔鱼骨、剥虾壳之类的。

  明明他们之间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林老师还是感觉到了他们的亲密和默契。

  他终于相信了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的。

  心里又是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你永远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

  或许他也该放下自己的偏见了。

  等到一顿饭吃完之后，付清桓本来还想要送林老师回家的，只不过被林老师拒绝了。

  有些不自然地从白卿然那里收回目光之后，林老师扯出一个笑容。

  “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够好好的，老师祝福你们。”

  虽然还有些僵硬，不过话语却很真挚。

  说完之后到底还是没法忘记老师的本性，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早恋是不好的，你们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不要做。”

  付清桓跟白卿然自然是乖乖应了。

  林老师这才欣慰的走了。

  看着林老师已经有些佝偻的背，付清桓心中也有些复杂。

  心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最后，他紧了紧白卿然的手，低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回家吧。”

  家。

  多美好的字眼。

  白卿然的脸庞都柔和了下来，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