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一起的？”时棉睁大眼看向身后男人，巧合地不可思议。

  “还有那俩。”

  男人用下巴指了指7单元里。另外两个身穿军绿长身棉大衣的小年轻，似接到什么讯号似的连忙站直身子，收敛起原本盯着时棉的贼兮兮笑容，朝她友好地露出两双大白牙。

  “呜……”

  火车忽地加速启动，时棉一个重心不稳，冷不丁打个趔趄，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时棉屏住了呼吸……

  三兄弟也都屏住了呼吸——

  谁知贺城就是虚扶一下，很快绅士地松开手，跟先前“流氓”判若两人。

  时棉松了口气。

  三兄弟泄了气，其中一个关掉手机照相机，脸上掩饰不住的小失落……又倏地一亮。

  他们一向不好女色的老大，意外来了波怜香惜玉的神操作。先是将蛇皮袋子举上去，又将床下行李箱举上去两个，空出位置，刚好够放人两小姑娘的行李箱……啧啧……动作轻松自如，突出绝对优势，力显男儿本色！

  三兄弟互相叽咕叽咕眼：学费了学费了，大哥果然是大哥！

  时棉两人没那闲心，被人家接二连三帮忙，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换一个吧。”

  狭窄车厢里，挨得近看得清，男人眼里红血丝斑驳复杂。联想起叫“东子”男孩子被打断的话，能猜出个大概。

  “太好了！你真是人美心善。”

  林东笑嘻嘻将钱塞给时棉，嘴甜得让另外两兄弟暗暗磨牙：这小子，学得真TMD快！

  “幼稚！”秦乐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收拾行李。

  “谢了。”

  贺城低头看着时棉，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不经意间露出浅淡暖意。

  另外两兄弟见状，也跟着道谢。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无声绕了几圈，忙闪一边，生怕碍眼挨揍。

  男人就站在卧铺单元门口，高大身子遮住大半光亮。他真的又高又大，站身后像堵墙，站对面像座塔，更显威压。

  时棉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垂眸低声说了句“没事”。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里的钱，而后先一步转身，半逃半躲地缩进2号下铺。

  贺城目光随着她移动，眼瞧着她侧身面朝里，散开耳边长发，连唯一露在外面泛红的耳垂也挡得严严实实，掩耳盗铃的憨憨小举动让他不由好笑：啧，小胆子。

  对面三人坐在1号下铺休息，那男人则摸了包烟出去。时棉偷瞟一眼，烟瘾真重。书上说，烟瘾重的人，往往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苦中带涩。

  她下意识瞧了眼那沓磨损地有些破旧的纸币，100来块的上下铺差价都是用五块十块拼凑的，最大一张二十。自打手机支付流行，已经许久不见这么多纸币了。

  列车开始正常行驶，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车厢里，大人谈笑声，小孩哭闹声，冲马桶声……此起彼伏，趋于背景。

  “亲，祖国大好河山都等着你宠幸的，那一棵歪脖树就让他到冷宫看大门去吧。”

  秦乐见时棉双眼渐渐空洞，赶忙摇着她胳膊安慰。

  “好，都听你的。”

  时棉勉强笑笑，眼圈控制不住地泛红，思绪也控制不住地回荡……

  两人的妈妈在同一单位，所以打小认识。年纪相仿，一起读了小学中学，形影不离，被身边同学撺掇，很自然也很浪漫地走在一起。

  高考成绩，她比他高出十多分，按理她可以选一所更好的学校。可妈妈们都觉得隔太远，不能相互照顾，觉得女孩子有个文凭就行；他也希望两人能天天见面，跟她软磨硬泡一周，她最终选了和他一样的大学。

  前三年的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图书馆挑灯夜读，一起憧憬未来美好生活。大三暑假，更是在老家订婚，就等毕业领证。

  天有不测风云，吴戈的父亲患了尿毒症！

  晴天霹雳一般砸下来！

  眼看就是一家人，时棉父母也没置身事外，出钱出力帮忙张罗。原本吴戈家备了婚房，时棉家出钱装修，为给吴戈父亲治病，时棉父亲主动提出卖房子：“钱以后还能挣，人就这么一个。”

  可在高额的定期透析、换肾手术费面前，两家的钱不过杯水车薪。而且肾源更是愁死人。排队等不到合适的，家里亲朋好友的肾脏又都不匹配，眼看父亲日渐消瘦，母亲以泪洗面，吴戈没有一刻不痛恨自己没用。

  更糟糕的是，因为牵挂着父亲的事，他大四秋招接连失利，一次次错过好的工作机会，一点点丧失希望，让他意志越发消沉，开始酗酒抽烟。

  她焦灼之余，想到了林淼。

  两人大一就认识了，一直玩得不错。林淼父亲是三甲医院的院长，时棉就厚着脸皮去问她能不能走走后门，尽快排上肾源，安排手术。这样，吴戈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找工作。

  林淼很痛快地答应了。自那以后，林淼与吴戈就开始有联系。

  刚开始只谈他父亲的病情，再后来就看见他一直对手机傻笑，她有时好奇凑过去，他就快速按返回键，还责备她大惊小怪，不给他留私人空间。

  直到一个星期前，林淼过生日，当她发现他们二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时，当她发现他们对唱情歌很暧昧时，当她装醉假寐听到他们甜蜜的对话时……

  “我们四个人，不应该比你们占得多啊？”

  秦乐和林东跟撞邪似的，晚饭又因为占用公共茶几吵起来。

  “如果不是我们让给你们下铺，这有你待得地吗？”

  “我花钱了。”

  “我把钱还你。”

  林东嘿嘿一笑：“买定离手。”

  “我把你手剁了喂狗！”

  “喂你呀？”

  “你爪子狗都不吃，人中垃圾，狗中败类……”

  秦乐叉着腰，即便比林东矮一个头，气势分毫不让。

  时棉忧郁半天的心情，被这两人一扫而空。见她回来，秦乐指着被占掉大半的茶几，拉她帮腔。她只将保温杯放下，让他们先吃，说自己还不饿。

  她不仅不饿，还一点胃口都没有。

  时棉人如其名，温润绵软，像是儿时吹过的水泡泡，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戳破，得小心呵护。她这话一出，原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林东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她转身出去时，恰好男人从外面回来，下意识给她让路。然而正是饭点，外面过道三三两两个人来回经过，空间狭小，两人只好都尽量侧身贴着门框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