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杜学回到第三分部的时候，天色将晚。

  在夕阳遗留下来的橘黄色的日光之中，他挥手与李一弹和周王洗告别，他们作为不同系统的人员，自然需要优先回到自己的部门进行任务汇报，所以先行离开。

  沿着通向教会的通道。

  胡安明正在整理着这次任务的汇报材料，顺便，将剩下几位行动小组的人员信息修改为死亡，为了种种原因，他们很遗憾地没能够从那个村子里面活着走出来。

  对此。

  胡安明感到甚是惋惜。

  以至于回想起那几人死亡时错愕的面容时，都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祝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过着美好的人生。

  如果让杨杜学此时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他一定会感慨一句，真虚伪。

  “说起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杨杜学过头来看，看着车内胡安明那忽明忽暗的脸庞。

  那是从车窗之外投射而来的幻影，蒙在胡安明的脸上，仿佛一层厚厚的纱。

  “你是在什么时候和那位大人产生联系的？”

  “大概在很久之前？”

  杨杜学说着，对着胡安明微微一笑。

  “我们现在可都是战友，还有什么秘密不能分享吗？”

  “神使大人说笑了，我没有什么秘密。”

  在胡安明回头的时候，车辆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停车场的前面，窗外的天空，矗立着的九神的雕塑分割着视野的空间。

  “说一个最简单的吧，关于你的实力，虽然你没有表现出超过八阶的力量运用层次，可是，我依然能够察觉到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你说奇不奇怪？”

  “我的确隐藏了实力，毕竟，作为卧底可不能太显眼。”

  胡安明点了点头，朝着车门处走开。

  在走下来之后，他犹豫了片刻，接着转过头来又看了看杨杜学一眼。

  “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注意安全。”

  说完，他向着教会的另一边走去。

  他需要前往位于朝圣之塔那边的总部进行工作汇报，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准备一番关于教会内部的事项，顺便和现在这边的守夜人的管理者谈谈。

  他志愿成为一名合格的二五仔。

  毕竟。

  作为曾经深入过混沌海边缘的人，他很清楚，关于神明的起源有着不同于教会文献记载之中的隐秘，那是不同于创世神话的全新历史，一种现实而简单的记录。

  【欢迎回来。】

  【胡安明大人。】

  伴随着电子音从眼前的显示屏里面传出来。

  胡安明穿过走廊的尽头，向着内部的世界走去，这是隐藏于教会内部的独立空间，曾经的核心层。

  ……

  ……

  “你回来了。”

  在杨杜学刚刚走进里面的时候，他便看见了自己的队长，以及昔日的队友们，正整备着装备，好像要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在他的队长看见他的时候，很亲切地问候了一句。

  “队长。”

  杨杜学对队长打了个招呼，接着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不过并没有多问，作为守夜人，即便他们是同一支队伍里面的人员，也要坚守着保密的原则，这是他们的必要守则。

  “你这是刚刚完成任务回来？”

  “嗯。”

  “怎么样，跟着胡神使大人的感觉如何？”

  队长笑着询问着，接着将手中的器械放入装备箱之中，接着，抬起头来看了看杨杜学几秒钟。“你现在有时间？”

  “任务完成了，自然有时间。”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你现在需要休息休息，适当地休息有益于身心健康，更何况，还能让你的精神纯净值得到调理。”

  “没错，你需要多多休息，最好是去解放路大街上面的找点乐子。”

  站在一旁的队员用着促狭的眼神对着杨杜学挤眉弄眼，眼角洋溢着一丝暧昧的意味。

  闻言。

  站在四周的人都不由得发出畅然的大笑。

  解放路大街位于徐都的西边，在整个徐都那都是声名远扬，充满着机会，能够解放自己内心压抑那欲望的机会。

  “你们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杨杜学摆了摆手。

  “好了，快到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

  队长说着，对杨杜学笑了笑，接着提着准备好的装备箱向着外面走去，在大门推开的时候，杨杜学从门缝之中能够看见外面深邃的天空。

  深夜降临。

  “走了，我批准你给自己放一天的假。”

  “多谢队长了。”

  队长耸了耸肩，接着领着队员们走入黑夜之中。

  在他们离开之后，杨杜学看了一眼涂抹在白板上的涂鸦。

  那歪歪斜斜的字体在如同扭曲的长页上仿佛满溢出来一丝带着黑色的异常，在涂擦之下早已变得模糊，大概唯有最上面的哪一行小字依然能够找到具体的含义。

  关于第五街区。

  杨杜学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一些东西，接着继续穿过那条小道，向着图书馆延伸。

  那放置于烛台与台沿之上的灯光映照在昏暗的世界上面，稍微能够驱散那积郁许久的阴冷。

  接着，他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

  在光芒闪烁着的光明世界。

  他看向那一长排铺满开来的书架，阴影交织。

  “好几天不见。”

  “好久不见，阁下。”

  杨杜学看着那簇拥于阴影下的老人，问候着。

  ……

  ……

  第五街区。

  在徐都漫长的历史之中，以旧时代为延伸出来的疆域轮廓逐渐成为如今徐都的偌大管理区域的所有土地。

  而第五街区，位于徐都的最西侧。

  这里有着直接贯穿两侧的河流，在曾经的灾难里，上面曾经漂浮着一层层的尸体，终究在大自然的净化之中变得干净而整洁，或许，这边是历史终会遗忘的尘埃。

  “我们的目的地位于第五街区的西边的医院，相信你们都看过资料。”

  “嗯。”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有着其他的吸血和干尸的记录，我一直都觉得这就是稍微变大变长一点的东西。”

  “你忽略了一点，还有变硬。”

  “好了，我们到了。”

  队长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接着拿着自己准备的器械率先走下车，在他身后，他的队员纷纷走出来，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在他们灵视的扩张之中，那隐藏于阴影之下的邪祟从偶尔的光点之中仿佛窥探着下方的喧哗的人世间，如同漂浮于上空的另一种形式存在的云层，队长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手中系统给出的数据。

  “队长，这里的异常点并没有超过阈值的上限。”

  “嗯。”

  队长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漆黑的街道。

  既然这里的邪祟并没有到达能够具象的程度，那么，按常理而言，不应该会存在什么大的问题。

  黑暗之中。

  另一边的深邃的中间。

  一双眼睛看着远赴而来的这些人，不由得露出一丝龇牙咧嘴笑容。

  “准备开始。”

  “嗯。”

  ……

  ……

  队长与小队成员分开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浓郁的黑暗，不由得感到一丝好奇，那在漆黑的世界之中张牙舞爪的邪祟一点点映衬下投影，略微有些闪烁。

  他突然觉得这里有些闷热。

  昏暗的云层之中，一丝电光划破天际。

  什么情况？

  队长记得很清楚，天气预报表示这个时候不应该会下雨。

  可是，尚未等他来得及再次确定讯息，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雷鸣，硕达的雨滴从天空之上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仿佛要扑灭一切。

  不远处的老旧公寓，距离他的位置还有着一段距离。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夜空之中闷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且声音越来越大。

  豆子一般硕大的雨滴稀里哗啦地打在这片大地上面。

  雨幕阻隔了视线。

  在队长变得愈发阴沉的脸色之中，他仿佛窥见了一道漆黑深幽的影子从眼前划过。

  “是谁？”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队长相信绝对不会有着所谓的常人出现在他眼前。

  在暴风雨吹散开来的雨幕里，队长凝视着眼前的一角，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寒风从远方吹拂。

  在回响着的声音之中，队长猛地回过头来，那一望无尽的深邃仿佛直接折射的心里的黑暗。

  在队长浑身紧绷的下一秒。

  他好像发现了眼前这个虚幻着的人影所带来的异常，从那身上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之中，夹带着些许腥甜的味道，像血一样。

  没有任何犹豫。

  队长直接扩张开来的精神力直接冲向眼前的人影，却仿佛置入一片深幽的未知之中。

  在身体没有捕捉到动作的瞬间，那人的手臂直接跨过他的前驱，队长感觉自己像是被巨蟒缠绕着脖子，他抬起手来想要挣扎，可是那寒冷的触感让他迟疑了短暂的一秒钟。

  寒冷地如同一块钢铁。

  显然不是正常人应有的体温。

  更像是在停尸房放置着的尸体。

  那修长的手指上带着明显的黑色淤血，指尖上的指甲锋利地宛如一道利刃，在雨水一点点浸湿的皮肤上瞬间涌出一小团的血珠。

  队长的瞳孔微微收缩。

  事先准备着的防御力场从眼前扩张，抵御着奔涌而来的冷血。

  “你是谁？”

  空荡荡的世界里。

  他如同一道不属于人间的幽灵。

  唯有一丝寒风回应着队长的声音。

  对方那紧随而来的手臂直接打破着雨幕的深沉，尖锐的手指继续从他的脸上划过，一道血红的伤疤瞬间满溢出血液，混杂着雨水流落。

  他属实无法相信眼前的东西是人类。

  “他”空洞的大脑没有任何思绪的延伸，仿佛是一具空无的躯壳，可是，只要静静地观测，却又能感应到其身体上不断涌动着的另一种精神的逻辑。

  至于其强悍的身体机能，则更像是专门为他们守夜人准备着的礼物。

  僵尸？

  队长的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词汇。

  这是在旧时代的神话体系之中所记录着的一种奇异的生命体。

  从某种方面来说，其描述中的表现和眼前的“他”有着几分极其相似的雷同。

  可是，那明明只是不可能的神话。

  队长强忍着自己脖子上伤口带来的疼痛，向着后方撤离。

  在氤氲的雨水堆砌而成阴郁空无之中。

  他必须保证自己能够将这个重要的讯息传送回去，这种生命的存在，对于他们守夜人来说，是一种噩梦。

  一种绝对的噩梦。

  与此同时。

  探索着医院内部其他地方的各个队员们，纷纷遭遇着这种怪物的袭击。

  在爆炸开来的头颅之中，涌动出来的脑花仿佛一场宏大庆典，或许还可以在描绘之中添加一句全新的话语。

  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恭喜。

  而他们的尸体，将在全新的世界之中迎来全新的用途。

  化为养料，用以滋养更加强大的土壤，培育更加强大的生命体。

  也算是自然循环之中所必须的一环。

  在气喘吁吁之中，队长艰难地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怪物，手中的灵能枪械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脑，终于，在艰难的战斗之中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在他正准备缓和一会儿之时，鼓掌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

  “厉害厉害，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杀死他们的人类。”

  队长猛地展现出绝对的警惕。

  在他的感官之中，那是一种绝对危险的气息。

  危险到，让他感到有些难以表达内心的惊慌。

  即便是面对着神使，也未曾拥有着如此的压迫。

  “你是什么东西？”

  “东西？”

  黑色的阴影看着队长，在一声轻笑之中，他玩味地回道。

  “我可不是东西，如果真要用你们人类所赋予的定义来回答，那大概是所谓的邪祟，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描述，有着一种仿佛要遮遮掩掩的和谐感。”

  “邪祟？”

  闻言。

  队长的表情顺便变得极其难看，感到绝对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黑色的影子从雨幕之中仿佛握着一颗跳动着的心脏，在微微红色的手掌里，仿佛依然带着一丝生命。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一切想象的基础都是存在的依据，从某种方面来说，我们可以算是想象的化身。”

  “邪祟之流，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意识？”

  队长依然表示质疑。

  邪祟、妖魔、异化者、堕落者……

  这些种种，队长很清楚，这其中唯有邪祟有着不同。

  因为他们本就是人类在修行之中因为负面所诞生出来的反面和幻象，他们拥有着毁灭的力量，可是，他们唯独不会拥有自己的意识。

  毕竟。

  严格意义上来说。

  他们并不是实实在在的生命体，而是一种恐惧等各种情绪的具象化的表现。

  “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你可以把我当成所谓的信仰的集合体，你们人类信仰着所谓的九神，因此，为他们铺平了通向神殿的道路，而之于我，畏惧和恐惧自然也能产生自己的思绪，香火能赋予神道，自然，也能赋予全新的生命。”

  黑色的影子笑着说着，接着，在他双手轻轻的挥动之中。

  又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出现在他的手中。

  而在他眼前，队长的身体哗然倒塌。

  如同一座建筑的骤然覆灭。

  接着，他微微偏过头，开始思考着一个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在沉思，要给自己取一个怎样的名字，毕竟，名字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