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杜学站在走廊的尽头，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旁边的时候，一点红色的光影猛地从某个房间浮动，接着消失不见。

  当然，这是他看不见的地方。

  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杨杜学隔着不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易孟，他逆着光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叔叔好。”

  “你好。”杨杜学停下脚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都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向来不乏善意。

  随后，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调出了那个失踪的老人的照片，然后递给易孟，问道：“你认识他吗？”

  在半晌的沉默之中。

  易孟将手机还给杨杜学。

  “叔叔今天不是过来参观的吧？”

  “哦？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杨杜学的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模样。

  “叔叔你从来到这里开始，你的眼睛都是带着观察，而且，虽然你打着收养小孩子的名义，可是你在楼上待得时间并不久，可见叔叔事实上对于他们的兴趣并不是很大，最主要的是，叔叔你刚刚在手机上找照片的样子充分暴露出了你内心的急迫。”

  易孟一边说着，沿着太阳和大门的阴影边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像是一条笔直的线。

  “我认识他，他经常来我们这边。”

  “那你知道他每次都来这里做什么吗？”

  易孟抬起头来看了杨杜学一眼。

  “叔叔觉得，对于一个孤寡老人而言，每次来福利院是为了做什么呢？”

  “……”

  怎么感觉？

  我貌似被鄙视了？

  杨杜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在他正准备多问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叫喊：“易孟。”回过头，只见杨永新正从楼道上赶下来，迎上杨杜学的凝视，他笑着点着头，然后对着易孟说道。

  “快上去，小安正吵着要见你。”

  “好的。”

  易孟点了点头，接着对杨杜学笑了笑，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向着楼上走去。

  “杨先生可有考虑？”看着易孟消失的背影，杨永新这才问道。

  “我还要回去和我家里的那位商量一下，今天麻烦杨院长了。”

  “没事。”

  杨永新摆了摆手。

  “能给这群孩子一个圆满的家，就是我一生的夙愿，又怎么谈得上麻烦呢？我还要谢谢您呢，这里的任何一个孩子，本都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啊，哎。”

  如此说着。

  杨永新的眼角都不由得涌现一丝泪珠，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充满了对于那群孩子们的同情。

  “哎，你瞧我，一说到他们，我这眼泪就有点止不住……”

  “杨院长您的行为放在古代，绝对是大善人。”

  “那我可多谢杨先生的夸奖了。”

  在一阵互夸之中。

  杨杜学从福利院的门口走出来，然后绕过这一条街道，在那里，早已等候多时的调查员开着车停在杨杜学的前面，随后轻声说道：“局长，夏天回来了。”

  “回来了？”

  杨杜学有些意外。

  “他现在正在特事局里面，而且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说明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那先回局里。”

  “是。”

  杨杜学这才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随后。

  在“嘭”的一声下。

  他猛地从座位上一颤，连忙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玻璃微微张开了裂缝，猛然开裂的玻璃如同暴雨般向着车内疯狂扎入，即便是杨杜学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坐在驾驶位的调查员的整张脸瞬间倒入弹射出来的安全气囊上面。

  车祸？

  在杨杜学有些疑惑的时候。

  车外已经传来了他人的喊叫声：“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伴随着喧嚣的警笛声，杨杜学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开始莫名地眩晕起来。

  天旋地转。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涌动出来。

  ……

  ……

  “先生，欢迎光临。”

  邱默对着站在门口的小妹笑着点了点头，清秀的五官配上艾尔西餐厅的服装，总让她感到有些眼熟，那黑色的长裙配上点缀着的蕾丝边，加上小妹那略有些圆圆的小脸，他想了想，猛然地好像发现了什么。

  而且。

  从服饰上来说，那简直和奥莉维娅的那套女仆装如出一辙。

  艾尔这厮难不成？

  “我找艾尔，请问他现在在店里面吗？”

  “艾尔？”服务员小妹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迷惘，接着这才反应了过来：“您是要找我们老板是吗？请问您是？”

  “我是隔壁酒吧的老板，过来有件事情想要问一下。”

  “这样子，还请您稍等。”

  “好的。”

  服务员小妹对着邱默笑了笑，顺便从一旁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半晌之后，艾尔这才从后面走出来，仿佛对于邱默的造访并不意外，在他的脚边，小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黄铜色的眼睛看了看邱默，接着猛地跳到艾尔的肩膀上面，伸出爪子扑了扑艾尔的脸。

  “难得见你出一次门，有什么事情吗？”

  艾尔看着邱默，笑着问着，随后示意邱默跟着他走去后面。

  “对了，小安，倒两杯咖啡过来。”

  “好的，老板。”

  服务员小妹笑着回答，邱默这才注意到，在一旁的柜台上面，放着咖啡机，以及称重的电子秤，邱默曾经大学期间跟着自己的某位室友学过几天咖啡。

  “给我一杯美式就好。”

  “好的。”

  “看来不止是酒，你对咖啡也有研究？”

  “没有。”

  邱默果决地否认。

  “好吧。”

  艾尔轻声笑了笑，随后两人穿过大厅，来到了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左侧贴着前的那一排书架，上面摆满着各色各样的书籍，当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猫爬架。

  在走进门之后。

  小黑就像是一道影子一般猛地窜入上面。

  接着，它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煞是可爱。

  “我记得不知道是谁说过一句话，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个时代，喜欢看书的人可不多了。”邱默沿着书架旁边，接着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接着说道：“意识的海床如果能够汇集在一起，是否需要一定的存在基础？”

  “哦？你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向问这件事情的？”

  “也可以聊聊别的。”

  “聊什么？自由意志和权利意志？”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对哲学没什么研究。”

  艾尔站在书架前面，随后说道：“哲学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假设，一个假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能构成一个哲学体系，比方说，我们假设世界是由会飞的面条所创造的，那么，围绕着这个假设我们就可以创造出一个教会。”

  “什么教会？”

  “我想想，飞天意面神教？”

  “这个想法不错。”

  邱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无厘头。

  “换而言之，只要假设存在，就存在一个存在的合理性。”

  “那你觉得，世界可能被模拟吗？”

  “你听说过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吗？根据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任意一个包含一阶谓词逻辑与初等数论的形式系统，都存在一个命题，它在这个系统中既不能被证明为真，也不能被证明为否，翻译成人话就是，如果宇宙可以由确定的自然数来描述，那么只有无穷的公理才能证明全部命题，我们没有那么多公理。”

  “也就是说，你觉得没有那么一个最基本的底层逻辑？”邱默能够理解他要表达的含义。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这只是针对于现在的一种完备的解释而已。”艾尔不置可否地说道。

  “那如果是梦呢？”

  “梦？”

  “没错，梦。”

  邱默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

  艾尔的湛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伴随着书架旁边那一排目光所能遍及之处，邱默能够一点点看清那模糊的大致名字，就像是从二十世纪思想史扣下来的一个个大人物的所流传下来的著作，接着艾尔从里面随便抽出一本书。

  “梦境和真实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听说过《梦境之书》吗？”

  “没有。”

  邱默摇了摇头。

  “听说，这是一本从整个星空的伟大主人的那里流传出来的一本书，后来，某位幸运的神祇捡到了这本书，在这本书的基础上，祂的创造出了一片伟大的梦境世界，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本书散落开来，化为了一页页的残页，在这片星空飘荡，每一张残页都有着能够创造出一片全新梦境的力量，因为其存在即为一。”

  艾尔说着，接着将手中的书本合上。

  “如果要说梦境的话，其本身所拥有的底层逻辑既然存在，那么理所当然地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了。”

  邱默沉吟了片刻，接着回答道。

  既然如此。

  现在的他大致上就能理解关于梦境世界合理性存在的假设与前提，就在邱默思考的时候，那位没有名字的服务员小妹敲了敲门，接着端着两杯咖啡从门外走进来。

  “老板，您的咖啡，还有这位先生……”

  “你放那边吧。”

  “好的。”

  没有名字的服务员小妹点了点头，接着大大方方地将咖啡放在桌前，临走前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看来我解答了你的疑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我现在感到有些好奇。”

  邱默说着，低下头将白色的咖啡杯举起来，液体虽然呈现深棕色，但是并不混浊，相反清澈见杯，入口的那一丝微微苦涩混杂着酸味让邱默感受到一种神清气爽。

  “好奇什么？”

  “不，没什么。”

  在咖啡的那一丝苦味淡淡消散之后，他能从舌尖上明显地感知到后面的一抹甜意，邱默这才将杯子放下，接着摇了摇头。

  本来想问一句，关于艾尔的真实身份，不过，想了想，还是暂时作罢。

  左右不过邻居。

  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反而会起到负面效果，正所谓，好奇害死猫。

  邱默忍不住看了看躺在一旁睡觉的小黑。

  “你觉得咖啡如何？”

  “不错。”邱默随口回答道。

  事实上。

  他除了说不错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的词汇能够用来形容，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多说一句都是错。

  在这一点上。

  邱默深有经验和教训。

  “说起来，我也有点好奇，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特意弄清楚这件事情的？”

  “你觉得呢？”

  邱默笑了笑，保持着自己的神秘姿态，然后，就在这时，没有名字的服务员小妹猛地冲门而入，接着看了看邱默好几秒。

  “你刚刚是说，你是隔壁那家店的老板？”

  “嗯？怎么了？”

  邱默有些疑惑地看着服务员小妹。

  “你的店，好像有浓烟从里面冒出来。”小妹的脸上带着一丝难言的表情。

  “什么？”

  邱默一脸懵逼。

  ……

  ……

  伴随着“哐当”的声音，夏天从座位上猛地跳了起来，接着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行动小组的调查员。

  “你刚刚说什么？”

  调查员看了看夏天几眼，这才重复了一遍：“刚刚那边的调查员传来消息，酒吧好像出事了，目前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据那边的组长所说，好像有浓烟从里面冒出来。”

  “联系局长了没有？”

  “联系了，可是局长那边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而且，跟着局长一起的那位调查员目前也处于失联状态。”

  “失联？”

  “是的，目前已经派人过去了，不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要完。”

  “什么？”

  “我说，要完。”

  夏天慌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想了想，随后立刻说道：“这样，你再安排几个人前去局长那边调查情况，至于那边的酒吧，让行动小组时刻保持戒备，保持着最高的关注，给我准备车辆，我过去一趟。”

  “好的。”

  调查员点了点头。

  夏天作为金牌调查员，虽然一直都像是杨杜学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但在局内，还是有着几分话语权的。

  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

  杨杜学立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脸上的那一抹慌乱不言而喻。

  酒吧出事了？

  怎么可能？

  是哪位不怕死的家伙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想了想。

  他拿出手机来给申明打了个电话。

  这是上次行动组成立之后，他所取得了权限。

  “申部长，这边出事了。”

  “是的。”

  “对。”

  “目前局长也联系不上，所以这边，您看？”

  “好的，我知道了。”

  “我尽量。”

  将手机放下。

  夏天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内心极其焦灼，毕竟，这可是事关整个新海市，甚至是整个联邦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