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没有死心，还想回来要钱吗？”商景荷眼睛瞪的圆圆的，满是惊讶，显然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不要脸的人。

  孙女都用刀架在脖子上要走了，他们还能再偷偷溜回去要钱，这真的只能说，他们已经没有人性了。

  商景彦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想不到吧！”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不，确切的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可能在她奶奶的眼中，她命还没有钱来的重要吧，也或许，她笃定金月梅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所以非要折回来，从我家拿到钱。”

  “她一个老人，带着一个智商不高的壮年男人，就堵在我家门口，说，她也不要五万了，只要两万，给她两万他们就走，不然他们就赖在我们家了。”

  “还说，我既然当众承认和金月梅是男女朋友，既然我们不想给两万的话，那大概是想和他们家结亲家，所以他们在我们家住个几天也正常。”

  商景荷：“···”

  她明白了，这完全就是耍赖皮嘛，金月梅的奶奶是个老人，她哥哥又是个弱智，这两种人到现在坐公交车都是属于被关照的那一种。

  所以他们要是非得赖上堂哥家，那堂哥和婶婶还真的没有办法了。

  来软的吧，金月梅的奶奶像是能讲道理的人吗？来硬的吧，人家一个老婆子，万一磕着碰着哪里了，到时候只怕会讹的更多。

  所以他们这祖孙两个的阵容在碰瓷界还真能无往不利，赖着谁谁倒霉。

  除非婶婶他们报警。

  想到报警的时候，商景荷的眼神顿时一亮，立刻便道：“婶婶没把钱给他们吧？你们虽然不能直接对他们动手，但是可以报警啊，报警肯定管用。”

  听到这话，商景彦冷笑了一声，道：“像他们那种眼中只有钱的人，报警又有什么用？”

  “你以为我妈没说要报警吗？我妈刚说要报警，她就坐在我们家门口嚎啕大哭，又叫又骂，还说，如果我妈不给钱，就算来了警察，他们也要去我学校闹，一定要闹得我上不了学，以这个为名，逼迫我妈。”

  商景荷显然低估了金月梅奶奶的不要脸，沉默了半响，忍不住说道：“就算她真想去闹也不一定能影响到你吧，县一中好歹是很厉害的学校了，校园那么大，门口也有保安，他们就算想进去也进去不了吧。”

  “你说的没错。”商景彦这回倒是很难得的赞同了她的话，道：“我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说你们想闹尽管去闹，我不怕。”

  “我还说，正好学校人多，地方大，她要是想撒泼，尽管去，我到时候正好把她卖孙女的事情的说出去，看到时候到底是谁没脸。”

  听到这话，商景荷附和道：“就应该这样，那老太婆还以为自己能威胁得了谁呢，切，谁怕谁啊。”

  说着，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她也明白了过来，光凭借她和她那个弱智的孙子在我们这里是讨不到好的，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

  “但是，在这个僵持的时候，金月梅发现她奶奶和她哥哥不见了。”商景彦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股悲伤。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还是希望她那天没有回头、。

  只可惜，金月梅那样的姑娘，别人对她一点点的好她都能一直记住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了她奶奶和哥哥缠上他们之后还不回头呢？

  商景荷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自家堂哥神色不对，想了想，小声问道：“所以她又回头来找你们了？”

  “是啊，如果她没有回头就不会有之后的惨剧了！”商景彦长叹了口气，即便过了十多年，可是现在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他还是会忍不住心里悲伤。

  他的双眼透过窗，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忍不住想着，要是那时候，她还在，或许，这么多年，他就不会这么自责了吧。

  沉默了良久，他又继续说道：“她奶奶见她回头了，暗示她哥哥把我抓起来，想要利用我来威胁我妈。”

  “她那个哥哥正好二十多岁快三十岁的样子，虽然弱智，但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力气也大，我见他要来抓我，当场就和他扭打了起来。”

  “她那个哥哥打起架来很猛，力气也大，他把我推倒在地上之后，捡起一个石头就要往我头上砸，我妈被吓坏了，当场就大喊停下停下，只要你们能停下来，给多少钱都好说。”

  “她奶奶见到我妈妥协了，当即就喊了她哥哥，但是她哥哥是个弱智，之前和我打出了火气，怎么可能她奶奶一喊就停下来？”

  “当场拿着石头就往我头上砸，被我躲开了，他砸到了我的肩膀上，但是脸上蹭破了皮。”

  “我妈见我流血了，当场就说，要是我受伤了，他们别说拿钱了，她都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的！”

  “但是她奶奶还是强词夺理，一边坐在地上哭，一边说是我自己承认和她孙女在一起的，说她孙女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现在被我毁了名节，只好是让我们少给一点，但是一定要给钱的，不然，他们就不回去了。”

  “他们打了人还想要钱？脸怎么那么大，太过分了吧！”商景荷听到这话，也是被金月梅奶奶那无耻的样子给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商景彦却很平静，因为，当年他面对的那些人远比他今天说的还要无耻，第一次面对的时候，他也觉得不敢置信。

  “那后来呢？金月梅是怎么死的？”商景荷又问道。

  “她哥哥把我打了一下之后，被我妈推开了，他拿起石头又想砸我妈，被她的一个叔叔拦住了。”

  “她奶奶这个时候还在和我妈讨价还价，说，可以不要两万了，但是我们收留了她孙女是事实，所以至少也要给一万。”

  “金月梅一过来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哭着对她妈和她奶奶喊道：这个时候还在找人家要钱，你们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吗？好，既然你们这么喜欢钱，那我就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她喊完了之后，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她妈妈吓坏了，赶紧去追，但是没追上，她的奶奶担心她要是跑了，那到时候答应人家的婚事肯定就成不了，就真拿不到钱了，所以，便也顾不上再和我妈再讨价还价，连忙喊她哥哥和她叔叔去追她，说要赶紧把她绑回来。”

  “我看她那时候状态不好，所以便也跟着出去了，她一路跑到了大马路上，她的哥哥和叔叔还在后面追，但是距离越来越短，所以她肯定跑不掉的。”

  “她奶奶还在后面喊，去借一根绳子，先把她绑起来，不要让她跑掉了。”

  “她一路往前，跑到了桥上，眼看着她的叔叔和哥哥要抓到她了，她就挥舞着手中的菜刀不让他们近身，然后远远的看了我一眼，说了句谢谢，朝我挥了挥手，之后，跳进河里去了。”

  “当时，就有人找棍子要救人，但是那时候，前几天下了雨，河里涨水，所以，他们没有救到，一直过了两天，听说才找到尸体。”

  尽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可是商景荷却能感受到他的那种伤心和悲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跳河，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吧。

  而且，每次坐车回家都要经过那里，怪不得他后来都不怎么愿意回来。

  她那时候真以为他是工作忙，却不知道，原来他们平常可见的那条河，那座桥那里，却埋葬了他朋友的性命。

  商景彦说完，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感叹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带着感激，带着歉意，但更多的，却是绝望。”

  “对别人来说，家是港湾，是温暖的避难所，家人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可是对她来说，家才是地狱，家人才是推她下地狱的人。”

  “我有时候甚至想，我那时候希望她不要死，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她死，还是因为我不想她死在我面前，让我自责。”

  商景彦说到这里的时候，唇角却又扬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带着微笑，可只有商景荷知道，此刻，他内心的矛盾之处。

  “也许，那时候，对她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她也知道，我无法带她逃离那些肮脏龌龊的环境，我甚至都没有办法保护我妈和我自己，所以，她选择了离开了。”

  “其实，我知道，她的亲人才是杀死她的刽子手，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跳入了滚滚河水，甚至，我连阻止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我妈，因为当年，她也是无辜被牵连的人，她不喜欢金月梅，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没办法喜欢一个给自己带来不好和灾难的人。”

  “我不能责怪我妈，更不能责怪她，因为那样的家庭条件和氛围不是她能选择的，所以，我能怪的，只有我自己。”

  “她跳下去之后，她奶奶和她的几个叔叔虽然在想着救人，但其实，他们不是关心她的死活，而是担心她死了，他们要把人家的聘金还回去。”

  “她的妈妈虽然也在哭，可是她嘴里念叨着的却是她如果死了，他哥哥怎么办，她弟弟怎么办，从来没有想过，她跳下了河水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冷。”

  “她的家人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而我，作为她的朋友，也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都没有办法帮她说出真相，帮她讨回公道。”

  商景荷听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好半响，才劝慰道：“哥，不要再想了，金月梅她也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作为你的朋友，肯定也不希望你在她离开了之后，那么为难自己吧。”

  “而且，她跳河自杀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那时候一个高中生，一没证据，二没人的，怎么去帮她讨回公道？”

  “人家家人都不管的事情，你怎么管？”

  压这些安慰的话语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可是商景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无能为力，所以才觉得自己太弱小，所以才希望靠学习和工作来让自己忘记。

  只可惜，她最后的那个眼神却成了他的魔，让他之后的好几年都半夜惊醒。

  商景荷见堂哥没回答，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严肃的说道：“哥，你现在既然和辛瑜姐在一起了，那你就应该忘记过去，不管你曾经和金月梅有没有爱情，你都要忘记她，她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如果还对她念念不忘的话，那就是对辛瑜姐的不公平。”

  “我知道，我既然选择了开始，自然就会对感情一心一意。”商景彦看起来情绪很平静，可见，已经从之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了。

  不过也对，如果还没有走出来的话，不可能这么平静的讲完整个悲惨的故事的。

  商景荷见状，也就放心了许多，毕竟相比起从来没见过的金月梅，辛瑜姐在她心中的地位肯定是要高很多的。

  她可不希望自家堂哥因为一个不在了的人而和辛瑜姐产生隔阂。

  “对了，之前你说婶婶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是怎么回事？是你想去救人，然后婶婶拉住你了吗？”商景荷突然问了句。

  商景彦点点头，默认了。

  商景荷这个时候倒是可以理解自家婶婶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这个里面最无辜的一个人。

  而且，救人这事，更好理解了。

  堂哥虽然会游泳，可是，那时候，河水涨水，婶婶那么在意堂哥，怎么可能会让他不顾危险的下河救人。

  不说金月梅的家人还和她结了大仇，就算是个没结仇的普通邻居，她也不会让他下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