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宫的打算
作者:故筝      更新:2022-02-27 13:50      字数:4074
  第四十二章

  魏妙沁哭得脱了力, 不知不觉就又昏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浑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宫女听见动静,赶紧来到了床榻边,将她扶了起来。

  魏妙沁怔怔地掀开被子。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 浑身干爽, 没有一点粘腻的感觉。

  宫女见她动作,立即便识趣地道:“昨个儿郡主身子不适, 奴婢们就斗胆给郡主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

  魏妙沁松了口气。

  不是荀锐干的就好。

  但转念又想想, 荀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光是想一想被子揭开, 下面全是血的画面, 魏妙沁自个儿都觉得整个人不大好了。

  魏妙沁撑着床沿就要翻身下来,但四肢却软得厉害。

  想来是因为太久没进食进水的缘故。

  她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却觉得唇边泛着一点儿甜意,喉咙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嘶哑干涩。

  谁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给她喂了甜水?

  宫女扶着她起身更衣,随即便又有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水盆、面巾,还有早膳。

  等用过早膳,魏妙沁的精神气恢复了大半。只是她呆坐在桌案前,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自从她重生以后, 她便想着要竭尽所能护住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可现在呢?还有谁需要她去庇护呢?魏妙沁恍惚了一瞬。

  正发呆的时候, 一阵脚步声近了。

  魏妙沁怔怔抬头, 就见荀锐踏进了门。他换下了盔甲, 转而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衫,身上的锐利之气立即减去了几分。

  而魏妙沁朝他看过去的时候,荀锐步履一顿,似是本能地往门外退了一步。

  魏妙沁见了他,心下有些尴尬。

  倒是宫人们纷纷颤抖着躬身行礼,口中道:“将军。”

  虽然如今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但到底还未正儿八经地举行登基大典,于是宫中宫人再畏惧他,也只得口称“将军”。

  荀锐倒是对此浑不在意,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宫人,然后才又重新踏入了门内。

  魏妙沁怔了下:“什么味儿?”

  荀锐的身形僵了僵,本能地缩了缩袖子,掩了掩衣摆。

  魏妙沁抿了下唇:“……前头还在杀人吗?”

  荀锐低低地应了声:“……嗯。”

  实则那并非是前朝大臣的血。

  而是太后的血。

  他当着建康帝等人的面,拔去了太后的十指指甲。鲜血飞溅。震慑效果不可谓不好。殿中上下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喊冤或是斥骂。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没有什么是荀锐不敢做的。

  荀锐仿佛天生少了那根名为“怜悯”的筋,魏芳蕊与魏彤玉哭得如何凄惨,丽妃如何哀求……哪怕太后年老体衰,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模样实在可怜极了。荀锐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简直比鬼还要恶上三分!

  但这些都是不能让魏妙沁知道的。

  她到底同他们一起度过数年的岁月,也许他们凄惨的模样一显露出来,便会勾起魏妙沁过往的记忆,让她想起来,曾经他们是如何待她好的。

  就算魏妙沁待他们已经一丝情谊都没了,他也不能叫她知道,他原来是个何等狠辣凶残之人。

  荀锐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明日金将军与刘将军便不会再动手了。”

  魏妙沁点了下头,忍不住问:“几天了?”

  “四天。”

  四天了。

  那也是该要结束了。

  当屠刀第一次落下的时候,或许还有人幸存侥幸。但当屠刀一次又一次落下,他们就会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如何了?”魏妙沁低声问。

  “按照前人所为,应当在建康帝写下退位诏书后,封他一个闲散王爷的位置。”荀锐道。这是自古以来,篡位登基后的新帝,最常用的手段。以彰显自己的仁慈。

  荀锐的话音一转:“但我不会这样做。”

  魏妙沁一怔:“那你怎么做?”

  “以罪人之身,终身圈禁。”荀锐道,语气里透出了一点森寒的味道。死太便宜他们了。就应当让他们好好活着,折磨上数十年再死。

  倒是和他上辈子不大一样。

  上辈子逼宫兵变没这样快,但就算不逼宫,大魏皇室也叫他屠杀得差不多了。

  仅剩下建始帝,还有一个魏芳蕊和魏彤玉。

  这样也好。

  这样一来,外面应当不会再议论他如何心狠手辣,是个奸恶之徒。

  坦坦荡荡的奸恶之徒,总是要比遮遮掩掩的卑鄙小人来得好。

  魏妙沁心底最后那一点儿对大魏覆灭的不甘,彻底消失殆尽了。

  建康帝来做皇帝,倒不如让荀锐做了皇帝!

  见魏妙沁迟迟不再开口,荀锐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便问:“你可要见他们?”

  “见?”魏妙沁讥讽一笑,面上神色有一瞬锐利了起来:“不必见了。”

  她只要一想起,便胸中意难平。

  “好,那便不见。”荀锐脸上的神色顿时放松不少。

  “南安侯府如今可还在?”魏妙沁问。

  “抄了。”荀锐顿了下:“杜氏回娘家了。”

  魏妙沁一怔:“那就好,她双身子,若是磕碰了,会要命的。”

  “太医我也让她带走了。”

  魏妙沁又是一怔,这下面色是真的柔和了不少:“多谢你。”

  魏妙沁大脑思绪渐渐回笼,她又问

  :“魏静远呢?”

  他也去了泉州。

  荀锐抿了下唇,唇角弧度锐利。他是不想答的。魏静远死活都又如何呢?

  但他到底还是应声道:“活着,只是软禁了。”

  “软禁了好,免得做出糊涂事。”魏妙沁道。

  荀锐顿时心下放松。他还怕她因此不快。

  “闫家……”

  “投诚了。”

  魏妙沁再左右想一想,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只是……“南安侯府没了,我倒不知家在何处了。”

  “皇宫。”

  “嗯?”

  “你是先端王的女儿,是皇室中人,你的家不正是在皇宫?”

  “这里已经不是大魏的皇宫了,将来不久便要该姓荀……”魏妙沁摇摇头,尔后扭头看向荀锐:“不过总归是要谢谢你的。”

  金玉祥、刘统等人,虽为她生父的旧部,但他们之间毕竟从未有过来往。到底生疏,谈不上感情。他们现在一时应该也顾不上她。

  荀锐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柔软了下来。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魏妙沁,并不出声。

  魏妙沁有些不自在:“你瞧我干什么?”

  荀锐这才慢慢挪开了目光,低声道:“好看。”

  魏妙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该呵斥他说话孟浪,还是笑着应答,我也觉得自己生得好看呢……

  这时恰巧有人来求见荀锐。

  荀锐便立即起身离开了。

  魏妙沁顿时松了口气。

  尽管荀锐已经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了,但她和他共处一室时,还是会有不自觉的压力。

  等荀锐走了,宫人们才捧着镜子上前给她梳妆。

  魏妙沁看向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惊了一下。原来刚才她就是这样见的荀锐?

  等再仔细一看,魏妙沁更惊住了。

  镜子里映出来的她,双眼肿得像是两颗核桃。

  不止眼睛。

  因为哭得太厉害,她这两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躺在床榻上,连带她整张脸都有些水肿。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自己都觉得丑。荀锐还能说“好看”。

  魏妙沁捂了捂脸:“……可有帷帽?”

  “有。”

  “取来给我。”

  “是。”

  宫人们虽然心下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忙依言去取了帷帽来给魏妙沁戴上。

  魏妙沁戴上帷帽,终于踏出了这座宫殿。

  而越是往外走,她才越觉得自己肿得厉害。

  实则是魏妙沁想得太多。

  她纵使是再肿上一圈儿,眉眼也依旧是好看的,身形也依旧是窈窕的。

  宫人们扶着她在花园里走上一圈儿,魏妙沁的心情慢慢平复了许多。

  皇宫中经历一场动荡后,已经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宫人们依然在宫中走动,撞见魏妙沁的时候,便个个都殷切地下跪行礼,仍旧口称“郡主”。

  魏妙沁心下惊讶,便问身边的宫人:“他们怎么还敢称我郡主?”

  宫人道:“如今阖宫上下,无论先前的皇子还是公主,都落了罪。唯独您还能在宫中自由行走……”

  这其中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宫里人大都是人精,他们当然能看出来,哪怕其他人倒下了,元檀郡主也不会倒下,可不是该依着从前的样子,恭恭敬敬么?

  魏妙沁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等再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变了。

  就算金玉祥和刘统等人知道她是先端王的女儿,那又如何?荀锐继位,大魏皇室便不复存在了。她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会再如从前那样高高在上了。

  魏妙沁缓缓吐出一口气。

  日后她能做什么呢?

  没了父母亲人,将来便是要比那京中末流中的末流世家女,还要不如了。

  纵使金玉祥等人想要照拂她,也不是那样容易的。顶多给些钱财与宅子……那也够了。她能活就好。若是怕过去那些讨好她的贵女,如今反过来嘲讽她,她便闭门不出好了。也不知从婉与香彤可还愿意跟着她……

  一时间,魏妙沁脑中闪过了许多纷繁的念头。

  宫人们怕她受凉,开始催促她回去歇息。

  魏妙沁阻断脑中的思绪,点头应声,便又由宫人们扶着回去了。

  活还是要活下去的。

  她的命是亲生父母给的,而并非是建康帝、孟氏等人给的。他们纵使再如何欺骗她,她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同他们一块儿陪葬。

  抱着这样的念头,魏妙沁在宫中又好生休养了两日。

  等荀锐又往她这里来的时候,魏妙沁便同他道:“我该离开了,若是你不放心我曾是大魏郡主的身份,你大可安插个人在我身边。我心中不会因此而有半分怨怼。这几日,你这样收留我,劳烦你了。”

  他的老师是荀经,荀经又是生父端王的旧部。这应当就是他多处照拂她的缘故。但她也不可因此便将人家待她的好,视作理所当然。

  荀锐的动作一顿:“……郡主说什么?”

  “这两日我已经大好了,便该离宫了。留在这里,我便总忍不住想起从前种种。”魏妙沁呼出一口气:“我会觉得难受。”

  “郡主要离宫?”荀锐陡然转头看她,目光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魏妙沁从里头品出来了那么一点儿的森寒之意。

  魏妙沁怔了下,道:“是。”

  荀锐身上压抑的气势又一点点透了出来,锐利又森冷。

  他摩挲着手中那只茶杯,道:“……若是我不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