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璃是提前进入的皇城。

  未初二刻，元日下午一时半，她卡点来到了养心殿。

  时隔半年多未见，秦清寒与柳梦璃重逢相见的第一心情，自然还是极为高兴的。

  毕竟两女之间的感情，早已是超脱于寻常姐妹的生死之交。

  看到柳梦璃安然无恙的归来，秦清寒嘴角的笑意，没有半分的虚假。

  然而，久别重逢后的欣喜过后。

  秦清寒内心压制已久的负罪感，终究还是缓缓的涌了上来。

  不管顾长歌的最终会选择谁，柳梦璃都是先来的那个人。

  她没有守好梦璃的心上人。

  反而在守护他的过程中，沦陷于少年无意间释放出的诱惑。

  尽管顾长歌与柳梦璃之间，早已没有了婚约的约束。

  可那种强烈的背德感，依旧萦绕在秦清寒的心间。

  自始至终，这种夺好姐妹之夫的愧疚，始终都如同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她的心头。

  或许柳梦璃归来之前，秦清寒还能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他是清白的少年’。

  然后，安心的沉浸在顾长歌的美好当中。

  但是，当秦清寒真的见到了柳梦璃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动人微笑时...

  她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好姐妹了。

  明明说好不可能对顾长歌动心，哪怕从鸾凤宫的宫顶上跳下去都不可能。

  可到了现在，秦清寒却是亲身感受了一次女尊世界的‘真香’法则。

  那时，她对梦璃说：‘放心，朕会看住他’。

  结果，她看住的方式，却是让自己沦陷在了他的笑颜里。

  但即便如此，秦清寒依然按捺不住她对顾长歌的独占欲。

  毕竟，感情就是这样。

  不是知道了顾长歌是柳梦璃的心上人，便能轻而易举的说服自己，将心爱的少年还回去。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

  就像是她一开始想的那般。

  只要走上了争夺少年的路，那么就绝对不能回头。

  直到现在，秦清寒也不想回头了。

  她只愿让顾长歌的芳心，满满的都是‘秦清寒’三个字。

  所以，秦清寒突然在今日召安阳王的几位郡主与郡马前来参加乾清宫大宴，其实就是占有欲作祟的结果。

  原本，她也只是试探一下。

  若是顾长歌不想来，秦清寒当然不可能会强求他来。

  她巴不得顾长歌拒绝此次的乾清宫大宴，拖延一下柳梦璃与他见面的时间。

  可他的态度，却让秦清寒有些失望。

  顾长歌没有回应。

  他默认了。

  没有回应，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他还是想要去见她。

  他还是...

  心里记挂着她。

  这样的结论，让秦清寒的心中满是酸涩与恼火。

  她承认。

  她就是吃醋了。

  她吃醋于顾长歌对柳梦璃的在乎与挂念。

  尽管秦清寒早就听他说了不知多少次，柳梦璃才是最先进入他心房的女子。

  但她就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酸恼之情，心中好似是打翻了一坛坛的醋罐子。

  特别是在柳梦璃入宫之后，借着灵识听到了三郡主与顾长歌在皇城门口的对话，旋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

  秦清寒的内心深处，顿时就涌上了一股与柳梦璃摊牌的冲动！

  然而，昨日和顾长歌的约定，与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终究还是让秦清寒压下了心中的强烈醋意。

  她如同往常那般的解释了几句。

  柳梦璃应是没有怀疑的，却仍然有些埋怨她同意顾长歌入宫的请求。

  只是，秦清寒也感受得到，她与柳梦璃之间似乎开始产生了一层无形的矛盾。

  如果放在从前，这点儿不值一提的小矛盾，很快就能化为深厚情谊的养料。

  共患难后的同甘，些许的矛盾与争吵，只会让她们的姐妹之情更加牢固。

  可如今，秦清寒却不知她该在这种情况之下，用怎样的方式去缓和她们的关系。

  一点点的裂纹，好似是一颗种子。

  种下去，便很难再拔根而出。

  要么，她继续瞒着梦璃。

  要么，她选择姐妹反目。

  关于感情的抉择，从来都是如此的难以两全。

  未时三刻，秦清寒移步到了养心殿，柳梦璃跟随她一同起驾。

  那时的乾清宫中，正值顾长歌初进大殿，宫中女官传旨上热菜。

  未初三刻五分

  秦清寒驾临乾清宫，大乐响起，大宴开始。

  在场众人站起身来，朝着进殿的秦清寒躬身行礼。

  停步，驻足，暗示。

  抬步，落座，乐止。

  当顾长歌与三郡主的小声交谈，通过灵识的探查传入秦清寒的耳中时，她是真的生出了当场宣布帝后人选的打算。

  但柳梦璃嘴角的弧度，却让秦清寒银牙紧咬，暗自记下了顾长歌今日的那一句‘悔之晚矣’。

  既然你这个小男人这么后悔放弃了顾柳两家的婚约。

  那么，等到柳梦璃回归灵界后...

  朕一定会让你好好的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秦清寒忍不住思绪的闪动，无端的去幻想一些顾长歌倒在柳梦璃怀里的画面。

  越来越多的无名之火，自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昨日的这时，她还在羞耻于自己被顾长歌按在膝盖上打屁股的丢人场景。

  今日的此刻，她却莫名想到了顾长歌被柳梦璃抱在怀里肆意爱抚的画面。

  在这个女尊世界之中，并没有‘夫目前犯’的词汇。

  可秦清寒此时的心情，却有一种将要被自己的好姐妹牛头人的酸恼情绪。

  这种强烈到快要爆发出来的恼意，差点儿让站于身旁的柳梦璃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秦清寒深呼吸几口气，在心中默念几遍压制心境的清心咒。

  紧接着，她一如既往的清淡声音，响起在了乾清宫大殿之中。

  “众卿平身。

  今日大宴，只为庆贺元日。

  众卿不必拘谨，各自落座吧。”

  听到此话，众臣直起身来，齐声道：

  “谢陛下。”

  接下来的流程，自然就是每年都大差不差的礼拜环节。

  众臣按照品阶的高低，依次出列来到大殿的中央。

  先是恭贺陛下元熙二年的成就，再说些对于元熙三年的展望，最后拍上两句马屁。

  这一套流程下来，整个乾清宫大宴的官方环节，就算是差不多完成了。

  毕竟元日的君臣宴席，本质上就是一种形式上的政治。

  改革派的重臣们赞赏陛下允许变法的眼光与魄力。

  保守党的大臣们暗示陛下维持现状的好处与利益。

  乾清宫的大殿前列，大夏使节们都是在场之人。

  大秦朝臣们私底下斗的再狠，也不会把变法的政治斗争，放到对立国度使臣们的眼中。

  当然。

  凡事都有个度。

  大方向上的政治斗争，不会出现乾清宫大宴上。

  小层面上的臣子争端，那就不一定消停下去了。

  乾清宫的大殿之内，改革派与保守党的大臣们呈现立场鲜明的对立架势。

  虽说殿内的座位排序，分为文列与武列的座次。

  可改革派与保守党的臣子，相互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温和的交流。

  即便是对话几句，大多也都是出自场面上的需要，态度也说不上温和。

  不说是形同路人，但也是相看两厌。

  前排是朝中重臣，后排是三品大员。

  最后，才是两位郡主与郡马，与坐在角落处的三郡主与顾长歌。

  那两位秦雅安的王兄，顾长歌倒也在方才与他们见了礼，只能说两人是相当标准的大秦贵族男子。

  长相不说俊美，却很有男人味。

  光是给人的观感，便是那种天生贵气、雍容温柔的贵公子。

  至于两位娶到了大郡主与二郡主的王府郡马，倒也是儒雅一类的女子。

  尽管她们在看到顾长歌时明显被他的绝美容姿所倾倒。

  但两位郡马并没有对他展露出任何一丝觊觎的态度，反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过分恭敬。

  大概是三郡主平日里宣传的‘姐夫’之名，阴差阳错的让她们想歪了方向，认为他就是未来的大秦帝后。

  不过，顾长歌也不好在此地解释就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的存在，让顾长歌不由对其上了心。

  那就是同样都坐于角落处的夏国使臣团。

  只是夏国的几名重要使臣，得到的座次是顾长歌与三郡主的对面。

  双方抬起头来，眼神正巧会碰到一起。

  光是刚才的那一阵礼拜环节，顾长歌就发现对面的夏国使臣团朝着他这边偷偷注视了好几次。

  在此期间，那几名夏国使臣似乎还在相互谈论着什么。

  顾长歌散开灵识，悄悄的偷听了一下，发现她们低声议论的人，竟然正是他这个广陵县主。

  这就让顾长歌不由对这些夏国使臣们生出了些许的警惕。

  通过她们的低声交谈，顾长歌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或许是因为这些夏国使臣们也知晓此地是乾清宫，很容易被偷听了她们的谈话内容。

  所以，她们谈论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模棱两可、仅能让自己人听懂的交谈。

  可就算是一些废话，顾长歌也从中听到了他的名字，他受封的爵位封号，以及他曾在宫中面见陛下的经历。

  要说这些夏国使臣们没有对他打什么主意，顾长歌是绝对不相信的。

  毕竟秦夏两国之间的和平共处，只是暂时的局面罢了。

  如今大秦国的君臣大宴之上，对立国度的使臣不去关注参与宴席的众多朝廷重臣，反而谈论他这个陪同之人。

  这种反常之事，必然有她们夏人的小心思。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长歌对这些夏国使臣们留了个心眼，旋即不再用灵识探查她们的谈话。

  对于他现在的境界而言，灵识散布时间一长，会让精神变得萎靡一些。

  如果没办法偷听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顾长歌也不必多费那个心力。

  说到底，这里终究是大秦国的主场。

  夏国的使臣团，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倒也不必担心她们使什么绊子。

  时至未正二刻，乾清宫大宴正式进入了君臣同乐的阶段。

  度过了前半段的政治形式，后半段的元日宴席，便是正常的吃喝玩乐。

  秦清寒在御座上与身旁站立的柳梦璃交谈着。

  底下的朝廷大员们也三三两两的笑谈着敬酒。

  夏国使节团同样与身旁的秦国大臣们套近乎。

  可以说，这场乾清宫大宴进行到这个时候，算是最轻松愉快的阶段了。

  但对于顾长歌来讲，这种轻松自在的时间段，反而是让他最如坐针毡的时候。

  他不光要尽力应付着小迷弟秦雅安的各种八卦问题，注意不要让这小子再说出类似于‘姐夫，你迟早是大秦帝后’的惊人之语。

  更重要的是，秦清寒与柳梦璃在相互轻笑交谈的期间，总会用着仿佛不经意间的目光，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扫上一眼。

  每当两女的视线看过来时，顾长歌的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股修罗场到来的不祥预感。

  由于此前察觉到夏国使臣团似乎有些可疑的缘故，顾长歌已经动用了一段时间的灵识，用来偷听她们之间的对话。

  这种持续性的探查，极为损耗修士的精神力。

  顾长歌现在就已经有点儿使用过度的头疼，难以继续散布灵识到柳梦璃与秦清寒那边。

  再加上柳梦璃此刻明显将关注点放在了他的身上。

  顾长歌确实有些担心她用什么方法发现此事后，从而引发了心中的不满。

  毕竟，被她发现自己是修士事小。

  可要是让柳梦璃联想到他其实是心虚所致，那可就是真的变成‘小黑屋几日游’了。

  整个乾清宫大宴的后半段，顾长歌其实都是迷迷糊糊的度过。

  柳梦璃与秦清寒的目光，一直都若有若无的放在他的身上。

  这导致顾长歌始终都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生怕秦清寒一个心情激动，当场就宣布他是未来的帝后人选。

  到得此时，顾长歌已经有些吃不准他接下来的计划了。

  虽说他有意让柳梦璃听到的‘衷心之语’，确实是缓和了她的情绪。

  但秦清寒是否会允许他以身安慰柳梦璃，他又能否让两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平共处，却是两个不能确定的大问题！

  终于，顾长歌还是迎来了他最担心的事情。

  只见秦清寒在与柳梦璃不知说了些什么后，美眸中闪烁起了几许幽芒，目光轻轻的落在了坐于角落处的顾长歌身上。

  随即，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

  “顾卿，你上前来。

  有些话，朕需得问你一问。”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的众臣交谈声，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明显有些愕然的顾长歌身上。

  他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却正好对上了秦清寒那双波光流转的美眸。

  这道目光中蕴含着的占有欲，顿时让顾长歌忍不住心头一跳，没来由地有种‘药丸’的感觉。

  顾长歌又微微移转视线，却看到柳梦璃的俏脸之上，依旧是那般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不过...

  她的笑意，似乎又变得‘危险’了起来！

  “咳！”

  看到顾长歌在座位上发愣，坐在旁边的秦雅安故意清咳一声。

  这一道咳嗽声，听得顾长歌不由从略微慌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赶忙收拾起内心颇感不妙的心情，快速的站起身来，跨步走到大殿中央，旋即朝着凤椅上的秦清寒躬身行礼。

  “陛下传唤，臣自是无问不答。

  不知陛下想问什么，还请陛下明示。”

  秦清寒神色清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滋生。

  可她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愕了一下。

  “顾卿，朕曾听顾师说过，你到今天都还未有婚配。

  女娶男嫁，天下大事。

  更不必说，顾卿又是朕的大秦宫正，自然是要关注一些。

  所以，趁着此次元日大宴，朕正好想问你一下。

  你，可有哪位中意之人？

  若是有的话...

  今日，朕可为你做主。”

  话音落下，顾长歌心中顿时大慌。

  坏起来了！

  女帝陛下の反攻，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