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前世他一生浸淫古玩，遇见的、认识的多半都是古玩界的高手。

  偶有些丧良心的奸商，也是倒卖走私真正的文物，而非这种假到掉牙的玩意。

  “他之所以在假货里掺真东西，就为了每次都引一点正规的玩家来？”李重楼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曾旺的动机。

  宁朗点头答道：“没错，古玩行不同于任何其他行业。”

  “优越感重到另人发指。”

  “打个比方，你是不是很看不起这些玻璃制品？”

  “所以你压根连争辩都懒得做，因为你很清楚，但凡出个声，就算你输了。”

  “有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

  “但老曾让我不得不佩服的点就在这，他深研人性。”

  “假货中间杂个真品，就足以让这些玩家耐心等待，并且变成他的托。”

  这番话，要是个普通人来听，恐怕会瞬间颠覆自己的三观。

  但李重楼却心领神会。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曾旺这种做法，上当受骗的也多半是贪便宜的傻子。

  不学无术，还想要靠此挣钱，这不活该么。

  就算是诈骗，也有法律来管，跟他无关。

  他就想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比把染色玻璃说成翡翠更假！

  这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之外了。

  “各位嘉宾，贵友，我老曾一向喜欢跟大家分享我的宝贝，所以才有了这次鉴赏会。”

  曾旺见底下议论纷纷，满脸堆笑道：“陈大师眼光独到，一眼便认出这支手镯来历。”

  “这支清宫典藏三彩翡翠手镯，之所以如此艳丽，不瞒各位是因为做过优化。”

  “什么叫优化，相信各位都懂，自然界的东西都有瑕疵，但皇室追求完美，所以便用稀有的技术改造了它。”

  “如此一来，更是价值连城。”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今天不如来个拍卖。”

  “如有哪位宝友看中，请大方出价！”

  重头戏来了！

  哗……

  在场有不少名流，但这些名流并非都是古玩专家。

  有钱，却没有眼力的居多。

  不夸张点讲，在一个不认得翡翠的人眼里，玻璃跟翡翠几乎就是划等号的。

  见曾旺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就信了。

  毕竟，曾旺这个银座老总的身份，在生意场上的份量可不轻。

  他们压根就不明白，生意场上的信誉，跟古玩圈里的，完全就不是一码事。

  古玩圈不存在所谓的信誉，完全凭个人眼力。

  大方面，有约定成俗的规矩来制衡。

  别人知道曾旺这手镯是假的，但他自要是“不知道”呢？

  算不算知假售假？

  还真不能算！

  老规矩有老规矩的好，但也有不少漏洞，他钻的就是这个漏洞。

  “一百万，我要了！”一名衣着华贵，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举手说道。

  女人对漂亮的事物本就没有抵抗力，那支手镯说真的，除了假以外，视觉冲力击还不错。

  毕竟三种颜料染的，色系还相当正，饱合度又高。

  绿如翡翠帝王绿。

  红如高级阿卡红珊瑚。

  黄似帝王锦衣袍。

  晶莹剔透，无可挑剔。

  “居然真有人上当……”李重楼不忍直视。

  今天这一幕，算是给他前世几十年的古玩经历，狠狠上了一课。

  原来还有人居然敢这么玩。

  越发勾起了他对下面更假的东西的好奇。

  如今，他看的已经不是古玩，而是这人性百态。

  相信在场不少藏家宝友，跟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两百万。”就在这时宁朗突然举了个手。

  “你是想帮他抬价，还是不想让这东西流到无知者手里？”李重楼压低声音问道。

  “都有，知我者重楼也。”宁朗嘿嘿一笑。

  他既受曾旺邀请，坐上了嘉宾席。

  便代表着他默许了曾旺的行径，而且还要跟陈海强一样，帮他吆喝。

  但这种事，宁朗干不出来。

  出个价帮着抬抬已是极限。

  要是人家不买了，大不了他自己买下来，也算是少坑点人。

  两百万买的不是玻璃，而是跟曾旺的交情，生意上的往来，不亏。

  “狼爷，圈里谁不知道您是行家，这还好意思跟我们抢呀。”话音刚落，一个油头圆肚的老板模样男人，嘻笑叫道：“您可别怪我不给您面子，这手镯是真好看，我买回去送心肝，嘿嘿嘿……”

  “我出三百万！”

  这一阵贱笑，好险把李重楼给听吐了。

  这都行？

  “好，我让你。”宁朗顺水推舟，硬着绷着脸，没敢笑出来。

  这可就不怪他了，有人上赶着上当，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这些资本家有时候眼是瞎的。

  第一个叫的那女人，见状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最终，花落胖男人家。

  这时，坐在下面的涂鸿，眼中一片阴冷，小兰花指都快翘到前座头上去了。

  冷哼道：“宁朗跟身边那条瘸狗，坐在嘉宾席出风头，不给他们一点颜色，明天我涂少爷还怎么混？”

  “下一件东西，只要他敢报价，我们就要压他一头。”

  “绝不能让他出风头！”

  “听到没有？”

  涂鸿身边的手下，连忙点头。

  刚才宁朗出价，他们没反应过来。

  因为知道这东西就是假的，但既然涂鸿发话了，真假已经不再重要。

  花钱买的就是脸，打的就是宁朗的脸。

  至于那条瘸狗，他们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等过了鉴赏会，有他好看。

  陈海强见胖男人屁颠颠跑去把手镯请下，当场刷卡，面露得意。

  至少，在整个现场，还没有人敢不给曾旺面子，当场拆穿。

  那就好办了。

  他带着使命而来，现在一炮打响。

  有了这个开场白后面的那些东西，就更好编造了。

  念罢，转头看向李重楼，一脸挑衅道：“小子，你不是什么古玩高手嘛，下一样东西，你来推推。”

  宁朗把李重楼捧上了天，让他心里相当不爽。

  这一行，没有服别人的。

  何况李重楼这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

  他就要看看，李重楼心理素质怎么样，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一样瞎话连篇。

  做不到，他就有理由替曾总发难。

  就算有宁朗护着，又能怎样？

  “聒噪！”李重楼都懒得看他。

  这场闹剧进行到这，他已经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就当笑话看呗。

  很快，第二件藏品被礼仪小姐托上台。

  这件稍微正常一点，假的没那么离谱，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块阿富汗玉滚皮滚色仿的和田籽料。

  这阿富汗玉跟和田玉是完全两个概念，成份都截然不同。

  一个是碳酸盐质玉，成为是方解石，就是无论弄多碎，碎片都是规则四边形的石头。

  另一个是以透闪石为主的玉。

  硬度也天壤之别。

  阿富汗玉4左右，而广义和田玉均在6左右。

  摩氏硬度虽然只差两度，但可是天上地下，麻雀跟凤凰的对比。

  这东西，普通人还真看不出来。

  但行家一看毛孔便能瞧见。

  其实离的这么远，就算是行家也很难看清，但谁让李重楼眼力过人呢。

  “天然的玉，还带着皮。”李重楼笑了笑。

  让他推，怎么推？

  往清宫明国上去编？

  脸都打烂了，也编不出这种鬼话来。

  不是想像力不够，而是认知在这限制着。

  只能说点实话。

  虽然是假的，但好在天然的，这话也没错。

  玉是天然的，皮是假的。

  陈海强闻言，满脸的讽刺跟鄙夷，连话都不会编，还高手？

  果然没看错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愣头青！

  “兄弟说的不错，这和田玉籽料现在有市无价，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还是宁朗够意思，把话茬接过来吹了一通。

  但也没陈海强那么无耻。

  不过也已经让曾旺满意点头了。

  “这件仔料，是我托人在玉龙喀什河的源头寻到的。”曾旺开始了他的表演：“白度一级，润如羊脂。”

  “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自古以来就是修仙长生之人的灵物。”

  “人养玉三年，玉护人一生，相信大家都知道吧。”

  “话不多说，我既然办这个鉴赏会，那就一定要大气。”

  “割爱给大家了！”

  这番话，鼓动力十足。

  顿时引爆全场。

  纷纷出价。

  宁朗也跟着掺了一脚。

  但立马就引起涂鸿那帮人的反击。

  “七十万！”涂鸿得意洋洋，扫视全场，仿佛在宣布主权。

  最后眼神落在宁朗身上。

  满含挑衅。

  “一百万！”不等宁朗反应，李重楼淡淡开口。

  哗！

  顿时，不少人惊呼起来。

  之前还以为宁朗口中的这个高手是个假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自己居然开一百万的高价，看来这东西真不错。

  于是乎，第二轮抬价又开始了。

  涂鸿脸上的得意彻底凝固，看着这块阿富汗玉的价格嗖嗖上涨。

  停在了二百三十万。

  这一幕，看的曾旺喜笑颜开。

  李重楼这时反而选择不出声了，最终被涂鸿顺利拿下。

  狠狠对着李重楼把小拇指倒竖而下：“瘸狗，你怎么跟我争。”

  “少爷我有的是钱，就算花钱买块玻璃也开心。”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钱不是买东西的，就是争口气，顺便给曾旺一个面子。

  把李重楼死死踩在脚底，就等于把宁朗也踩在了脚底。

  那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让他忘乎所以。

  这嚣张态度，看的宁朗眼中泛起一丝冷酷：“兄弟，接下来别客气，把这跳梁小丑给我按死！”

  “如你所愿！”李重楼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