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作者:吃吃汤圆呀      更新:2022-05-23 20:51      字数:3368
  待慈姑回到马夫人家时已是黄昏,她拎着手里慢慢当当的百索艾花、银样皷儿花、花巧画扇,冲濮九鸾挥挥手。

  也不知濮九鸾跟濮宝轩说了什么,竟然将他支开,濮九鸾本人则陪着慈姑玩了一天,又是逛铺子,又是在外头试吃吃食,一路上许多东西,只要她多看一眼,他二话不说便买下,着实玩得痛快。两人意外地又有许多话题,不管是说起路边说文解字的算命摊,还是说起风土人情,甚至是些师父提起过的轶事,他都能对答如流,慈姑许久不曾与人谈得这般投机过。

  此时要分别,都有些恋恋不舍,慈姑压住心里渐渐腾起的依赖,笑得一脸灿烂与他道别后才转身回家。

  濮九鸾微笑着站在原地,瞧着她走进巷口,连背影都看不见后才转身离开。

  慈姑到了院子,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在岚娘与大松还在灶房打打闹闹,争着抢着要吃最后一碗水团,丝毫没注意她手里拎着东西,慈姑忙悄悄进了卧房,将东西都藏在了柜子里才蹑手蹑脚出来。

  马夫人瞧着时候不早了,便命令婢女提将起几串煮好的粽子,跟着她出门分发邻人。

  她才打开大门,便见一老一少正站在门口。

  “娘?!!!”马夫人惊得趔趄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慈姑和闻声从灶房里出来的大松、岚娘这才看见那一老一少。

  只见一位老妪身着秋香色百菊纹袄裙,搭配着紫色褙子,头上胡乱插着几枝金簪,金光灿灿,鬓角别着几朵艾叶,脸上团成一朵菊花,银发苍苍,梳得一丝不苟,一脸理直气壮。

  她手边扯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比慈姑高一头,身着藕荷色袄裙并同色褙子,神色怯生生的,有一种文弱之气。

  “我怎的不能来?!来瞧瞧你个不孝女!”老夫人毫不示弱,“谁让你不愿意回洛阳,经年累月住在这东京,也不知有甚好的?还不如你侄女孝顺……”,老夫人一腔牢骚,唧唧咕咕便往里头走。

  她越过马夫人,踮起脚往马夫人身后看去,瞧见了慈姑,露出了狐疑的神情:“这是何人?”

  “娘,这是赁房的住户,唤做慈姑,她赁着西厢一间房。旁边是她哥哥,这个小娘子叫岚娘,是慈姑好友。”马夫人一个个给老夫人介绍。

  “赁房好,赁房好,如今你倒会过了,可算不像从前那般大手大脚了。”马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看见后头的岚娘她立刻皱起眉头:“两人赁一间与一人赁一间赁金可不一样,不能少钱。”

  马夫人歉意的冲慈姑笑笑,又转而埋怨老夫人:“娘,您怎的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码头接你。”

  “哼!你这不孝女,哪里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人悻悻然说道。

  马夫人便搀着她,又去后院安置她落脚。

  不一会儿,马老夫人便拿着一溜串儿泥风炉、铜瓶、烘盘、竹夫人、火箸等物从屋里走出来:“这些我用不着,拿到街上卖了,好买些银钱与我。”

  “娘!”马夫人急得跳脚,“团姐,快帮忙拦住你婆婆。”

  一阵鸡飞狗跳马夫人才拦住自己的老娘,她累得气喘吁吁:“既是要卖钱,您插的金簪怎的不卖!”

  “你不懂!”老夫人悻悻然,“金簪能保命!而且来一趟汴京多不容易,总要穿戴一新,总不能丢了你的脸!”

  娘俩坐在院里的交凳上,又饿又累,几乎累得动也动不了,忽得都闻见了一阵香气——

  却见慈姑端着一个红漆大盘,里头放着一个荷叶包裹,蓊郁的香气正是从那荷叶里头飘出来的。

  慈姑笑道:“老夫人与团姐远地来,只怕饿了,用点荷叶盐焗鸭。”

  她将漆盘放在院当中的八仙大桌上,身后的丫鬟们旋即端上紫苏炒虾、板栗烧鸡、鲜虾蹄子烩、云梦豝儿肉、腊翡翠鳜鱼、粟米饭,将个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最瞩目的当属那道荷叶鸭,只见原本嫩绿的荷叶已经被烧得有些焦绿,上面还沾染着大颗大颗的粗盐颗粒,在重重叠叠下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叫人忍不住猜测下面包裹着的美食。

  马老夫人拿起筷子,便去扒开那层层叠叠包裹着的荷叶——

  一只肥硕的盐焗鸭躺在荷叶深处,橘红色的鸭皮色泽红润,在夕阳里泛着红亮亮的光泽,还冒着腾腾热气,更带着玫瑰酒的气息,混合着鸭肉特有的脂肪香气,将这个黄昏衬得热热闹闹。

  马夫人伸出筷子,只轻轻一

  拨,饱满的整鸭便脱了骨,鸭肚里埋着的丁香、桂皮和八角、生姜不断冒出浓郁的香气。

  捡一块鸭肉尝一尝,先是触碰到丰腴的鸭皮,能感觉到鸭皮酥脆,鸭油在舌尖慢慢融化,几乎毫无阻挡。

  再吃到下面紧实的鸭肉,鸭肉肉嫩细滑,芳香淳厚,还带些咸香,叫整体荷叶鸭增色不少。

  入口即化的鸭皮搭配着酥而不烂的鸭肉,外脆里嫩。而这鸭肉应当是在盐堆里炒制过,高温加热肉汁细嫩,鸭皮肥而不腻,更奇妙的是荷叶香气整体萦绕在舌尖,在香醇中透着一股子清新。

  旁边还有一碟子橙色的蘸酱一碟子白糖,马老夫人不好判断哪个更贵,便先蘸了一碟子白糖,没想到白糖与鸭皮糅合在一起,鸭油的香气与白糖的甜蜜巧妙结合,竟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古怪,反而出乎意料的好吃,似乎这酥脆的鸭皮成了一道甜食。

  再蘸一碟子橙酱,酸酸甜甜,正好中和鸭肉本身的油腻。

  这一桌饭吃得宾客尽欢,就连腼腆温顺的团姐儿都添了一次米饭。

  马老夫人更是吃得眉飞色舞,在知道慈姑给马家做菜不收钱的情况下提出:“我瞧着你这小娘子甚好,以后家里就你造饭吧。”

  一边叮嘱马夫人:“现在那个厨娘大可辞了。”一边忙里偷闲冲慈姑强调:“做饭的买菜钱可不能从房屋赁金里扣!”

  “娘!您就别胡闹了!”马夫人一脸郁闷,“您老人家到底是为何忽然来了汴京,又为何没有哥哥护送?”

  马老夫人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尴尬,而后又顾左右而言他,“还不是你不孝,一年到头不成婚,寡妇再嫁理直气壮,死了的那个死鬼有什么好守的……”絮絮叨叨又要唠叨下去。

  好在她的唠叨没持续没久,太阳便落了山,马老夫人便也动身洗漱,旋即要进屋休息时又有了新要求:“我要住你屋,那红木床当年是你舅舅亲自打的,结实!”

  “好好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马夫人一叠声的点头,叫人毫不怀疑她此刻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莫点灯,莫点灯,费那个灯油作甚,我借着月亮光进屋便是。”马老夫人嘀咕着进了屋。

  趁着她睡着,马夫人悄悄儿去问侄女团姐才知道,马老夫人这回来是因为与儿子儿媳大吵一架,愤而离家出走。

  原来团姐亲娘去的早,被老夫人一手带大,便甚得老夫人疼爱。

  不成想等团姐长大,团姐的后娘一心想叫团姐嫁给她娘家侄儿,她侄儿争气也就罢了,偏偏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团姐心里腻歪得很,执意不从。

  马老夫人自然要帮着自己孙女,后娘也不蠢,鼓动着丈夫跟婆母干架。

  两下嚷嚷起来,马老夫人气了个够呛,便收拾了贴身物件,一手扯着孙女,趁着儿子儿媳不在家,双双离家出走。想来想去还是去女儿家里比较稳妥。

  好在洛阳与汴京相隔不远,两地又频繁有游船往来,一老一小也没多少阻碍,便到了马夫人处。

  马夫人倒不意外,她那个哥哥是个怕老婆的,她自己丧夫后宁可待在汴京也不回老家洛阳,就是怕听嫂嫂风凉话。

  既来之则安之,老娘要脸面,死活不说为何而来,马夫人便也装作不知道,只打定主意好好侍奉她。

  只不过这侍奉颇有些难度。

  第二天,慈姑和岚娘一大早便被外头嘎嘎嘎咕咕咕的声音吵醒。

  “怎么回事?”岚娘揉着眼睛开了门——

  却见院门大开,马老夫人正手持一柄长竹竿赶着一群鸡鸭进来,长竹竿上还系着红绳,东一摇,西一摇,颇有些喜庆。

  “京城居大不易,自然要处处节省!”马老夫人振振有词,又堆起满脸笑容问慈姑,“康娘子,听说你是开脚店的,每日的菜蔬下脚料可能留给我喂鸡鸭?”

  “什么???!”马夫人也被吵起,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瞧见这满院鸡鸭,登时瞪圆了眼睛。

  “嚷嚷做什么?”马老夫人一挥舞竹竿,昂首挺胸训斥女儿,“端阳节还要祭拜孝女曹娥,你啊你,大凡有曹娥一半孝顺,你老子娘也受用不尽!”说话间有只鸡在院子里落下点点白星。

  一向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马夫人此刻也渐渐绷不住了,她呜咽一声,绝望地蹲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马老夫人:最近在“峥嵘岁月”参赛,目前排到第三,请诸位给投个营养液,送鸡蛋!加水蒸鸡蛋羹的那种!(这样就能少用些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