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离开家的时候,恰巧遇到米卡斯来串门。

  “上将！”

  米卡斯很开心的样子，鬼笑着给宁白敬了一个荒腔走板的军礼，随口问道：“您要出去？”

  “嗯。”

  宁白升了上将之后,工作越来越忙,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小迷弟打过照面。

  他记得上次见到米卡斯的时候,这个小鬼还在因为得知了埃尔文的斑斑劣迹而郁闷,特意跟他请了一个长假出门散心。

  今天一见,米卡斯已经又恢复了过去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了，至少现在看到他天真的笑脸，宁白觉得十分欣慰。

  “你来找我？”他拍了拍米卡斯的肩膀，“上周的例行比武，你只得了第二名，退步了，这周每天加训三小时,下次必须把第一名的宝座给第二集团军夺回来。”

  “上将……”米卡斯的表情垮下来,“您现在日理万机，怎么连这种小小的例行训练比武结果都这么清楚啊！我就是轻敌了那么一下下而已……”

  “等你上了战场,一次小小的轻敌可能就会让你丢掉性命。”

  “好好好，”米卡斯捂住耳朵,“我知道了,每天加训3小时,下次夺回第一名,您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吧。”

  “怎么，催我走？你不是来找我的？”宁白挑挑眉毛。

  “呃……”米卡斯讨饶地笑笑,“您这不是要出门忙工作嘛，来都来了,我想和楚安先生聊聊天，您应该不会吃醋吧？”

  别墅区街巷寂静，门口的警卫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像是没听到两位军官的聊天。

  宁白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家门的方向，微微蹙眉：“你找他聊什么？”

  米卡斯理直气壮地说：“楚安先生是大名鼎鼎的小说家，我来拜访，当然是聊他的作品。您不也是楚安先生的书迷吗，上次还翘了议会的追加讨论跑去签售，他有没有在精装版的扉页上给您印一个吻？”

  “米卡斯！”宁白低声呵斥，“胡言乱语，一点军官的样子都没有！”

  “哦。”米卡斯不情不愿地站直，撒娇道，“那您到底让不让我进门嘛……”

  “……去吧。”宁白到底还是松了口，又叮嘱道，“别打扰他太久，他刚刚长途飞行回来，需要休息。”

  “是！”

  宁白坐上飞船离开了家，米卡斯目送他远去，然后敲开了别墅的门。

  “楚安先生，”他拨开两台围上来的智能管家，兴冲冲地问，“伊洛给我带礼物了吗？”

  楚安刚才已经隐隐听到几句米卡斯和宁白的对话，早就把伊洛让自己拿回来的矿石吊坠从背包里翻出来了。

  他知道米卡斯之前都是偷偷跑去看望伊洛的，宁白并不知情，所以米卡斯才不敢把真实来意告诉宁白。

  “给，”他慈爱地对米卡斯说，“你的书我已经送到了，这个是伊洛给你的回礼。”

  被打磨成小兔子形状的矿石，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米卡斯嘴上嫌弃地念叨伊洛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做了这么一个幼稚的造型给他，眼神里却全是欣喜和珍惜，久久把玩着那块廉价的石头，连话都忘了和楚安说。

  楚安微笑地看着他，问：“喝茶吗？这些花茶也是伊洛送我的，让我带回来给宁白尝尝，可惜宁白没有口福，我刚把茶沏好，他就被工作电话叫走了。”

  “喝！”米卡斯一扬下巴，孩子气地说，“伊洛那家伙对宁白上将可比对我好多了，我上次过去看他，想跟他要一点这个茶叶，他就只给我装了一小包，抠门鬼。”

  “可能是你去的时间不对，现在是春天，金粉蔷薇漫山遍野，所以才送了我这么多。”

  “嗯，真好喝，”米卡斯抿了一口茶，关切地问，“楚安先生，伊洛……还好吗？我看了您的专栏，他们那些手无寸铁的矿工是怎么组织罢工的，没有和矿场发生冲突吗？伊洛有没有受伤？他现在没了翅膀，伤了元气，就算是a级雌虫，体质也差得很，我好担心他啊。

  但是我的假期都用完了，最近没法再过去看他，他们的通讯时间又有限，他跟自己的雌父和孩子说话都说不完，根本没空搭理我……”

  楚安轻声安慰道：“米卡斯，别担心，我见到伊洛了，他看上去状态很好。罢工的细节他没跟我说太多，但是他们取得了胜利。只要团结起来，就算是手无寸铁的矿工，也能争取到属于自己的权益。”

  “只可惜……”楚安想了想，还是对米卡斯如实相告，“罢工的事影响到了伊洛的减刑，原本他可以减刑五年，因为组织罢工，没有得到批准。”

  “凭什么！”米卡斯握紧拳头，义愤难平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大法官家找他理论，凭什么不给伊洛减刑！”

  “别冲动，米卡斯。”楚安拦住他，“你跑去大法官家里去为伊洛出头，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今天你可以凭着一己之力为他减刑，明天就可以有其他的贵族随便为他加刑。特权凌驾于司法之上，不会有真正的公正。”

  “特权……”米卡斯若有所思，“楚安先生，看了你的专栏之后，我受到了很多启发。我以前只知道雄虫有特权，比如我家里的雄虫哥哥们，他们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除了当军雌和联姻，没有别的出路可选择。不管联姻的对象是什么样子，我都必须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

  现在我知道了，等级、金钱、社会关系等等许多东西也都会导致特权，我所得到的很多东西并不是我应得的，我得到的多了，其他虫族得到的就少了，这实质上阻碍了整个国家的发展。”

  “军队里不少士兵都在关注您的文章，我的很多朋友也在看。”米卡斯低声说，“上次加售的杂志被政府查封了，但是我们偷偷藏了一些，就在我的卧室里，风头过去之后又分发了出去。我听说

  他们找过您，请您注意安全。”

  楚安有些惊讶，米卡斯是大家族的小少爷，如果要推翻现有的社会体制，米卡斯不会得到好处，但他还是支持伊洛的罢工，支持自己的观点，希望能看到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像是知道楚安心里在想什么，米卡斯露出灿烂的笑容，骄傲地说：“我这么强，每次军团比武大赛都是第一名，就算没有家族撑腰，我也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一壶蔷薇花茶很快喝完了，米卡斯心满意足地拿着伊洛送他的小兔子挂件离开，嚷嚷着今天晚上就要把这块幼稚的石头嵌在自己的机甲上。

  楚安送走米卡斯，想了想，将那两台智能管家召唤到自己身边，清除了前面几个小时的录音记录。

  外面暮色渐浓，他看向窗外荒芜的花坛，若有所思。

  宁白去哪了？真的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其他事情？

  绿仔是谁？那个绿仔竟然叫宁白“老大”，他们是什么关系？

  药……

  宁白得到了安达丰的所有技术资料，无疑在继续进行“药”的生产销售。

  他也曾告诉楚安，许多雌虫依靠药物延续生命，所以他必须把季山过去做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而且他正在联合皇家科学院和军事科技研究所一起技术攻关，消除现有药物的副作用，一旦技术成熟，他就把整套精神力种植、封装技术公之于众，造福于民。

  宁白真的在这样做吗？

  楚安想起那位警方高官在逼迫他签署警告函之前对他说的话——

  宁白手下的药厂正在全天候不间断生产，每分每秒都在不停地创造利润。这些药，到底是为了全体雌虫的健康和解放，还是也为了宁白自己攫取财富呢？

  楚安想，宁白现在站得太高，已经离他出发的地方太远。

  ……

  ……

  宁白和绿仔一起，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仓库。

  这一回，药品督查局一共派来了三支小队，五十多位督查员，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这些公务员们什么仪器设备都没带，只是摆出了架势，实质上没有做出任何检查行为。

  带队的家伙宁白认识，是埃尔文的一个雌虫堂兄，最近确实是刚刚调动去了药品督查局任职。

  这位堂兄看到宁白，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宁白上将，哎呀，怎么还惊动了您，抱歉抱歉。”

  “您是执行公务，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宁白不冷不热地说着，伸出手，“现场督查的手续给我看看，如果确认无误，我立刻让他们开仓库配合。”

  “啊哈哈，您真是……”埃尔文的堂兄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跟他过来的督查员立刻退后，给他和宁白留出了私密的谈话空间。

  “这是您的产业，我怎么敢随便乱来呢，不识时务的事情我绝不会做的，请您放心。”

  他大着胆子勾住了宁白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之前堂弟多有得罪，真不好意思。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立刻再把他送去您的实验室里，随便提取他的精神力，他是a级雄虫，恢复得很快，没问题的，只要能让您出气就行，呵呵。”

  宁白瞟他一眼，错开一步，和这个埃尔文家的雌虫拉开距离。

  “既然您不是来执行公务，那么就是……找我有事？”

  “……也不能说不是来执行公务，”埃尔文的堂兄搓搓手，“是不是公务，全凭您一句话。”

  “怎么说？”

  “现在您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整个虫星至少一半雌虫都靠您活着，但您在议会和军队的工作又那么繁忙，公司里全靠一个混黑道的小马仔守着，能放心吗？您应该知道，我家是做航运起家，手里捏着那么多的港口码头，要说销售渠道，虫星这么多大家族，哪一家也不是我家的对手。您要不要……”

  “跟你们合作？”

  埃尔文的堂兄笑笑：“您真是聪明。上将，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吗？”

  “好是好……”宁白微微翘起嘴角，回头看了看自己被围住的仓库，拖着音调说，“但是，这事不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只要您说，我来办。”

  宁白看看他，低声说：“虽然蛋糕够大，但想切蛋糕的太多了，这也没法切。”

  “……还有其他家族来找过您？”

  宁白笑笑：“你觉得呢？米卡斯家你很熟悉吧，我跟他家小少爷是好战友，这个面子肯定要给。还有文森家，我跟他家的大少爷是老朋友了，还跟他家的小少爷一起在前线并肩战斗，而且他家是搞军火的，和我们军队的牵扯很深……”

  宁白送给埃尔文的堂兄一个“你懂”的眼神。

  “其他零零碎碎的还有不少，很多都是议会里的同事，你看这……难办啊。”

  “那……”这位堂兄看着宁白，看不透他虚虚实实的目光。

  “那……”宁白一摊手，“我是没办法，哪个我都不想得罪，今天您要是想查我的仓库，请查吧。”

  “不不。”堂兄往后退了一步，“上将，您不能优先考虑我们家吗？”

  “这事光靠‘优先’可解决不了。蛋糕不够分，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蛋糕够分呢？”宁白朝他挥挥手，让他附耳来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蛋糕做得更大。”

  “让雌虫精神力药物合法化，纳入医疗保障体系。”宁白在埃尔文堂兄的耳边说，“如果你家能帮我做到这一点，我就分一块最大的蛋糕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