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喵——”

  那只黑猫又来了。

  一步一个血脚印，像是绽放的红梅，在鹅卵石制成的小路上迤逦铺开。

  它身后的青草深处躺着一具尸体，她满头珍珠翠玉，一身污秽全无素日雍容，可她却是先皇后唯一孕育的公主。

  “喵——”

  又是一声猫叫，划破安宁的夜空。

  自从长公主被杀之后，深宫后院怪事迭出。皇帝大寿当日，神秘人送上祝寿贺礼，却被人发现是一只猫。

  就连巫零也不觉地打了个寒战。

  那黑猫是有脸的。

  一张鬼脸，黑黑的皮毛，冲着她笑。

  “喵……”

  它，真的回来了。

  01.真假皇帝

  “朕听闻，二十年多年前长公主微服私访时曾有恩于你，后来你因为爱慕长公主才篡改自己的身份，花费重金替人入宫当差，可是真的？”

  如今夜已经深了，大殿幽暗，只点着几盏宫灯，皇帝微沉声音在幽幽回响。

  禁军大统领欧阳数跪在殿下，被这一句话吓得手足无措。

  他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小心谨慎地抬头，隔了帘幕望过去，朦胧望去皇帝的身影就是一道黑影。虽说此处并无旁人，可这股没由来的压力却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今天的皇帝陛下是怎么了？

  皇帝又缓缓道：“你进宫后入职圉官，后因有功，进入禁军，结果被你顶替的那个人嫉妒威胁了，你便出手杀了他，对吗？”

  禁军大统领欧阳数：“……”

  他掌心汗出，不由得咽了下口中吐沫。

  皇帝继续道：“你怀有一身惊人的武艺，一步步受到封赏，如今甚至成了禁军大统领，对吗？”

  欧阳数：“……”

  他不禁凝神考量皇帝的这句话来。

  皇帝是要他性命？还是不要他的性命？

  同时他也拼命地回想了一下，这些秘密如何被皇帝知晓？

  这个皇帝也不过二十出头，继位时间并不长。

  欧阳数自问似乎也没同旁人说过这些话，只有在二十年前在环采阁醉酒时吐露过一星半点……

  皇帝忽然轻叩起龙椅，“滴滴咚咚”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敲得欧阳数心头发紧，脊梁上爬满了冷汗。

  皇帝又道：“昨日长公主死了，你可见到尸体？”

  “见过！”

  欧阳数终于开口说话，他不敢抬头，可手掌骨节微凸，露出几分气怒。可他不敢言，怕触怒龙颜，更怕皇帝怀疑他是凶手。

  皇帝道：“朕相信人不是你杀的。”

  欧阳数：“……”

  他一下把头扬了起来。

  可帘幕后的影子还是那样的幽深。

  皇帝道：“朕可以替你保守秘密，找出杀害长公主的凶手，并厚葬于她，你可愿忠心于朕？”

  “愿意！”

  欧阳数毫不犹豫地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微臣愿誓死效忠陛下，保陛下万安！”

  长公主被杀，早已令他义愤填膺，这些年他虽说爱慕公主，却没有做出僭越之事，只是偶尔见到她时远远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可公主昨日在深宫之中被杀，死状极其惨烈，他恨不得将凶手凌迟千刀，可却苦于不会查案。

  皇帝道：“下去吧，朕定会查出真相、严惩凶手、厚葬公主。”

  欧阳数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又“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谢陛下！”

  临走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下帘幕之后的人，虽说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心里始终觉得，今天的皇帝真的不太一样……

  欧阳数走后，皇帝从帘幕后走出来，望着空旷的大殿，他恍惚间神思模糊，喃喃道：“看来，这皇宫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藐视皇权、薄情寡义。”

  他垂下目光，望着地上的影子，似想起了十分有趣的事来，幽幽一笑：“方氏的秘密册子也当真是厉害无双……”

  与此同时，刑部的水牢里，巫零浑身是伤，已奄奄一息。

  她脚下的鳄鱼在暗河里早已饥饿难耐。

  个大的鳄鱼咬住弱小的鳄鱼，血腥味立刻浮现，所有的鳄鱼都不淡定了，开始撕咬着同类，

  暗河上立刻血污连连，死尸浮出，令人触目惊心。

  巫零垂目一看，幽幽笑道：“看来还是我的命比较大。”

  水牢犹如铜墙铁壁，除了她再无旁人，墙壁上的铜油灯黯淡，巫零被悬空绑在石柱之上，脖子，手腕、脚踝，分别挂有五条手腕般粗细的铁链。

  忽然之间，一道浅粉色身影掠来，只听“呛啷”一声，剑气纵横，巫零身上的五条铁链瞬间被人斩断，她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顺着石柱掉下去。

  那道身影脚点暗河，借力飞起，拦腰将巫零搂住，带她回到岸边。

  巫零心有千言万语，却只气虚道：“子瑜，你今天真可爱。”

  沈子瑜道：“……”

  她二话不说，取出一粒红药丸给她服下，随后又为她包扎伤口，最后助她盘膝坐下，运用内力替她疗伤。只用了片刻时间，沈子瑜就满头大汗。

  巫零道：“子瑜，我这伤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康复……”

  沈子瑜道：“闭嘴！”

  巫零道：“子瑜，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沈子瑜道：“闭嘴！”

  巫零又道：“思渊看你换下男装，一定很喜欢吧。”

  沈子瑜道：“这是宫女服饰。”

  她被巫零打岔，不得已中断疗伤，但巫零已比方才要好了一些，至少手脚有了点力气。巫零回眸看她，微微一笑：“今次真是谢谢你，方才的红药丸是‘鸾凤朝阳’的解药，对吗？”

  沈子瑜道：“你不是说要和我交朋友吗？”

  “所以呢？”

  “不用谢。”

  “……”

  巫零“噗嗤”笑出声来：“你今日果然可爱极了。”

  沈子瑜懒得理会她的调侃，为她换上同款粉色的宫女服饰：“你随我一同入宫，思渊已为我们二人安排了映月楼宫女的身份，天下之大，唯有藏在他眼皮底下，方能逃过他的追杀。”

  巫零见水牢里并无旁人，心生狐疑：“那他人呢？”

  沈子瑜道：“昨日夜里，长公主在宫中被杀，据闻死状极惨，他奉旨入宫查案，此刻并不在刑部衙门。”

  巫零道：“所以你杀了外面的看守，救我出去？可解药……”

  “他给的。”

  沈子瑜深意地看了巫零一眼，她豁然开朗，“鸾凤朝阳”这种毒药本就是“暗卫”独有，能有解药的人自然是指挥使江沛成。

  沈子瑜补充道：“莫修走后，我房中就多了这枚解药。”

  巫零一怔，极是感慨：“到头来还是被他救了。”

  沈子瑜将她扶起来：“走吧。”

  巫零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暗河上漂浮的鳄鱼尸体，那些狰狞的样子像极了鬼魅妖怪，她的眼中划过一道狡黠的微光。

  巫零忽然从腰间抽出“红玉海藻”，随着手腕一转，红色剑光飞舞闪烁，在石柱上刻下六个大字——

  夜灵到此一游。

  虽说她稍一用功就气喘吁吁，脸上有几分憔悴之色，可眉眼之间仍是灼然有光芒。

  沈子瑜见此情势，不禁失笑。

  但此地毕竟不宜久留，她立刻带巫零从水牢中逃离。

  夜色这样浓黑，她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沛成望着深宫，眼前仿佛绽出缤纷幻影。

  他叹言道：“你总是为旁人竭尽心力，这次就让我为你付出一二吧……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