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宛若莺啭的女声夹着缥缈的回音，自背后传来。

  巫零转目望去，来者是山庄女婢罗衣宸。

  她脚长六寸七，身高与巫零相仿，虽是一身缟素，不及程冰蓝体态风流，却嫣然温婉，另有一番风情。特别是头上的白芙蓉，衬得她的容色更是娇美如花。

  但巫零素来不喜欢这些，就捂住了鼻子，免得再打喷嚏。

  罗衣宸走来，却不敢靠近巫零，只是远远地略施一礼道：“请问二位擅闯我家主人墓地是要做什么？”

  巫零并不打算隐瞒：“开棺验尸”

  罗衣宸一惊：“开棺验尸？”

  她虽惊讶，但并没有觉得这个办法不对劲。

  巫零道：“你之前怀疑朱管家，是不是与傅庄主之死有关？”

  罗衣宸躬身施礼：“奴家久闻侠盗夜灵之大名，就是想女侠帮忙查案。”

  巫零一笑，心里暗道：玉海山庄的人怎么都喜欢找我查案？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罗衣宸，问道：“傅庄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罗衣宸道：“具体细节，奴家也不甚清楚，只知我家主人脉象一直很好，不可能突然元气耗竭。”

  巫零奇道：“你懂医术？”

  罗衣宸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巫零试探道：“傅庄主也擅医术，他教你的？”

  罗衣宸又轻轻“嗯”了一声。

  巫零再次试探：“你还懂得刀法，对不对？也是傅庄主所授？”

  罗衣宸：“……”

  她羞红了脸：“女侠说得不错。”

  巫零见她的神态便已猜到她与傅德辉的关系，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在她印象里，傅德辉是个威严无情的人。

  巫零对此没有深究，而是回到案子上面，继续问道：“五月九日，你可为傅庄主把过脉？”

  罗衣宸连应了两声“是”：“奴家每日两次请脉，一次辰时，一次戌时，那日早上辰时一刻，奴家照例请脉，主人并无不妥。可到了下午朱管家却说他死于厥脱，奴家想为主人检查遗体，又被他拒绝。”

  巫零奇道：“你没有一丝机会靠近遗体吗？”

  罗衣宸摇头：“没有，朱管家终日守着主人遗体，不让奴家靠近半步。”

  巫零点头：“如此说来确实可疑。”

  罗衣宸眼神悲绝，立刻跪下去：“求女侠验尸查案，还主人真相！”

  巫零转目看着慕白，他点了点头。巫零道：“你起来吧，我们要开棺了。”

  慕白将四角的铜油灯点燃，幽暗深黑的主棺室变得明亮起来，他吹灭手中的火折子，准备给开棺。

  巫零上前帮忙，他二人缓缓推开棺盖，木棺里一股香料味道扑面而来。傅德辉躺在里面，面容安详，尸斑较前一日更加明显，呈暗紫红色。

  “阿嚏——”

  巫零捂着鼻子，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慕白道：“棺内放置了花椒香料，可以防止尸体腐败。”

  他侧面瞥了一眼巫零，又道：“你先去其他地方看看，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叫你。”

  巫零点头，准备去前室细查一遍木箱中的随葬品，转身间与罗衣宸目光交视，她忙躬身行了一礼：“奴家就站在旁边，绝不打扰。”

  她又往后退了三五步。

  巫零没作声，与她的目光各自错开后，去了前室。

  主棺室里就只剩下罗衣宸与慕白。

  罗衣宸望着棺木里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慕白，眉梢微微挑出冷意。

  她拢了拢鬓角，随即扬起脸，靠到慕白身后，他忽然皱眉，嗅到一缕极淡的奇异味道，像是混着尸臭与血腥的味道。

  慕白不禁错愕惊异，转头欲仔细打量罗衣宸，却不想她已经靠得很近很近，一双魅眼没有掠过一丝情感：“你好厉害啊，居然懂得验尸。”

  慕白：“……”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眼里笼上了一层薄霜。

  罗衣宸又道：“解剖尸体是什么感觉？尸体里还有血吗？还有温度吗？他的心脏还跳动吗？”

  她眸中幽光，似有些呆，又有些冷。

  主棺室里的静，宛若深海暗流。

  慕白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罗衣宸似乎就是……“鬼新娘”！

  她忽然痴痴地笑起来：“你不要害怕，你尽管验尸，我绝不会打扰你。”

  罗衣宸往后退了几步，慕白握着验尸用的小刀，掌心渗出一层冷汗。“鬼新娘”的武功，他是知道的，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验尸。

  四角的铜油灯照亮了主棺室，却将他二人的影子拓在地面上。斑驳的烛光衬着罗衣宸一身缟素幽冷，似比平日多了一份鬼气。

  慕白镇定下来，细细检查傅德辉的尸体。

  他将死者眼睑往上轻推，眼球上可见数个血点，触及其颈部时，觉出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慕白握着验尸用锋利的小刀，对傅德辉进行剖验。

  当尖刀划开傅德辉的皮肤时，罗衣宸的眼神瞬间晶亮。

  她起初内心一阵疯喜，可下一瞬，脸色又变得铁青，嘴角便开始微颤，一瞬不瞬地盯着慕白手中的尖刀，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默数——

  一刀、两刀……

  罗衣宸的脸上像是聚集了黑暗的漩涡，笼罩上一层阴森森的鬼气。

  另一边慕白在剖验尸体时，在傅德辉的食管里找到一枚铜质钥匙。

  他静默不言，心里暗道：莫非这是藏有“红玉海藻”的石室钥匙？

  慕白迅速将此悄悄藏入袖口，身后的罗衣宸并未察觉，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巫零从前室回来。

  她扫视一周，见罗衣宸还站在原处，表情温柔和静，而另一边，慕白已经将傅德辉的身体还原，空气里散有一些腥臭。

  慕白见巫零走过来，瞥了一眼罗衣宸，眼神幽邃冰冷，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巫零道：“怎样？”

  罗衣宸跟着忙问道：“主人的死因是什么？”

  慕白又瞥了她一眼，脸上仍旧平淡：“确为厥脱，与人无关。”

  巫零微微皱眉，觉得奇怪，她心里暗道：傅德辉好端端的为何会暴毙？朱柯谕事后又为何不让罗衣宸检查尸体？可慕白没必要说谎。

  罗衣宸一听，心中彻底冰凉。

  慕白继续道：“傅庄主并无外伤，也无中毒、窒息等迹象，剖验后只见心口气血壅滞，确为厥脱。”

  罗衣宸捂住自己的脸，突然低声抽泣起来。

  慕白走到巫零身边：“已经调查完，就出去吧。”

  他似乎有些着急。

  巫零心里又多了一层怪异的感觉。

  莫非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巫零虽心有疑虑，但还是尊重慕白的建议：“既然没有新发现，就先回去吧。”

  慕白点了点头，熄灭了主棺室的铜油灯，重新燃起火折子。

  当黑暗突然笼罩下来时，墓室里阴风习习。

  罗衣宸抬头，与慕白目光在不经意间一撞，她脸上的泪痕荡然无存，望着慕白，眼角一弯，猩红的舌尖吐出，舔了舔嘴角。

  慕白：“……”

  他立刻觉出一阵冷意。

  巫零并未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变化，她走在最前面，慕白紧随其后，罗衣宸跟在最后，盯着慕白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深重晦暗。

  辰时三刻，巫零等人从墓道出来。

  光线一下变得敞亮。

  墓室外头站着一个人，身着白衣，头上蒙着血红盖头，后面背着大刀。

  巫零一惊：“‘鬼新娘’？”

  慕白只觉一阵寒气袭身，那人忽地腾空而起，巫零一跃，扑了过去，很快这两人就失去了踪影。

  “真是天助我也……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罗衣宸忽然痴痴笑着。

  她伸出艳红的舌尖，望着慕白，舔了舔嘴唇，眼神迷蒙又柔软。

  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