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枫说完后就低下头，面容哀伤的看着落了一地的红色枫叶。

  宁渊一展折扇，遮住自己的脸，凑到楚棠身边说：“原来是个树妖。”

  楚棠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宁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死人了。”

  “我看古籍上说，枫树有灵性，生长越久成人形的可能也越大，我看她这怎么上半身已经是这么完整的人形了，下半身还是树根？”

  灵枫说：“我修成人形那日有人偷食了我的灵果，人形就只能化到一半。而且，也因为这样，我只能永远待在这里了。”

  也是个可怜的树妖。

  楚棠正思考着找找附近的客栈歇息，忽然瞥见灵枫身后的树洞，她应该就住在里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而且她的树根这么粗这么高，说不定有很多这样的宽敞屋子。

  “灵枫姐姐，能否在你这里借宿几日？”

  宁渊配合道：“我们会付钱的。”

  灵枫点点头：“你们住进来就是了，不必付钱。”她把兔子放下来拍拍它的脑袋，“去吧，带他们进去。”

  殷水清在最后进，看见灵枫还坐在门边等，就问：“你不进去？”

  “还不到时间。我要再等等，等到太阳落下去。”

  殷水清叹了口气，跟上前面几人的步伐。

  树屋里和他们平日住的客栈没什么区别，非要做个比较，就是这个树屋比客栈更加温馨些，楚棠和殷水清住一间，里面有两张床，似乎是树藤缠绕而成的，楚棠的床靠窗边，是镂空的，搭着几根树藤，从这里看出去，火红的枫叶如同一团红云。

  “这屋里似乎没有蜡烛。”殷水清找了半天也见到蜡烛或者可以照亮的东西。

  楚棠说：“这是在树洞里，要是烧起来了怎么办？”

  殷水清走到窗边，视线所及处就是枫树边的那一片蓝色湖泊，此时的湖面上浮着很多水禽，长着翅膀的精灵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湖边飞舞。

  两人都不由得感叹：“要是让我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也是愿意的。”

  夜幕降临时，灵枫关上了树屋的门，她走路的时候下半身的树藤便在不停变化，优雅又缓慢。

  她端来几盘果子：“我们空桑国的食物就是果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我们一路颠沛流离，粗糙惯了，什么都能吃。”楚棠拿起一个红果子在手里颠了颠，咬了一口，声音清脆，味道也可口。

  殷水清也不挑剔了，抱了两个果子和獙獙一人一个，盘腿坐在床上吃。

  外面似乎有流星划过，照亮了黑暗的屋子，楚棠走到窗边去看，她还奇怪呢，空桑国的天空被繁茂的树叶遮挡，连阳光都很少落得下来，怎么会看得到流星。

  她扑到窗边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条碧绿的玉带，缠绕在湖泊上方，宛如天灯照亮了整片黑漆漆的森林。

  灵枫解释说：“空桑国夜晚就靠萤火虫照亮。你们若是夜晚出去，会有萤火虫精灵为你们照亮。”

  “没想到空桑国这般美好，简直宛如仙境。”宁渊开始拍马屁。

  灵枫道：“空桑国虽不如人族的昆仑国那般富饶繁华，但却是诸国中最安然自得的国度。飞禽走兽，一草一木，妖兽精怪，都全凭句芒大人和不死树护佑。”

  楚棠问：“我们进空桑国时遇到一个红衣花妖，她说她叫红莲拂桑，灵枫姐姐可知道她是何来历？”

  “她是空桑国十二花妖之一。十二花妖是句芒大人的下属，负责空桑国的安危。你们碰到红莲大人倒算是运气好，要是碰上绯星秋罗大人，他可是个暴脾气，你们恐怕都没命进来。”

  楚棠摸了摸自己耳后的花印，心想，这空桑国全是妖，如果能找到机会渡灵就好了。那么她的计划也快成功一半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晚上，楚棠睡不着，拿出地图来，离开空桑国之后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一趟神巫国找巫里里，让她算算自己的时日，也好尽快把引渡的亡灵送到修灵匠人那里，这样她也就放心了。只是青要国的怪病仍然一直是她心中无法化解的坎。

  第二日清晨，司行来找楚棠。

  “句芒知道我来空桑国，要设宴款待我们。你让他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楚棠也不用收拾什么，几人和灵枫道别后就跟着司行走了。

  “大人，句芒住在哪里？”

  司行站在湖边，指了指水面：“湖下。”

  宁渊对水已经有了阴影：“我能不去吗？在沧遗国我已经和水待够了。”

  楚棠看着他微微一笑，宁渊顿觉不妙，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楚棠一脚踹了下去。

  噗通。

  宁渊可以说是直接砸进湖里的，溅起好大一阵浪花，湖面上飞舞的精灵都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司行在旁边一脸茫然地看着楚棠：“不是这样下去的。”

  楚棠：“啊？”

  片刻后，楚棠把宁渊捞了上来，他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边，一边吐水一边说：“楚姑娘，你……我和你讲，你这样……你是嫁不出去的，知道吗？”

  楚棠扶着腰笑，她也没想嫁人，毕竟她都是个快去阴司报道的人了，谁想娶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此时湖泊中间刮起了一阵风，越来越大，湖面上的妖兽们纷纷避让，那阵风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不停旋转，只听见哗啦一声，一个白衣女子从漩涡中飞了出来，她停在半空中，看见岸边的几人，朝司行一拜。

  “司行大人，我是句芒大人的下属晚香玉，特来请诸位赴宴。”

  司行略一点头：“有劳。”

  无数的白色晚香玉从她脚下生出，花枝从漩涡中伸向岸边，以花搭桥，请岸边的人过来。

  楚棠跟着司行先上了花桥，其他三人也跟赶紧跟上，顿时觉得晚香玉的花香扑鼻，到了漩涡中心，几人拉住花枝，楚棠只觉得一阵轻晃，再次抬头看时，头顶的漩涡眼已经闭合，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晚香玉带着几人来到漩涡之下，穿过了湖，湖下竟然是一棵粗树的树根，但这树有多粗完全找不到极限在何处。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棵不死树了。

  晚香玉将几人送到树门外，里面有人为他们打开门，便直直往里走了进去。

  树中百花缠绕，馥郁芳香，脚下是一层白色花瓣，走过这条长长的花瓣路之后，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宫殿里。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级级的台阶，看不到上面。

  几人拾级而上，也没有走很久，来到了宫殿中间。与其说这是宫殿，不如说它像一朵巨大的花苞，一个着绿衣的男人正坐在上首的位置，手托着下巴，似乎等得有些无聊了。

  “句芒大人，贵客已到。”

  晚香玉通报之后就退下了，句芒站起来，连忙走到司行跟前来，他的相貌算不得俊美，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他的神名般，让人感觉一阵春风吹过，万物复苏。

  “司行。我与你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句芒道，“快请几位上座。”

  楚棠坐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这宴会似乎不止他们几人是客人，她的对面是几个衣着颜色都不同的男女，她猜测是灵枫跟他们说过的，句芒的手下，十二花妖。

  司行的身旁还坐着个白衣女人，头上长着像树枝似的鹿角，皮肤雪白，白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间，坐得笔直，长得清丽动人，气质优雅。

  句芒是楚棠见过的，除了没有堕神之前的武罗之外，最温柔的神，而且他比武罗更容易让人心生喜欢，武罗也温柔，但略微高贵不可近人些，而句芒完全没有神的架子，与司行谈笑风生，虽然一直都是他在讲。

  “你身边这位是夫诸，她是空桑国的鹿王，百兽之首。”

  句芒指了指司行旁边的女人。

  原来是鹿王，怪不得头上一队鹿角。不过楚棠听说夫诸是神兽，能发洪水。不知道传闻是真是假。

  夫诸举起杯中的美酒，对司行温和一笑，说：“司行大人，请。”

  司行也举杯和她碰了一下。

  楚棠看着夫诸看司行的眼神，温柔似水，娇羞含笑，不知怎地，浑身不舒服。

  “司行大人这次百年巡游竟是和人族一起，倒也是一桩稀罕事。”

  “收获颇多。”

  夫诸开始和司行热切地交谈起来，一向话少甚至不怎么说话的司行竟然和她相谈甚欢。楚棠在一旁生闷气，司行也不理她，她就一个人抱着酒壶坐到殷水清旁边去喝闷酒。

  “你平日不是张扬霸道得很，怎么今天怕了？”殷水清呛她。

  “我哪里张扬霸道了。”楚棠冷哼一声，“本性如此，改不掉，那些小女人的温柔娇羞我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宁渊给她出主意：“楚姑娘，这时候你不能退缩，更应该展现你的魅力才是。”

  楚棠灌了一口酒：“什么魅力？”

  “你不是满庭芳四绝吗？”殷水清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的楚腰舞呢？”

  楚留衣说：“你别丢人现眼了。好好喝你的酒。”他轻嗤道，“反正人家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你就死心吧。”

  殷水清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

  宁渊用扇子敲了下楚留衣的肩膀：“楚兄，你这就不合适了。楚姑娘好歹也是我们昆仑国赫赫有名的人物，连祝炎都喜欢的人物，怎么就像你说的这般不堪了。”

  楚棠摔下酒杯，又坐了回去，这几个都什么人，竟说些不搭边的。

  楚棠这次酒过三巡之后有些微微的醉了，她靠在司行胳膊上，眯着眼看夫诸的反应。

  夫诸只是看了她两眼，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和司行说笑。

  这种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是不值一提的态度让楚棠觉得自己的骄傲遭到了打击，她这一生虽然坎坷流离，但说到底，她作为一个女将军，公主的骄傲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打娘胎里就有的，如今却在这里头一遭地被打击了，她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实在是想找人打一架。

  尤其想找这个长着鹿角的女人打一架。

  神兽算什么，她连神都杀过了。

  “哟，好大一股酸味。爷都受不了要出来透口气了。”

  刚从她袖中探出个头的毕方这话一出口就被楚棠一拳揍了回去。

  这时候，台阶下边上来一个女人，她施施然走到句芒身边坐下，紧挨着句芒，看那样子俨然就是一对眷侣。

  楚棠再看看司行和夫诸，两人皆是白衣，一人清冷，一人温婉，倒是般配得很！

  “司行，多年未见，你还不知道我已与无郢结为眷侣，誓要厮守一生。”句芒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风无郢。

  楚棠看着风无郢，她不是天众九部之一风神部的神主吗？上次封神会似乎还见过一次。

  风无郢似乎有些羞涩，只对几人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有什么隐晦，她的半张脸都是用额前的长发遮住的。

  风无郢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小篮子，此时她把放在里面的琉璃酒盏拿了出来：“我听句芒说司行大人和夫诸要来，就送来了自己酿的酒，请各位品尝。”

  风无郢起身把琉璃盏里的酒都倒满，晚香玉给在座的十二花妖和楚棠他们每人都分了一杯。

  楚棠浅浅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酒实在太妙了！竟然比她的醉流霞和太白还要好喝。

  在座的众人品尝了之后都啧啧称赞，每个人又多喝了几杯。

  风无郢道：“这酒味道极好，就是太难酿，不然定会给几位每人送一壶。”

  夫诸笑笑：“风神大人实在太客气了。能尝到这等好酒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句芒道：“无郢的酒艺恐怕比酒神还好。”

  司行问句芒：“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听到二位的故事。”

  楚棠冷哼一声，美酒美事，倒真会享受，该不是想借此想让句芒撮合他与夫诸吧？

  “司行和夫诸应该还记得一千多年前我因与金乌氏的一位神起了点冲突，竟然被他啄伤了眼睛，随后我二人被贬下凡历劫。我就是在为人的时候遇到无郢的。之后恢复神位后，没想到有一日她竟来空桑国，我二人又遇上，从此才结缘。”

  倒也是一段佳话。楚棠正想着，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浑身酸软无力，不好，怕是酒喝得太多了。

  楚棠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