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骑马一路狂奔，身后阴兵还在不罢休地追着，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楚棠看着阴兵，无奈：“真是狗皮膏药。”

  又是一场恶战。

  追上来的阴兵越来越多，最后毕方阿狸还有孟极也加入了恶战，一时间，黑水河岸边又是火光又是大风的，殷水清的缚灵绫满天飞舞，她打起架来都带着那股子公主的优雅娇贵，就跟跳舞似的。

  要不是楚棠亲眼看见她一脸冷漠地用缚灵绫缠住在身边的几十个阴兵的脑袋，然后干脆地咔嚓一声削掉人家半个脑袋她还真觉得她是在旁边跳舞助兴。

  楚棠踩着一个阴兵的脑袋一跃而起，旋身一转，踩在一棵树的树梢上，观察哪里是最佳的远攻位置。

  毕方飞过来和她说：“用火，我的火能烧他们一时半会儿的，拖延下时间。”

  楚棠点点头，脚尖轻点一下树梢，转头跃上了旁边一棵更高的树干。

  她的长弓悬浮在半空中，在她灵力的汇聚下不停变大，她的双手掌控着一只透明长箭，随着她强大灵力的流入，那支箭也在变大，箭身上的海棠花带了一点淡淡的血红色，箭在弦上，只等万箭齐发，以血喂养。

  铮的一声，长箭杀出，分为上万只箭，箭雨落向下方，毕方兴奋地鸣叫一声，红色羽毛飘向长箭，一下子点燃了箭簇。

  无数的火箭插进阴兵的身体，烧了起来，几人得以及时脱身。

  楚棠落回地面，用长弓抵着地面做支撑，她耗了些灵力，有点累。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些阴兵沾上毕方的火之后竟然跪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发出了奇怪的叫声，看上去非常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阴兵怕火？

  她旁边的楚留衣脸色苍白，他缓缓把笛子放在唇边，吹起了安抚灵的曲子。

  “你做什么？”楚棠回头看楚留衣。

  宁渊把楚留衣拖走，楚棠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向那些阴兵。

  她的脸也突然惨白如纸。

  这些是……

  当年青要国因化蛇的怪病被烧死在皇宫外之后，因为怨灵数量大多，阴司的人来不及处理，有很多怨灵都飘散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四处渡灵的原因。

  没想到再次遇到的时候，她居然再一次用火烧了他们，烧了他们的灵，他们就再也没办法渡了。

  她都做了什么？

  楚棠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一时间无法接受。

  那些阴兵早就被迎风笑变成了杀人的武器，其实已经没法再渡了，她眼前的这群阴兵只听鬼将军的指令。

  被烧的阴兵们一边痛苦地嘶喊一边朝楚棠扑了过来，楚棠站在原地，她一动不动，对着他们说：“我是楚棠，你们停下，我帮你们入轮回道重新为人……”

  没等她说完话，对面的阴兵们一拥而上，数万只怨灵穿过了她的肉身。

  “楚棠！！”

  后面的几个人大惊失色，想要过来阻止，但是数万的怨灵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鬼面，他们一旦靠近便会被吸走，灰飞烟灭。

  楚留衣这下反应过来了，他吹起了青要国的曲子，想要唤醒那些怨灵，但完全没有用，反而被伤到了肺腑，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宁渊写符化阵，那阵没撑一分钟就被破了。

  殷水清的缚灵绫幻化出无数根白绫，伸进鬼面，虽然阻挡了他们的步伐，但很快她的缚灵绫便断成碎片四散纷飞。

  楚棠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拉扯着四分五裂的疼，那些怨灵全都钻进了她的体内，不到片刻，她就会被啃噬干净，只留下一具皮囊。

  很痛。

  为什么，她曾经为之付出一切去保护的国和民会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谁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亡了她的国不算，还要让他们的灵魂不得安生，要她和他们自相残杀。

  剧痛。

  撕裂的感觉像是无数跟细线拴住了她身体的每寸皮肉，然后往不同方向拉扯，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坚持不住了，可是她不想死。

  她涣散的眼神看向漆黑的远处，忽然想到了什么。

  “死神大人……大人……”

  她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便往后倒去，落入一个冷冰冰的怀抱。

  昏过去之前，她看见了司行的白兔面具，她忍不住想，真神奇。

  每次她一喊他的时候，他就会在下一刻出现。

  司行用手托住楚棠，见她偏头昏了过去，便将她慢慢放下，抬头扫向开始垒阵的阴兵。

  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一丝光亮都不见，伴随着嘶哑的啼叫，一群遮天蔽日的乌鸦飞了过来，扑向阴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裹成一个圆球，密不透风。

  司行抱起昏迷的楚棠，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这时候迎风笑也追了过来，不服气地大喊着：“打得好好的，你跑什么！”

  司行懒得搭理他，抱着楚棠转身就走，他的速度快得旁边几人只看得见一道白色影子从眼前飘过。

  “黑白无常。”司行唤了一句。

  他掠过受伤的那几人面前时停了停，“还不走？”

  说完司行便消失在他们跟前，殷水清只来得及看见他落下的一片白色衣角。

  “走这么快跟不上啊……”宁渊用剑抵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殷水清唤来阿狸，把楚留衣和宁渊扶上獙獙的背，几人回头看了一眼，便跟着司行往前走了。

  “大人。”

  司行走到黑水河边的一棵树下停下来，水面上水声乍响，黑白无常从黑水河的对岸飞了过来。

  “拦住他。”

  黑白无常往后看了一眼，迎风笑正骂骂咧咧地挥刀追来，白无常一摇折扇，笑问：“大人，要怎么个拦法？”

  “随意。”

  黑无常把他的拘魂链甩得咻咻咻响，兴奋地道：“正好会会这位鬼将军。”

  黑白无常往司行身后迅速掠去，他往前走了几步，皱眉：“周奈。”

  话音一落，一个紫衣少女现身在司行跟前，恭敬行礼：“大人。”

  “把她救醒。”

  周奈看了一眼楚棠：“万灵穿身。有点难度。我得回去找婆婆要一碗汤。”

  “尽快。”司行转头对着黑水河道，“画皮鬼。”

  撑船的美艳妇人划着桨将船靠岸，有些嗔怪道：“大人，人家有名字的。画皮鬼多难听。”

  周奈挑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啰嗦。”

  司行抱着楚棠上船后，进了船上的内室，将她放在床上，扯了旁边的被子过来盖住。

  周奈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瞧着司行做完这一切，神色复杂，她上前来探了探楚棠的天灵盖。

  “大人。”周奈看着司行的眼睛，“她在人间的寿命已散，若是救她有悖阴司常理。”

  司行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内室外，摊开手，拿出往生簿，看了一眼今日的亡灵名册。

  楚棠。

  确有她的名字。

  周奈走到他身后，一时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点反常。按照阴司的办事规矩，只要出现在当日的亡灵册上，这个人必须死。

  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室，这个叫楚棠的凡人不用她动手，她也活不过今夜了。

  “周奈。”

  “在。”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早天光拂晓时我要看见她站在我面前。”

  周奈一惊，看向司行：“大人……”

  司行回头看她，看过来的眼神写着不容拒绝：“你还不去？”

  周奈压下心头的震惊，说了声是，转身走进了内室。

  殷水清几人在黑水河上方看见了飘在黑水河上的船，知道司行应该是把楚棠安置在里面了，便也落到了船上。

  几人还没来得及进去看楚棠，迎风笑和黑白无常已经一路沿着黑水河打了上来，迎风笑一边打还一边大声问：“小棠人呢？叫她出来。”

  楚留衣沉着脸说：“出来个屁，人都被你的阴兵打没命了。”

  迎风笑愣了愣，一时分心被黑无常的拘魂链锁住了双手，他也没动了，站在那里问：“怎么回事？”

  宁渊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楚姑娘如今危在旦夕，你还步步紧逼。”

  殷水清瞄了一眼从后面追上来的阴兵，冷声道：“废什么话，打。”

  迎风笑摆摆手：“等等。”他挥退阴兵，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不打了。”

  他瞪了黑无常一眼：“撒开我。”

  黑无常松开他，迎风笑站起来拍拍轻甲，跨上黑马，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几人说：“小棠真要死了？”

  “闭嘴。”楚留衣捏紧了手里的笛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想杀她。好端端的我找你们麻烦干什么？”迎风笑说，“不就是出城吗，我不拦你们，天亮之前赶紧走，不然到时候真走不了了。”

  迎风笑勒了勒缰绳，又说：“小棠要是醒了麻烦告诉我一声。”他扭头看向黑白无常，严肃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大人，那四位已经知道他在尸胡国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迎风笑说完便和他的阴兵迅速消失在黑水河边。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这下麻烦了。”

  几人都上了船，白无常用他的折扇做了个障眼法，让这艘船消失在黑水河上。

  “我的法术撑不了多久，那四位肯定很快会找过来。”

  殷水清说：“你们大人不是很厉害吗？”

  “话是如此。但是，你听过你们凡人有一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没有？”

  司行守在内室看周奈帮楚棠把体内的怨灵逼出来，外面说话声断断续续，到了后半夜之后完全没有了说话声，他出去一看，累极了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睡着了。

  白玉挎着她的小包，在几个人身边蹦来蹦去的给他们的伤口敷药。

  毕方和獙獙也在旁边帮忙，见他出来了，毕方问：“她死了没？”

  白玉扯了扯毕方的翅膀：“毕方哥哥……”

  司行说：“快了。”

  毕方放下心来，往旁边炉子上丢了根羽毛进去，点燃了炉子。

  白玉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药罐子递给毕方：“毕方哥哥，把药倒进去加点水熬药。”

  “你那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当然了。”白玉把捣药的碗和捣药杵递给獙獙，“狐狸姐姐，把药捣碎出现绿色黏液就可以敷伤口了，我要是忙不过来你就自己敷药。”

  獙獙点点头，在一旁认真地捣药。

  夜越来越深了，外面很静，连黑水河的水流声都听不到。船上的人都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味道。

  内室里周奈还在给楚棠逼体内的怨灵，楚留衣守在旁边，每出来一个怨灵他就渡一个。

  他身上也有伤，还是内伤，吹渡灵曲的时候被阴兵反噬，真元和灵气大损。现在渡起灵来有些费劲儿。

  殷水清走了进来，对他说：“我来。白玉的药已经熬好了。”

  楚留衣没有要走的意思，殷水清说：“到时候你昏倒了更拖我们后腿，别找麻烦。”

  周奈看了两人一眼：“安静。”

  楚留衣看了一眼楚棠，慢慢走了出去。

  此时的内室外，宁渊睡着了，白玉和獙獙在捣药，毕方守着个小火炉，药罐里换成了小米粥。

  “你在熬粥？”

  白玉说：“毕方哥哥给美人姐姐熬的，等她醒了喝一点恢复一下体力。”

  毕方瞪着白玉：“死兔子，谁说我给她熬的？爷熬了自己喝不行？”

  白玉哦了一声，楚留衣端着药碗坐在船尾，船尾有盏油灯，不太亮，但能勉强看清楚黑水河两岸是怪石嶙峋和光秃树桠。

  他忽然听见头顶有呼吸声，连忙抬头一看，一只雪白的豹子正趴在船顶上，一双棕褐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原来是孟极。

  他往里面探进去一个头，问白玉：“还有吃的没有？最好是肉。”

  毕方朝他丢来一坨带血的生肉：“兔子肉。”

  楚留衣伸过去的手顿了顿，白玉看着毕方往后缩了缩，毕方哈哈一笑：“吓死你们。爷吃的是麻雀肉。”

  楚留衣叹了口气，把麻雀肉放到船顶上。

  天渐渐亮了，周奈清理掉楚棠体内的最后一个怨灵后走出了内室，而渡灵的人已经换了第三轮了，最后一个是宁渊。

  “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此时正在床头和画皮鬼闲聊，转头看见周奈过来就想走，被周奈挡住了去路，两人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