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

  男人从来不动怒，蹙着眉头都是少有的事，至少在她的面前是这样的，他体贴周到，哪里会不好呢？

  姜茶自问没有人这般的好。

  分明是外人眼中的地狱杀神，可是见了她，硬是摆出一副神明该有的模样，他学着谦逊有礼，懂得恪守规矩，生怕将她惹哭。

  梁宸是金梁的威严存在，城中的百姓们对他那张没有波澜的脸忌惮得很，时刻被他的表情左右。

  但是那些人从来都不知晓。

  这样的男人回到府中，会展开一张明媚如春阳的笑脸，被他府中藏着的娇女弄得全然没有了脾气，他最是怕她不开心。

  梁宸听着姜茶的话，心头还是没有宽慰多少，直接握住姜茶的手贴在脸上，脸颊轻轻的在她指间搓揉，声音很低的道：“我若是哪里不好，你就说……”

  “我知晓我在外人眼中——”

  “并不算好。”

  “但是当我遇见你时，我真的想做个好人。”

  这般才能配得上你。

  她侧着脑袋，忽而笑了起来，“阿宸，你哪里都好？就是……我有些想家了。”

  梁宸听着那句话，明明是解释的话语，他却觉得定然是自己做得不够周到，便让人去北魏将名厨请入府中，只为了姜茶想要吃的一口桂花酥。

  他让人学永安城里时兴的戏，只为了看到在茶馆初遇姜茶时，那种平淡又温婉的笑。

  甚至听闻外头有什么趣事，他都变着法子的请入府中。

  姜茶看着他傻愣愣只顾着做事的模样，都笑了，“你这般……我都不敢说话了。”

  府上的人都说……

  这金梁里真正决断生死的人是姜茶。

  毕竟姜茶能让那杀伐果断，见血不眨眼的疯魔，真的会看见神明有轻重，他从前不信仰鬼神，都为了姜茶，学着吃斋念经，只为祈求姜茶长命安乐。

  姜茶左右着杀人阎王的情绪，也能毁灭着这个不可一世的蛮伢子。

  府里的人都惊讶了，当姜茶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坐在院中晒太阳，那一贯雷厉风行到让人害怕的梁宸，静静的蹲在其面前，腼腆又温暖的笑。

  那种画面，他们很多年都没有见过。

  梁宸笑得宛如一位小少年。

  没有任何的城府，也没有任何的压力。

  这个自幼卷入帝王争斗，见惯了宫廷怨恨，最后唯一从夺嫡之争中活下来，并且握紧权势的男人。

  他将外表苦不堪言的枷锁卸下来，面对着姜茶时，一副能好整以暇入眠的状态，他的头只允许被姜茶抚摸，也只有姜茶，他像是个顺毛的狮子。

  姜茶偶尔靠在梁宸的怀中，也直言不讳，她是聪明的人，从府邸争斗中夹缝生存，她自幼便很懂得察言观色。

  初遇梁宸时，她也是这般，后来她发现这个男人真的不一样，也便愈加的打开心扉，梁宸说在她的身上，看到他母亲的样子。

  那是位不争不抢，但是又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不过骨子里倔强，也性子寒冷，她看得出来明明白白的不喜欢，也索性不爱。

  但也就是这种不爱，后来让他的父皇爱了一辈子，并留给他无上的皇权和平安。

  只是父皇迷途知返，母亲都没有回眸过一眼。

  梁宸说就是街上的那一眼，觉得自己就和父皇一样痴迷住，明白了那种堕入魔道的傻气，他很努力的对姜茶好，生怕姜茶也不再留给自己一具回眸。

  “王爷，对阿茶很好……真的很好。”

  姜茶笑着摸了摸他靠近的脸颊，男人身上染着阳光的明媚气息，她很喜欢，没有任何的不知足，自幼不幸的人，却是最懂得珍惜的。

  昔日的她是庶女，嫡母厌恶，父亲软弱，府里上下的奴才都没有将她视做主子，是凭借她的懂事才赢得平安，让人觉得她没有脾气，也慢慢的让她变得有那么一丝重要。

  只是依旧没有太多的人珍惜。

  直到——

  姜茶遇见梁宸，才明白原来女人不是天生就懂事，只是因为没有人宠爱，故而不敢有一点的矫揉造作。

  “恃宠生娇”是每位女子羡慕的好命病。

  两人一同在屋檐上看星星。

  她主动握住梁宸的手，脑袋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低头轻笑道：“其实我并不是娇柔的人，只是你将我宠坏了！变得有些娇气。”

  “娇气就娇气些！本王喜欢。”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拳头，她扬起脸庞，在他的脸颊上亲亲的小“啄”一口，而他的脸色忽而红了起来。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男人，素来都是板着一张脸，让人觉得他不好招惹，但是在她面前，却是那么没有见过世面的娇羞，她忽而笑了。

  但只是窃喜了一分钟。

  他的宽大手掌直接捧住了她的脸，低下脑袋，便闭起了眸子，虔诚无比，又弥漫着私欲熏心的贪婪，他陶醉的浅尝姑娘家唇间的芬美。

  梁宸知晓傅雪茹发疯了，他目光转回来面向姜茶，卑微的目光里变了颜色，声音很轻的开口：“阿茶，你闭上眼睛！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

  姜茶初次没有听梁宸的话。

  她不断摇晃着脑袋，嘴里呢喃的声音明显，“不要……不要跪啊！你不能跪啊！”

  “你跪不跪！”

  身后的撕扯声音剧烈的响起来。

  傅雪茹眸中满载着愤怒。

  她不想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在面前表现恩爱深重，这只会让她更加的愤怒。

  梁宸上前，将手掌罩在姜茶的眼前，掌心擦过姜茶泪雾朦胧的湿润，姜茶的声音还在沙哑的开口：“不要啊！”

  他微笑着看向姜茶，膝盖艰难的往地上触去，只要能让姜茶平安，他可以丢失一切他所在意的东西，就算是曾经引以为傲的尊严。

  傅雪茹看着英勇不屈的梁宸，在雨中跪倒，仰头间，笑得极具痛快，她只是用姜茶，便狠狠的羞辱了梁宸，并且让其放弃篡位之心。

  而男人却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笑话。

  他放下手中的刀时，傅雪茹便知晓，她绝不会放了姜茶，在梁宸跪地的那刻，她便让人将姜茶带走。

  姜茶在雨中被人拖拽走，满脸庞的水珠，看着梁宸的模样，心里痛苦不已。

  自从那夜过后。

  傅雪茹狠狠的拿捏梁宸，并让其重新开战，这回她要的是整个天下，她要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一个个的都受其折磨。

  而后，傅雪茹得到了一切。

  梁宸没有一日不在担心。

  他再也没有见过姜茶，但是又不敢反抗傅雪茹，生怕姜茶过得不好，他明白尽管傅雪茹不会那么的好心，但至少他不轻举妄动，姜茶总会平安的。

  要不然——

  傅雪茹那么疯的一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梁宸明白终究是自己不够好，只是老天爷不够公平，明明是他做得孽障，为什么最后要用姜茶来报复他。

  失去挚爱，是让他疼痛。

  可是凭什么让无辜之人受罪？

  梁宸恨自己爱上了姜茶。

  金梁大殿。

  姜卿言被押送在囚车上，满脸苍白的看向堂前，身上皆是鞭笞的痕迹，傅雪茹看着姜卿言的狼狈，仰头便痛快的笑了起来。

  “姜卿言——”

  “没有想到你也有今日。”

  姜卿言满脸错愕，眉头轻蹙着，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痕，疼的不行，言语间是沙哑的声音，“不要……不要啊！别将我送给她，傅皇后那么恨我……她会杀了我的。”

  梁宸瞥了一眼姜卿言，此时朝着傅雪茹，昂头间满是淡漠的脸色，平静的道：“你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好——”

  “皇爷很明白本宫的心。”

  “本宫自然也不会为难皇爷。”

  两日前，梁宸传信入京，说是有礼物赠送给她，届时想要以此来换姜茶。

  傅雪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姜卿言，昔日在北魏皇宫里睥睨旁人的女人在此刻一点傲骨都没有，她看着姜卿言的狼狈，别提有多么的痛快。

  她抬手一挥，身旁的人去押姜茶。

  傅雪茹的目光再次落向面前那张端庄的脸庞，姜卿言眼下因为病态，看不出任何的妩媚，从前她在宫中被女人压过一头，此刻却甚是满足。

  姜卿言不再张牙舞爪的模样。

  真是比什么都要让人痛快。

  “本宫要将她那双手全都废了，那么好看的指甲，若是一片一片的摘下来，做成拓本，应该会很漂亮吧！”

  梁宸听见傅雪茹这种宛如蛇蝎的话语，心口一惊，不忍心的看向身旁的姜卿言，但是姜卿言暗暗的朝他使了眼色。

  她是主动进了囚车，这主意是她想的，她并不害怕。

  傅雪茹是狠。

  但是她也从不弱。

  至少她不畏惧生死，姜卿言枯槁的头发遮掩着她一张波谲云诡的脸庞，她只等着见到姜茶平安无事。

  姜茶很快的被带到殿上，被身边的“影卫”紧紧的束缚，她看到姜卿言的那刻，忽而就明白过来一切，声音喑哑羸弱的道：“不要——”

  傅雪茹稍不耐烦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睥睨堂前的人，轻轻一笑，眼里的媚生出几分让人狠辣的坏。

  “姜卿言，你昔日的傲骨呢？从前在宫中掌掴本宫的时候……你不很是能耐吗？”

  姜卿言被人从囚笼里拖拽出来，脚步在地上滑动。

  梁宸握住剑，直接往前做挡，眉骨狠厉，不逊以往的凶，“等等……皇后娘娘，微臣，已经将人带来了，你是不是也能将我娘子放了。”

  “放了？”

  傅雪茹犹如听到莫名的笑话，她太明白梁宸这人的厉害，若是放了姜茶，那她岂不是也离死不远了，她怎么舍得放了姜茶？

  姜卿言，她要弄到手里。

  姜茶，也不能放。

  傅雪茹心中很是明确。

  梁宸听出那个疑惑的上扬语气，也稳若泰山的站定，不让“影卫”再将姜卿言往前拖拽半分，他这回断然不能像上次那般没有理智。

  姜茶看着堂中的模样，眼含泪花，声色凄厉的呢喃道：“不要……别将阿卿给她，这个疯女人，不会放过阿卿的！”

  “阿宸，死我一个人就够了，别将阿卿卷进来，她是无辜的！”

  “而且……”

  “你是救不了我的。”

  姜茶看向梁宸，眸光里满是复杂，她昂起头颅，眸光是耷拉的垂下，她的面色凄苦，此时无比的明白所处的境遇。

  傅雪茹能变成这个模样，断然不会有收手的可能。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红在姜茶的脸庞。

  “哪里来这么的废话？”

  傅雪茹目光狠狠瞪向姜茶，此时这记耳光生生的刺痛着梁宸，姜卿言茫然的抬起脸庞，声音也紧了力道：“傅雪茹……你永远都是我脚下起不了身的蛆虫。”

  “我真的是看不起你。”

  “还以为这三年间，你有所长进。”

  “不过这么点能耐吗？”

  姜卿言被人摁住肩胛骨，还是忍不住的痛快生笑，傅雪茹有些错愕的看向姜卿言，分明对方才是阶下囚，不明白姜卿言哪里来的傲气？

  但是她无比的讨厌这股傲。

  “姜卿言——”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今本宫能轻而易举的弄死你。”

  傅雪茹怒不可遏。

  但是一切落在姜卿言的耳中，却只是觉得可笑，她挣脱开身边的两位影卫，在大殿上大声的疯笑起来，披头散发的模样，宛如林间月下恶鬼。

  她眉眼带着一丝挑衅，落向傅雪茹那认真至极的脸庞，眼神飘飘然的在冷笑，“是的啊！我本来也在怕呢？不过……瞧瞧你，多狼狈啊！”

  “这三年，你日日夜夜守着一个老男人，看着他发皱的皮肤，邪淫的笑脸，还得陪他笑，陪他醉，陪他睡……你过得很不痛快吧！”

  “也是啊！”

  姜卿言的目光毫不躲避的直面傅雪茹，见女人那张脸庞慢慢的狰狞，她一字一句的刺痛对方的伤痕，在大殿上揭开她伪装三年的快活。

  这些事情，多么的不堪。

  傅雪茹是骄傲的人。

  最是不容许旁人在她的面前提及这些。

  而姜卿言却丝毫没有任何的避讳，因为她在这里，也就是一条自己的命，她不在意别人，没有别人拿捏，她最是不怕一切，也说得无所顾忌。

  －－－－－－题外话－－－－－－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