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那日，北魏王宫送公主和亲。

  姜茶身披十米的墨绿罗裙，位于扶风殿内梳妆打扮，姜卿言为其梳理长发，将发髻高高盘起。

  铜镜里浮现出美人的模样，姜茶眼角吊着的那抹金黄的颜色，让她更显出一派风韵，姜茶握住姜卿言的手指，许是看出了姜卿言眼里的不舍，便笑着道：“你这人，又来了？”

  “阿姐……”

  “此去路途遥远，你可切莫小心。”

  姜卿言抬手招徕，白芷将手里的木盘递上前来，上头摆放着一枚精致的香囊，姜茶探着眸子看了一眼姜卿言，见姜卿言回以微微一笑，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摸向了香囊。

  香囊凑到鼻尖，轻轻的秀了一下。

  芍药花正好刚刚开放。

  里头放着的都是馥郁的芍药花瓣，她抬起眸子看向姜卿言，“阿卿……你莫不是觉得阿姐真的不爱财？竟送些这些糊弄我。”

  姜卿言看着姜茶板着脸色，但是又在她怔住的片刻，忽而笑了起来，“其实……金梁国也开芍药的。”

  “只是——”

  话音刚落，姜茶将香囊解开，落眼在里头棕色的一抔土，眸子倏然幽邃了下来，眼底泛着湿润的涟漪。

  金梁国是富庶比得过北魏。

  但是那里并没有故乡的土，听说前往异乡的公主，为了盖着自己尸骨的土都不会是故乡的那一波。

  姜茶虽然坚强，但是自作欢颜了好些天，也终于有些熬不住了。

  “阿卿——”

  “阿姐，若是再不能回到永安城了！”

  “你可不要将阿姐给忘了啊！”

  姜茶转身抱着姜卿言，眼眶一层通红，也许是只有在这临行前的一刻，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怕任何人担心了。

  姜卿言抱住姜茶，莫名觉得心口艰涩，分明和姜茶并没有骨肉的感情，但是亲自送对方出嫁，倒是有一股莫名的责任感。

  姜茶握着屏风墨宝的画扇，风雅端庄的踏出扶风殿。

  宫人看着姜茶离开的身影，均暗自羡慕，但是也有不少的人绰影自怜，尤其是看着女人那瘦削的身影，至此她就要离开故土了。

  姜卿言看着姜茶离去时，白芷站在身旁，终于压低了声音的道：“主子，你可知晓二姑娘要嫁的那人是谁？”

  “谁？”

  姜卿言莫名觉得白芷的这一问，倒是把她弄迷糊了。

  而白芷故意压低的声音，让她觉得并不安平。

  “是……金梁国的那位王君！”

  话音刚落，姜卿言的眸子忽而撑大，“那老不死的东西，可是有六十了。”

  姜卿言面色发白，再次落向远去的十里红妆，铺红了御花园。

  姜茶端坐在鸾轿上，颠颠晃晃的愈来愈远，那柄画扇遮掩着她好看的半脸，眼角勾着一股欲拒还迎的风情。

  但是被掩住的唇角，忍不住的翘起来，心里难受到不行，偏偏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就算是那人是半步踏入棺材的老者又怎么样？

  这是政治啊！

  姜茶没有得选。

  姜卿言的脚步顿住，想要上前迈，但是又迟迟的兀自不敢动，她知晓这婚轿起了，那么君无戏言，覆水难收。

  白芷握住姜卿言的手腕，“二姑娘……她知晓！”

  “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是谁借你的胆子？”

  姜卿言的眸光猩红一片，怒视着身旁的白芷，白芷为难的看向姜卿言，“是二姑娘的吩咐的，她说不要让您知晓……”

  姜茶知晓姜卿言的脾性，和亲一事最后告诉她，就连嫁给谁，也是最后告诉她。

  姜卿言之前还觉得对姜茶只是怜惜，但是这一刻居然是佩服，姜茶为了两国的大义，分明知晓眼前的是火坑，她却义无反顾的往里边去。

  可是——

  这是她的一辈子啊！

  倘若是她，姜卿言觉得她做不得那般的大度。

  “主子，出了永安城，还有大姑娘在十里坡等着二姑娘……您也别辜负了二姑娘的一番心，她的选择，是人都看出来，是为了姜家，为了您！”

  白芷同姜卿言道，姜茶昨夜前往钦安殿答复谢珩时，举止优雅得体，跪在堂中，重重一叩首，凭借自己的这场婚事，同谢珩要了两个心愿。

  一是愿姜家在有生之年不被帝王所敌。

  二是为皇后求一错能恕。

  姜茶同意成亲，没有为自己求任何的恩赐，最后的心都是留给了姜家，好像她离开之后，也终究是将念想留在了永安城。

  “嗯——”

  姜卿言的眉头蹙着忧伤，但是唇角只能酸酸的释然，眼角竭尽全力的平静起来，转身不再看远处的风景。

  而她回过头的那刻，姜茶在鸾轿上扭转过脸庞，落在了姜卿言离去的身影，声音压得很轻的道：“阿卿……永别了！”

  此去经年，再无归期了。

  ***

  刑狱司。

  姜卿言由着白芷搀扶，步在了刑狱司外，耳旁是白芷沉沉的嗓音：“那人喝了整整一碗鸩酒……却没有死成！”

  谢西将那瓶丹药的事情和盘托出，谢珩也再无庇护之心，尽管萧老将军于自己有恩，理应照顾萧老将军在人世的唯一女儿。

  但是傅雪茹做得实在是让人无法偏袒。

  更加上沈娉婷呈上来的罪证。

  谢珩将傅雪茹的处置交给了姜卿言，姜卿言也不好拒绝金梁国使臣的建议，便赐了傅雪茹一碗鸩酒。

  “若是死了，那便是赎了你在宫中犯下的恶罪……”

  “倘若活了，本宫就姑且放你一命。”

  “让你随了六皇子，前往金梁国当质子，为百姓换得安宁。”

  姜卿言命白芷盯着傅雪茹服刑，却也是足足一碗喝下，白芷回来禀告时，傅雪茹被撑开嘴巴饮下鸩毒时，口吐猖獗之词，不断的咒骂姜卿言不得好死。

  但是很快口吐白沫，双腿虚软，白眼上翻。

  只是——

  过了一夜，那宫里的狱卒前去收拾，傅雪茹居然离奇的活了过来。

  姜卿言也是刚刚回到宫中，心里难消怒气，便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这消息更让她不能安静了，本来就因为姜茶的婚事不满意……

  她来至刑狱司外。

  抬起眸间，看着傅雪茹被宫人架着身子出来，唇角还殷红紫黑的鲜血，浑身软绵，腰肢斜着，看向姜卿言时，勾着不屑和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