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舒楠再次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 病房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床上躺着他的母亲。

  然而看到那个男人全部相貌时, 卓舒楠眉目一凛, 面色阴沉下来。

  他没忘记那个曾经在他需要帮助时，如光明一样来提携他的男人。他用他的友善帮助了那时候尚还青涩的自己, 他曾经问他为什么帮助他那么多，他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今天他坐在他母亲床边, 卓舒楠终于找到了答案, 但是却是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为什么, 要让他承受那么多苦痛后，她才记得, 原来她还有一个儿子。

  那俩人的谈话中止, 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缪妍更是, 看到卓舒楠兴奋地喊了一句:“楠楠！”

  眉梢的喜意让她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卓舒楠低嘲一笑, 觉得一切都那么荒谬。

  可她明不明白, 有些东西真的回不去了。

  唐闻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卓舒楠身上，对他微微笑了一笑，他拍了拍卓舒楠的肩膀，告诉他:“你妈妈不记得她离婚后的事情了，别刺激她。”

  唐闻是一个温柔儒雅的男人，是一个真正温和的男人。他的能力，让所有人对他都是一副尊敬的模样，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太多脾气。

  缪妍从床上跳了下来, 光着脚立在地板上，喜极而泣。抹了抹眼泪，她哽咽着道:“你竟然也长那么大了？”

  卓舒楠看着她美丽得仿佛少女一般的面容，声音恶毒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离婚了？”

  “啊？”缪妍怔愣，片刻后茫然点头:“知道，你外公跟我说了。”

  看到他母亲面容平静，似乎轻易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卓舒楠心里莫名难过，他冷笑着问道:“你那么爱他，你就不难过吗？”

  “我……”缪妍咬了咬唇，扳着手指跟他解释道:“你外公说我跟他是和平离婚。他现在已经再婚了。我心里的确有点难过，但是我觉得，既然我们离婚那么多年了，就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缪妍抬头时，看到卓舒楠看她的脸色是冰冷的，她有些诧异:“楠楠，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不好。

  卓舒楠觉得一点都不好。她既然当初沉湎于对前夫的怨恨之中，那她应该永远都这样，直到她死去，也应该一直怨恨她前夫，对自己一直愧疚。

  卓舒楠心底恨，可看到她恬静的面容时，卓舒楠那些狠厉的话语，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她现在美好的样子，只要他去破坏，她就又会变成以前魔鬼的样子了，她应该如他一般坠入地狱。她凭什么忘记一切？

  然而卓舒楠最终还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不顾她在后面的呼喊。

  待卓舒楠离去，后面的缪妍跌倒在床上，眼里微微有泪。

  她的确失忆两天，但是后面什么都记起来了。但是她依旧伪装失忆，以为这样，或许他会原谅她。原来还是没有可能。

  缪妍凄然一笑。

  而后全身脱力。

  那天卓祁来，她跟他在病房中吵了一架，等他走后她不知怎么地就想不开。鬼门关走一遭，她终于想明白。但是最该珍惜的母子情分，却被她挥霍一空。

  想到余生漫漫，她的儿子再也不见她。她觉得世界都荒凉了起来。

  卓舒楠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便看到立在那里的唐闻。他穿着一身妥帖的灰色西装，身姿如竹，即使已至中年，面容依旧儒雅英俊。

  卓舒楠记得他一直没有结婚。

  而他开始帮助他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难道他是为了他妈一直没娶？卓舒楠想想都觉得荒谬。

  卓舒楠还没有开口，他已经率先开口了。声音低醇温和，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声音。

  他道:“我帮助你，的确因为你妈妈。”

  唐闻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妈妈精神一直有有点问题。前几年她在美国的时候，我故意搬到了她隔壁，她那时候一个人在那里生活，经常看着外边的天空发呆。我也见过她拿你们当初的全家福看几个小时，最后丢掉，然后又心疼地捡了起来。”

  “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我说，你本来还可以有个妹妹，是你爸爸毁了这一切。我带她去看过医生，她的心结就出在那个从来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如果不是看到你会让她想起那个孩子，她也未必不会见你。”

  “我遇见你，其实是个意外。那时候看到你在餐厅里面打工，一眼就认出你的模样。只是我并没有找你。后来你开始自己创业，我才对你伸出援手。你猜得对，我是为了你妈妈。虽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我是商人，如果我想培养一个人，不需要找这么小的孩子。那时候你才19岁，一个人在异国独立创业，你很厉害。”

  唐闻笑了笑，继续温和道:“我眼光不错，甚至有点低估了你。”

  “我劝过你妈妈放下过去，现在也想劝劝你。当然，你们是母子，我觉得你未必会听。在某些方面，你跟她还是有点像的。”

  “我跟你妈妈高中就认识，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如果不是后来我家里出事，从此就在国外漂泊，我想，你妈妈身边根本没有你爸爸这个人物。有时候，你不得不服命运这个东西。”

  ……

  卓舒楠从医院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温琪正在阳台上浇花，看到他回来了，她把手中的水壶放下，诧异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看到温琪，卓舒楠愣了一下，然而走过去，用力地抱住了她。

  温琪茫然。发现他抱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时，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温琪推了推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喂喂喂，松开。”

  卓舒楠力气松了一些，抱着她，微哑着声音道:“给我抱一会。”

  抱了好一会，卓舒楠这才放开。

  温琪问他:“怎么了？”

  卓舒楠笑了笑，压下心底的压抑，佯装无事:“没事。”

  温琪嘟着红唇看他，拍了他手臂一下，有些气恼道:“有事也不告诉我，你可真讨厌。”

  卓舒楠拉住她的手臂，深深地看着她，突然问道:“琪琪，如果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你会愿意吗？”

  “换个地方？”

  卓舒楠点头:“比如去美国？英国？”

  温琪脸色严肃下来，斩钉截铁道:“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