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方向,事情调查起来难度并不大。

  不说顾家的手段，就连白苓苓自己，就有着各方面的信息来源。

  很快,一份资料就摆在了白苓苓面前，里面的内容她早就知道,此刻她只是在犹豫，是不是该把这东西送给喻老爷子。

  明明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可在拿到调查结果之后，白苓苓却犹豫了。

  顾沐沉当然也知道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还有一部分的资料都是他帮忙找来的。白苓苓这心情复杂的样子,他很能理解,伸手揉了揉白苓苓的脑袋瓜。

  “你也说,外公有必要知道真相，我想外公也希望自己看清楚背后的事实。”

  “我就是担心外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想到喻老爷子那精神矍铄操起拐杖就能揍人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外公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强。”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家，坚强得很，“担心他身体的话,你就亲自守着。”

  认识这么久,顾沐沉当然也知道了白苓苓医术上造诣颇深,那一手金针术创造了不少奇迹。

  白苓苓叹一口气。

  “我陪着你去，外公想揍人的时候，我帮你挡着？”

  白苓苓睨他一眼,“外公才不会揍我呢！”

  喻老爷子当然不会打白苓苓,在拿到白苓苓送来的资料,得知当年的真相之后,他想打的人只有自己。

  喻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临了临了才知道当年的真相，脸色青白交错，仿佛下一刻就能晕倒。

  白苓苓不错眼地看着喻老爷子，就怕出什么意外。

  喻老爷子挥挥手，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没事，你不用那么看着我。”经历了太多风雨，这些年修身养性，他觉得自己能够承受住各种打击。

  可是当这真相放在他眼前的时候，喻老爷子的精气神陡然散去了许多，眉眼间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仿佛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几分。

  “外公……”白苓苓有些心虚。

  喻老爷子叹息着，带着苍老痕迹的手掌拍了拍白苓苓的脑袋：“别担心，让我知道这些也挺好的。”

  至少让他知道，喻云岚的死，白建平有责任，但问题的关键，却是喻老爷子本身。

  “所以那个人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我的女儿？”

  白苓苓点头，“她的母亲……”

  “我确实跟她的母亲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你放心，老头子心中只有你外婆，跟谁都没可能。当初她母亲……”喻老爷子像是在组织语言，该怎么形容这件事，“当初我在那个村子里，也是个意外，在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容易。她也不容易。当时她家里想给她说亲，她不同意，跑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她对我有想法。可我不能啊，我心里有人，你外婆还在等我呢……”

  陷入回忆中，喻老爷子怀念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笑意，外婆过世多年，可喻老爷子想起外婆的时候，神情总是温柔又缱绻的。

  “我以为我跟她说清楚了。后来她出了点意外，我有医术在，她家里人请我过去救她，她醒来之后，脑子就不是很清楚，认为那天晚上跟她发生的关系的人是我。她家里人为了安慰她，也是这么暗示的。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离开那个村子，事情跟我无关，我不能因为怜悯，就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不带这么道德绑架的。”

  而且那时候，他心爱的人还在等着他，他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

  所以他离开得很干脆，再也没有关注过那个村子里的一切。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那个女人生下一个女儿，还深信不疑那是她和他的女儿，并且一直这么给对方灌输着这个概念。

  那个女儿，对这一切也是深信不疑。

  甚至背负着母亲的期待，来到大城市里，找到了喻老爷子。

  那时候的喻老爷子跟妻子生活和美，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谈婚论嫁。

  她就这么混到了喻家，混到了喻老爷子身边，旁敲侧击问过喻老爷子，看到喻老爷子对于在那个村子里的事避而不谈，甚至不认可自己母亲的事，她对喻老爷子就再也没有孺慕之思，只剩下满腔仇恨。

  最后这些仇恨，就落在了最受喻老爷子宠爱的喻云岚身上。

  同样都是女儿，喻云岚能得到喻老爷子全部的宠爱，可她什么都没有。

  喻老爷子捂着脸，欲哭无泪，“冤孽啊。”

  “外公。”白苓苓抱着喻老爷子的胳膊晃了晃，“错的不是您。”

  喻老爷子咳嗽两声，“你是大闺女了，都嫁人了，怎么还撒娇！”

  “难道我嫁人了外公就不疼我了？那我多亏啊！”

  一直守在旁边假装自己不在的顾沐沉：咳咳。

  “胡说八道！”被白苓苓打岔之后，喻老爷子总算精神了一些，事情过去那么久，他都快忘记的事，却被人记了一辈子，还影响这么多人的命运，喻老爷子只剩下满心的感叹，“哎，其实我错了。”

  “外公？”

  “我还记得，当年她来家里工作的时候，年纪不算大，只是看上去很是沧桑，听说在老家过得不好，我是觉得她眼神不正，并不想用她，你外婆和你妈妈心软，就把她留了下来。如果我再坚持，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意外？”

  “外公，话不能这么说，做错事的是她，不是您，当年你已经拒绝过，而且你是好心才救人。”

  脑子出了问题的人是对方，对喻家来说，是无妄之灾。

  正因为对方脑子不清楚，这事情还真不好计较。

  而且根据调查显示，她当年一系列安排，就是为了打击喻云岚，让喻云岚知道自己拥有的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在喻云岚生病之后，反复在喻云岚面前提及这些事，给喻云岚各种心理暗示，让喻云岚失去求生的意志。

  “她说了，在喻家的那些年，因为外公你们的好心，让她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知识，她在心理学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多年来的积累，全都用在了报复喻家身上。”

  从暗示诱导白建平的秘书，到各种pua喻云岚，在喻云岚心神失措的时候，反复打击——

  白苓苓有些沉默。

  顾沐沉却在此时开口：“当年，苓苓她们在医院被抱错的事，也跟她有关。”

  白苓苓：！！！

  这事，在调查报告里并没有提及！

  这是连白苓苓都不知道的事，顾沐沉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居然还瞒着她？

  顾沐沉轻咳两声，顶着白苓苓的眼神晃了晃手机，“我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暗中筹谋，要对喻家，对岳母出手。”

  白苓苓被调换，只是一个开始。

  再加上那天在医院想要对顾家小辈出手的人，混乱中，造成三个孩子被抱错。

  喻老爷子再也绷不住，顿时老泪纵横。

  他满心愧疚，可老太婆人已经没了，女儿也已经去世，他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的憋闷。在这一刻知道白苓苓从小被抱错，居然也是被人有心为之——看着眼前的白苓苓，老爷子再也绷不住。

  白苓苓抿着唇没说话。

  “是外公对不起你啊！”喻老爷子悲从中来，能哭出来其实也是好事，这情绪啊，总是要发泄的。

  “外公！这话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来讲，你们都觉得我被抱错这些年受苦了，可是我觉得这是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在奶奶身边长大的日子，到现在回忆起来，我也只觉得幸福，你们不用觉得我是受苦了。”

  要说遗憾，还是有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母亲身边长大。”

  连母亲的样子，都只能在照片中看到。

  喻老爷子哭过一通之后，精神十分疲惫，但情绪还算好，“人活着，就得往前看，苓苓你别担心我，老头子没事的。”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这件事他也一定能扛过去。

  “那人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喻老爷子还记得，那人在喻家工作很多年，其实跟家里人关系都不错，也是在喻云岚去世之后没多久，她就找借口辞去了工作，说是要回老家照顾家里人。

  白苓苓摇摇头，“并不好。她确实回了老家，自己开了一家小店，还有一个孩子。”

  “她有孩子了？”

  “她说是她亲生的，但是根据调查，孩子是她捡回来的，是个女孩儿，刚考上高中，很聪明的一个孩子。”

  可是在那个女人的教育下，对喻家有着天然的仇恨。

  白苓苓可以肯定，她对喻家的报复还没有停止。等到有一天，她发现喻云岚的女儿还好好活着，甚至活得很好很幸福的时候，说不定那仇恨的种子会再次破土而出。

  从她透露出的那些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事实上也看得出来，她所作的一切，都不足以定罪。毕竟她只是跟人说说话，聊聊天，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就连当初抱错白苓苓的事，也是她顺手而为，并没有任何证据，后续发展也跟她无关。

  喻老爷子也意识到这一点，看着手中的资料出神。

  对于这种人，连惩罚她都做不到，可她的行为，确实一切的源头，造成了喻家人的生离死别。

  “按照这上面说的，她的心理状态一定很强大，为何会透露出这些？”

  这些都是她亲自交待的，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足以让喻家人明白事实真相。

  白苓苓看一眼顾沐沉，点了点头，“她的心理状态确实强大，这么多年都没露出过任何破绽。但是善泳者溺，总是能有方法对付她。”

  白苓苓的催眠，任她心理状态再强大，也无法抵抗。

  结果就是白苓苓问什么，她就说什么，甚至到了最后，她情绪完全发作之后，根本不用白苓苓明示暗示，自己就把一切心路历程交待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在她清醒之后，回想自己说得话，看白苓苓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白苓苓也没客气，免得对方以为她好欺负，再暗中对她家人做点什么。

  虽然明面上没办法对她做什么，但白苓苓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给对方下了心理暗示，只要她有念头想要做点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她都会在噩梦中饱受折磨，不能安宁。

  “那个孩子不用担心，这边有了线索，那个孩子应该是被拐卖的。”

  至于那个女人有没有参与拐卖，等到调查之后就知道。

  只要确定自己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那个孩子就会对那个女人的话产生怀疑。

  往后余生，那个女人都不再是喻家的威胁。

  喻家人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最后，喻老爷子不由得再次叹息：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