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赌局(补完)
作者:高别      更新:2022-05-23 05:29      字数:8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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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王。以前你总是认为我执拗、认为我偏执、甚至认为我无药可救……可我想要什么呢?”

  ——他和灵王是旧识?

  太宰治想道。

  男人:“每一次, 我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活在他们最重要之人的面目下,昧领不属于我的笑脸和关怀。”

  “时间久了, 我也渐渐蒙蔽, 生出贪婪的奢求——我虽然用的是另一个人的身份, 但与他们交流的是我,他们所善待的人,本质也是我。那我在最后的临行时刻脱去表面的身份, 露出内里的自己给他们看——我想他们会生气、会发怒,但还是会愿意看在从前的份儿上……稍稍稍稍、原谅我一点点?”

  ——然而并没有。

  男人一顿:“……我也知道, 这是卑劣的、自私的妄想。”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我也绝不愿收下不是给予我的东西。”

  “在被排斥出世界的最后几天, 我顶着世界的压迫力表明真实身份, 是想让认识我的人们知道我,让他们知道一下这么久以来的人是我,也是为我窃取身份造成的欺骗和伤害……做个了结。”

  ——对于认识的人,他对不起他们的, 尚且有力偿还;可对那些被他窃据了身份、名姓、亲友乃至生活的本尊……他却永远还不起了。

  ……唉。

  男人顿了顿, 泪湿的眼睫扇动,又很慢地笑一下。

  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可是……除此之外,我也是个普通人啊。”

  “就算明知自己错上加错、罪不可恕, 也不讲道理地想要有一个人, 他看到我的所有丑恶、所有不堪, 但就是对我说——”

  ——哇, 你好丑陋。哇, 让我抱抱你。

  “我不需要有人把我从泥潭里挖出来洗干净, 我的野心更大,想要有人哪怕看到脏兮兮满身泥的我,也不怕脏不怕臭,就那么一把抱住我。”

  ——我要真,不要假。

  ——我要坚不可摧的可靠,不要昙花一现的欢愉。

  “不要说我偏执,不要说我执拗,不要说我无药可救,灵王。我从来都清醒,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

  “沙滩上埋着一粒特殊的沙子,如果不把每粒沙子都辨认一遍,怎么找得到那唯一特殊的沙子?”

  男人看不到的身后,太宰治静默倾听。

  “现在你看,我遇到了太宰,我果然找到啦。”黑发的男人骄傲起来,神气地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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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灵王?在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民间故事。”

  “故事?”

  “山上住着一只黑猫,每一百年黑猫都能修炼出一条尾巴,到第八百年的时候,黑猫已经修炼出了八条尾巴。只要修炼到第九条尾巴,黑猫就能成仙。”男人道。

  “可是两百年过去,到了第一千年,黑猫还是只有八条尾巴。族里已经成仙的九尾老猫告诉黑猫:‘你要下山去,寻找有缘人。你的第九条尾巴在有缘人身上,实现了有缘人的愿望,你就能长出第九条尾巴,然后成仙了。’”

  “于是黑猫下了山。”

  “黑猫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是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老太太看到黑猫孤零零走在街上,就给了它一条小鱼干。

  于是黑猫跟在老太太身边,帮她做生活中各种不方便的事情,一人一猫相依为命。直到老太太一天天虚弱,生命走到了尽头。

  那时,黑猫蹲在老太太的床头,难过极了:‘你平时总是哀声叹气,是还有什么愿望?’

  老太太说:‘我的儿子走丢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找到他,我想临死前再见他一面,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于是黑猫拔下一条尾巴,施展法术,让老太太见到了她的儿子。”

  “黑猫实现了老太太的愿望,又送走了老太太。八尾黑猫变成了七尾黑猫,也没能长出第九条尾巴。”

  灵王:“看来这位老太太不是黑猫的有缘人。”

  男人点头。

  “七尾黑猫继续在人间行走。它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每天偷偷跑到小巷里,给黑猫带来栖身的纸箱子、保暖的毯子、填肚子的鲜鱼,又偷偷和它说话。到第十七天的时候,黑猫跟着小姑娘回了家。

  小姑娘的父母正在吵架,关系越来越恶劣,濒临离婚的边缘。三个月后,黑猫蹭蹭小姑娘:‘你有什么愿望吗?’

  小姑娘想要父母和好。

  于是黑猫拔下第二条尾巴,施展法术,让小姑娘重新有了一个和谐美满的家。”

  “黑猫实现了小姑娘的愿望,从七尾黑猫变成了六尾黑猫,仍没能长出第九条尾巴。”

  灵王:“看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黑猫成仙的有缘人。”

  “于是黑猫离开小姑娘,前往寻找下一个有缘人。”

  “黑猫遇到的第三个人,是个事业失意的单身中年人。中年人在一个雨夜遇到的黑猫,把它揣在怀里擦干带回了家。在黑猫的询问下,中年人许下愿望,于是黑猫的第三条尾巴,使中年人的事业重回巅峰。”

  “六尾黑猫成了五尾黑猫,它继续寻找有缘人。”

  “就这样,第四条尾巴,第五条尾巴,第六条尾巴……直到黑猫用第七条尾巴,成全一个对它而言亦父亦师的人走向死亡……”

  “黑猫只剩下了一条尾巴。”

  “山上的成仙老猫叫黑猫回去,把尾巴修炼回来。如果黑猫再留在人间,等失去最后一条尾巴,它就会立马死去。”

  灵王:“黑猫回去了吗?”

  “黑猫没有回去。已经失去了七条尾巴,黑猫非常丧气。它对老猫说:‘我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还是遇不到有缘人,那就是注定我不能成仙。’”

  “这一次,黑猫遇到了一个得了绝症的年轻男人。和从前的七次一样,黑猫和年轻男人相处得很好。

  看着年轻男人一天天苍白虚弱,这天,黑猫问他:‘你想要变得健康吗?向我许愿,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年轻男人说:‘你为什么要实现我的愿望?’

  黑猫愣住了。

  前面七次,从来没人问过黑猫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长出第九条尾巴,然后成仙。’黑猫答。

  年轻男人病得厉害,又笑了:‘你陪了我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那我就许个愿望吧。’”

  “这个快病死的年轻男人说:‘我许愿——让我的黑猫成仙。’”

  “于是黑猫瞬间长全了九条尾巴。”

  “黑猫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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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结束了。

  “灵王。”男人又弯着眼睛笑起来,“太宰就是那个许愿让我成仙的人啊。”

  “我遇到了太宰,遇到了这个就算知道我不是他想要的织田作之助,也仍想要来救我的人。”

  “他甚至愿意撑着不去赴死,全力以赴,就为了要复活我。”

  “在流浪过那么多世界后,我碰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反反复复几句话,语调一声比一声高昂,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个意思,炫耀的意味简直要填满整座灵王宫。

  灵王:“……”

  “灵王,你怎么不说话?”

  “哦——”灵王慢吞吞地,很不情愿开口,“你想我说什么?”

  男人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快说快说,太宰是不是很好很好?!”

  灵王不着痕迹注视镜花水月后太宰治的眼睛,又挪开看向男人。

  祂经常见他快乐,但很少见他这么快乐,仿佛男人过去各个世界的种种,都是为了遇见一个太宰治。

  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太宰治是他这么多年里等到的……唯一一个,反过来拥抱他的。

  多么珍稀。

  只是,太宰治这一须臾闪过的甜意,就盖过你漫长无际的苦涩时光,你也太……好哄。

  唉。看在你这么高兴的份上。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什么我觉得是?”男人不满意,“明明本来就是!”

  灵王:“……”

  灵王:“好好好本来就是!”

  “什么好好好,灵王,你是不是烦我了,口头上敷衍我?”

  灵王、灵王:“……”

  屁个好哄!

  “我是说——”灵王恨不得指天发誓,“你的太宰治,他真是一个品德优良、待人友善、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

  男人满意了:“所以你得帮我!”

  “帮你什么?”

  “太宰那么好,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我又怎么能放他一个人记得所有,却无人应答?”

  男人敛眸,目光落向不知名的地方:“不被人记住,没有人知道,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那样的日子,也太寂寞、太难捱了。”

  “……”

  灵王听着男人的叙述,一时不知他到底是在说太宰治,还是在说他曾经久长的……切身经历。

  “而且,没有人能主宰我的记忆。我曾被洗干净记忆十数次,到最后都是我胜了,”他飒然一笑,“我不要忘记太宰,那就算是太宰自己,也不能从我这里抹去与他相关的记忆。”

  ——他当然不要忘。

  黑猫花掉了七条尾巴,才在最后一刻,遇上那个许愿让它成仙的人;他等的时间,又何止一千回七条尾巴?这样的人,这样的太宰,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当然要藏在心里、刻在骨里,谁都夺不走!

  “灵王。当复生程序开始,我失去与太宰相关的这一段记忆并重走过去时,请你帮我暗中操作,让一切按原来的方向走——”

  “我仍会与太宰相遇,我们的故事将按照原样重新发生,那段被我忘记的与太宰相关的过去,也将因‘轨迹共鸣’而被找回。”

  “我永远不允许太宰孤身一人,独自背负我们的过往。他记得我,我也必要记得他。”

  “当太宰站在我面前时,他以为我什么都忘了,我要响亮地叫他一声‘太宰’,吓他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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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一切按原来的方向走,我仍会与太宰相遇,我们的故事将按照原样重新发生……”

  男人的话语钻进太宰治的耳朵,巨大的震撼轰击心脏。

  ——他不想要忘记我。就算我伤他至深,他也怕我难过,不要放我一个人。

  ——他要记得我!

  殿内,灵王接上男人的话:“让一切按原来的方向走?按原来的方向走,你确实仍会与太宰治相遇,但你也避不开你的两次死亡!你仍会在水中化为‘织田作之助’的脸,被太宰治捡起;也仍会被太宰治发现你不是织田作之助,再一次被他施以长达半月的酷刑;最后,一次身体崩溃而死,一次为救太宰治被‘河’里的触手一口口咬成碎肉,尸骨无存!”

  “唔……我知道。”男人点头,“怎么了吗?”

  男人身后,被镜花水月遮掩的太宰治咬住舌尖,品到铁锈味。

  ……怎么了。

  那是痛苦、是绝对的伤害、是来自在意之人的恶意与酷刑、是重品两次死亡的绝望与恐怖,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怎么了”?

  太宰治为男人不在意的态度心痛:究竟要有过多少次相似的经历,才能把你锻炼成现在这副轻忽痛苦的模样?

  ——为什么,你分明那样重视我的生死,却对自己的死亡视若平常?!

  “不要这副模样,灵王,”男人无奈,“我并非不明白死亡的重量,你天天追我的连续剧,我有多吝惜自己,你再了解不过。”

  “……”多大的误会。他居然以为自己吝惜自己?这是灵王在他这里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男人道:“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他看着空气中飞舞的光影:“得了绝症的年轻人主动放弃病愈的机会,许愿让黑猫成仙——那成仙的黑猫,当然要紧紧抓住这个年轻人,祛除他的病痛,许他美满的人生。”

  “我要记得太宰,记得我们的一切,这对我重要,对太宰也重要。”

  “人活在世间,总有些必须要去做的事。”

  “只是重走一次相同过往的代价,就能让我记起太宰,实在太划算啦!”

  ——不划算,一点都不划算!

  口中的铁腥味越发浓郁。

  遇到我有什么好的。

  记得我有什么好的。

  我这个混蛋,带给你的都是最深最痛的伤。

  可是——

  他愿意再次鲜血淅沥、遍体鳞伤,重走一遍令我追悔莫及的过往,就是、就只是为了,记得我。

  太宰治内心咕嘟咕嘟,不受控制地冒出窃喜:说什么我好,你才是……怎么这么好,又这么傻。

  但是——

  太宰治被困在石膏一样的躯体内,徒劳地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准——!

  我宁愿被从你的生命中抹去,从此做你的路人,也不要看你再走一遍那样不堪的过往!

  我、不、准!

  你听到没有!

  我、不、准——!

  太宰治竭力呐喊,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而且啊,”男人笑起来,又要炫耀了,“我跟太宰的故事里,快乐的很多很多,不快乐的很少很少,就算是那些不怎么快乐的,也只会淬炼我们的感情,令我们更加了解对方!”

  “这样想一想,和太宰在一起的每个时光,都是要好好珍藏的、我最宝贵的漂亮珍宝!”比大漂亮还要漂亮的那种!

  “……”

  太宰治眨眼,看着男人的笑靥,眼眶蓦地湿润。

  ——你是,这样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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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王:“你虽这样想,但人情多变,我可以让复活后的你再遇到太宰治,但之后便自流发展,不受任何人的掌控。一杯水从同一个角度倒下溅出,一百次都有一百次不同的姿态,更何况多变如人类?”

  “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就能让命运拐一个弯。曾亲身反转那么多个世界的命运线,审武,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

  “你太自信啊,审武。我只问你,就算一切照着已发生过一次的轨迹再次行走,但太宰治真的能照第一次那样,再次做出和现在一致的选择,抛却一切、无所顾忌地,只为复活你?”

  ——会吗?

  ——会吗?

  假使失去记忆,一切再来,我是否还会像这次一样,斩钉截铁地想要复活他,而不是干脆奔向死亡?

  太宰治自问。

  可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啊。

  “……”

  灵王:“希望渺茫,可能几无。”

  太宰治:!!!灵王你个挑拨离间的小人!

  “审武,你怎么不说话?”

  “……”

  男人沉默。

  灵王:“人类总爱设想得很好,但往往现实不如预期。你也是个人类啊,审武。”

  “……”

  “不。”男人极慢极慢地,“他会的……他会的。”

  这回轮到灵王沉默。

  “……灵王,你怎么不说话?”

  “你没看到我在笑吗,审武?”水晶内的人棍翘起嘴角,“没看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笑的名字,叫做‘讽刺的假笑’。”

  “……”

  男人默默站起来。

  “……你做什么?”

  默默上前。

  “等等你站住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走到灵王的水晶前。

  伸手。

  “诶诶喂……审武你恼羞成怒也别——”

  掰下一块水晶。

  ……封禁一位至高存在的水晶,就这么被掰下一块。

  灵王:“……”

  灵王瞬间消音。

  水晶落入掌心便化为木头的质地,男人指尖抚过,木屑沙沙而落,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初见雏形。

  “你好烦,灵王,不要拿你考验别人的那套来拷问我,你以前试了那么多次,哪一次动摇过我的意志?”他靠上包裹着灵王的水晶,继续打磨面具,“我从来不做后悔之事,我相信太宰。”

  “你每次主动暴露身份前,都是这样说的——”

  “我相信太宰。”

  灵王住了嘴,看着他。

  从太宰治的角度看去,男人刚将面具扣上脸,将一切表情掩入暗中。

  “好、好——”

  灵王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来打个赌吧。”

  “以我曾经的邀请为赌注,你输了,就答应我的邀请;我输了,太宰治复活你所需的一切代价,我来替他支付。”

  “……可以。赌什么?”

  “就赌重来一次,太宰治会不会愿意,不计代价地再复活你——我赌他不会。”

  不——!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准赌——!

  男人看向虚空,那里什么也没有,他转回头:“……我赌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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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哒——

  话音落下的一刻,太宰治精神深处封印着记忆的悄然两道力量撤去其一,铺天盖地的记忆潮涌而来——

  “如果重新来过,织田作、不、他,他是不是……不会再记得我?”

  “我想要……使他拥有一副健康的、不受约束的完整身躯,以及……”

  “即使忘记一切,也至少还记得我的名字。”

  “……”

  ——那是孤身注视国家九百年的王者。

  “晖王在看什么?”

  “晖王,我为你奏一曲?”

  “你别难过……我永远陪你。”

  “注定不会发生的未来,那么真正的未来,要么比它恶劣,要么比它美好。”

  “你说我会成为他的幸运。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你。”

  “……好难过啊,晖、晖……我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啦,你都不来看看我……”

  “……我是不是很妄自尊大?在失去了‘织田作’这个可以让我自然亲近的身份后,太宰治作为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就真的什么也算不上了。”

  “我想要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晖王,你愿意让我永远陪着你吗?”

  “晖麒和晖王,一直都……是独角戏?”

  “……你自己……一个人,演了九百多年的独角戏?”

  “……”

  ——是洁白的通天巨兽随风化为白发绕踝的男人。

  “织、你……你还记得我?”

  “……哦、哦,哦……我忘了……我们确实不认识。”

  “可以叫我哒宰,正好和你原形的叫声一样,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不,白饮……你永远不会欠我任何东西。”

  “我觉得就这样好了,以后都不用分开。”

  “连自己的头发都不知道打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看来我以后只好天天替你编发辫了。”

  “白饮!你等我——我帮你一起找……”

  “……”

  ——又被迫忘却从前。

  在那个告别织田作的下午,合着从前的轨迹,在水中捡起他的“织田作之助”。

  第、二、次。

  第、二、次!

  “你失忆了。你的世界的太宰治没有保护好你,没关系,既然被我捡到,那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织田作啦。”

  ——又记起。

  “据说左耳钉是友情,右耳钉是爱情,织田作不要戴错哦。”

  “戴错也没关系哦,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有爱人,织田作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比爱人更重要。”

  ——又,被迫忘记。

  “你是谁——?!”他质问他。

  “……”

  一切如旧,虽有微小偏移,仍合上第一次的轨迹。

  哈——!

  哈————!

  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第一次啊!

  太宰治无声狂笑。

  他以为可以弥补,可他早在幕后黑手的推动和自己的愚蠢下,亲手给予男人第二次痛苦!

  可是——

  我是想对你好的、我是想对你好的……早在第一次我下定决心复活你的时候,我就想要对你好……啊。

  太宰治被困在石膏一样的身体里,动弹不得,泪流满面。

  怪不得他曾一次次抓住碎片化的场景;怪不得那“河”里的触手会说“怎么又是你”;怪不得壹园侑子会说“又见面了”;怪不得他会对灵王宫有熟悉之感……怪不得、怪不得!

  这不是第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

  复活早已成功,这已经是男人和灵王的赌局——

  这已经是赌局的末尾!

  太宰治思维高速运转,一切线索在此刻明晰。

  封禁他记忆的第二道至高力量属于谁?

  ——是拥有唯一性的他。

  迫使他忘记一切重走一遍过去,让他再犯一遍不可饶恕之错的是谁?

  ——是和灵王进行赌局的他!

  “……”

  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对你好的,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伤害你不是我的意愿!

  如果要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要我再次将你伤得鲜血淋漓,我宁愿你不要记得我……不!我宁愿你从来没有遇见我!

  恍惚间,他听见男人得意的声音:“那么,赌局结束,是我赢了吧,灵王?”

  ——是啊,你赢了。

  太宰治想。

  可你又置我于何地?!

  我想要保护你,想要让你快乐,却被迫忘记一切,再次成为伤你最深最痛的人!

  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你啊。

  这样一个可笑的我,你要我怎么面对我自己,又怎么面对……你?

  我的1先生,我的晖王,我的白饮……

  你又置我于……何地啊。

  “我早就说啦,太宰是不一样的!他是最可爱的大大大漂亮!”耳边是男人向灵王炫耀的声音。

  “……”

  太宰治又熄了心火。

  ——是。我总让你赢了一次。

  ——你该多得意一会儿。

  他这样想着,镜花水月倏然碎裂,男人快活的声音骤然休止。

  “太宰?你怎么在这里?”

  太宰治发力上前,一把扯下男人脸上的面具重重掷下,冷笑一声,刚想说话,舌尖的鲜血顺着唇角冒出,划出一道殷红。

  “太宰!”

  “……”

  太宰治握住他伸来的手臂,看着他,张了张嘴。

  心中的怨郁忽地落下去,有更鲜明的痛楚浮上来。

  “你……”他摸摸男人虚无的脸,“你痛不痛啊?”

  被我囚禁用刑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身体溃败濒死强撑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背着我在水里跋涉,一点点被咬掉血肉骨头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还有……

  男人愣住了。

  ——你痛不痛啊?

  很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不痛,我已经习惯啦。

  可太宰是不一样的。

  我这样回答,他一定会生气。

  别人生气我不在意,可怎么能让我最可爱的大大大漂亮生气?

  男人揩去太宰治脸上的泪:“本来有点痛,可你问我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痛啦。”

  骗人。哪里有不痛的。

  太宰治注视他清亮的眼睛:“……你以前的,我替你痛;你以后的,谁让你痛,我就打谁。”

  ——包括我自己。

  “好不好?”

  “啊,太宰,”男人弯着眼睛笑起来,“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