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

  [术名：泰山府君祭

  效果：超越时间,灵魂不朽，永世长生。可行性未知。

  术法来源：源于唐国神道，初由晴明公改善,后经我与晴明公及翠子交流二次改善,晴明公逝后，吾道精进，又改善。此为最终版。

  使用条件：非天才如叶王者,速死可用。

  ——麻仓叶王《超·占事略决·禁术篇》]

  “非天才如叶王者，速死可用……这是‘没有他那份天资，想死的话就可以试试’的意思？”

  这股狂傲劲,真是……不愧是我麻仓家的惊才绝艳的先祖！

  麻仓老头再往后翻，一本本子翻到了底。

  “等等,看这里！”

  麻仓老头往下看,一段显然比之前的笔迹要来得新鲜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证可行。

  加述于桃山时代。

  ——麻仓叶王]

  “！！！”

  “平安时代在公元一千年前后,桃山时代在公元一千五百年前后……隔了五百多年的加述笔记……嘶！”

  ——正如笔记所言,麻仓叶王早已获取了长生。

  817

  日头正好。

  麻仓老头恍恍惚惚往外走去,晒着太阳在门口踱起步来。

  “诶,好,你这是往哪儿去？”

  少年被叫住，灿烂一笑：“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在横滨露面了,我要去抓住他！”

  “诶、诶，朋友好啊、朋友好……”麻仓老头应,“小打小闹可以，注意大事不要伤了和气啊,好。”

  “……我明白的，祖爷爷，”麻仓好笑容软化一些,“看你神不思属，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麻仓老头闷闷地，犹豫一下，道：“好啊，你说、如果、要是、嗯……”

  已经从灵视知晓他心声的麻仓好：“……”

  “知道我们麻仓家平安京时代的先祖麻仓叶王吗，好？你说，如果你发现先祖没死，还不知道默默地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也不回麻仓家……那该……？”

  【你受苦了啊先祖！】

  外壳是青葱少年麻仓好·内核是没死的先祖麻仓叶王本人·早已超脱枷锁的现任地球之神通灵王·麻仓老头内心的小可怜先祖：“啊。”

  这让我怎么说呢祖爷爷？

  你心心念念先祖其实早就转生到了麻仓家，不仅在麻仓家白吃白喝很多年，还半点不虚地一口一个叫你祖爷爷？

  麻仓好：不是我瞒着你啊祖爷爷，我是怕你的速效救心丸不够用啊。

  “不如在电视上发个寻人启事，”二十四孝晚辈麻仓好提建议，“就说寻找平安京时代的天才阴阳师麻仓叶王，麻仓家静待他的回归。”

  “这主意不错，”麻仓老头点头，“可先祖那么热爱学习钻研，他要是对电视机不屑一顾怎么办？”

  最近刚跟弟弟麻仓叶连夜追完了一部大型宫廷恋爱魔幻悬疑喜剧的的麻仓好：“……”

  “你说得对祖爷爷，那就报纸上也登！”

  “还要再加一句，”麻仓老头补充，“不管叶王先祖年龄有多大，麻仓家永远对他负有赡养义务！”

  应当被赡养的麻仓好：“……咳咳！”

  818

  自从千年前妖神白饮销声匿迹后，麻仓叶王和妖国的关系就开始变僵。

  玉藻前与荒川之主大妖怪一方，认定麻仓叶王一定知晓妖神的踪迹，再不济也一定早早得到过关于妖神去向的消息。

  麻仓叶王冷冷一笑：“翠子呢？翠子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怎么不去找翠子？”

  “翠子也销声匿迹了。”

  “还有审武呢？白饮不是一直在找他的心上人审武吗？据我所知，白饮最初愿意接受你们的追随，要求就是替他找到审武吧？一年又一年，妖国规模渐渐繁盛峥嵘，他唯一想要找到的人你们却一直没找到……没办法帮白饮得到一星半点关于审武的消息，这样没用的妖国，只能是他的拖累！”

  “尔等自诩愿将一切奉送到妖神脚前，却连一个人都找不到，白饮还要妖国何用？！”

  “所以……妖神陛下，是去找寻审武了吗？”

  “找到审武，妖神陛下就会回来了！”

  “找到审武！找到审武！”

  ……总算糊弄过去了。

  在妖神白饮的威名下，经过千年时光的酝酿，“审武”的画像在里世界基本人手一份，“审武”之名更是成为里世界无人不知的传说。

  ——传说，只要找到审武，无所不能的妖神就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转生后就听到这个睡前故事的麻仓好：“……”

  行叭。

  如果我找到了审武，希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白饮，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现任地球之神麻仓好如此调侃着，踏进了横滨。

  819

  千余年前麻仓叶王归入坟墓后，妖神白饮就失去了踪迹，连五百年后转生到大地上的叶王，也照样找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只要那个人想，不论是谁，都别想找到他。

  成为地球之神后，地球盖亚意识深处层累叠积了四十几亿年的记忆一并涌入叶王脑内，将一切梳理清楚后，叶王终于了解到，在过去千年里，白饮满世界乱跑，不知换遍了多少身份。

  叶王：“……”

  麻仓家讲究现代教育和家传学塾双管齐下，他小时候被迫背着书包去学校学世界历史，原来那么多必考知识点都和白饮化名的历史人物有关！

  不、不对。

  不仅是从前。

  背地里已经成为博古通今知天晓地的地球之神通灵王·明面上还是个青葱少年在校生的麻仓好：“……”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还将学习更多有关白饮化名身份的历史呢。

  只是白饮……

  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更好地稳固这个世界，以便尽早离开……去找灵王并带回白哒的灵魂。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在二十多年前，白饮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820

  七年前赤王坠剑之际，横滨上空徒现腰佩长剑的炽焰巨人，剑光黑到极致，刹那碎裂赤王之剑，清冽之气生生不息，退却冬木市圣杯污泥之灾。

  事后，在黄金之王的暗中助推下，以炽焰巨人为供奉主位的“审武之神”神社陆续建造。

  身为阴阳道国常路世家的家主、时之政府的原始股东之一及德累斯顿石板的第二王权者，国常路大觉比里世界九成九以上的人，都要更清楚“审武”此名的特殊性。

  当初正在参加通灵王大赛以致抽不开身的麻仓好从情报网得知消息时，第一个念头是“这老狐狸好大的胆子”，接踵而至的第二个念头就是——

  老狐狸想坑谁？

  直到一年之后麻仓好成为通灵王，总算空出时间，剥丝抽茧扒拉出炽焰巨人背后的真身，跑到横滨一看。

  月色下，街道上，脸扣面具的黑发男人背着酒气微醺的羊毛衫少年，缓而稳地前进着。

  麻仓好：“！！！”

  咦？这张脸？这身打扮？这把刀？！

  不正是白饮心心念念找了一千多年的心上人审武？！

  还有他背上那个叫太宰治的小孩子，那张脸、那张脸……完全就是被白饮藏在尾巴里多年昏迷不醒的弟弟白哒的幼年版！

  嘶——

  审武都在了，那白饮呢？

  怎么是审武和白饮他弟弟在一起？！

  麻仓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组合……着实微妙。

  刹那间，万般情绪涌上麻仓好心头。

  《关于我勤勤恳恳救醒的弟弟和我心心念念的情人在一起了这件事》

  “……”

  睁大你的眼睛，麻仓好！

  审武和太宰治之间分明就是纯纯的兄弟情！

  不要经常跟叶一起看男男超情谊故事就看谁都觉得有一腿！

  擦亮你的眼睛，倒干你脑子里的水啊麻仓好！

  尤其是那个叫太宰治的小孩子！他还是个未成年！

  白饮这样风华卓绝的人物找了千年的心上人，怎么可能是个道德败坏的混蛋？！

  等等！审武都能让白饮苦苦等他一千年，难道还不够道德败坏吗？！

  就算、就算……！

  麻仓好忽然定睛。

  ——如果是那个叫太宰治的未成年主动呢？

  “……”

  地球之神麻仓好隐在暗处，一拍脑子。

  住脑，麻仓好！

  住脑！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以白饮友人的身份去见审武。

  ——作为娘家人，他还不想在白饮的心上人面前，给白饮丢脸。

  麻仓好深吸一口气，顺手把周围窥伺的妖怪和人清理了，转身离开。

  他原本打算冷静一段时间再来，那时审武和太宰治开启了旅行计划，他跟在后面，没想到却怎么也抓不住两人的踪迹。

  由于身后长年有各式各样的势力尾随监视试探，审武习惯隐匿他与太宰治的行迹，手段之精妙繁复，甚至一道把麻仓好也骗了过去。

  但身为地球之神，只要他愿意，总有办法掌握两人的位置。

  “停止吧，通灵王，”粉发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不要去打扰太宰晖。”

  “齐木楠雄？”身为同样能倾听心音的强者，麻仓好愿意予他几分薄面，“妖国的众人都能抑制住不去打扰审武的生活，我确实没有出现在审武面前的必要。但我就是想问问他，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个叫白饮的人，找了他千余年？！”

  “我可以替太宰晖回答，他不知道。”

  麻仓好为齐木楠雄平淡的语气愤怒了：“你难道不知道白饮和审武的关系吗？！”

  “我知道，”太宰晖去妖神神社取回妖神的愿力还是他暗中引导的，他当然知道，“但是，这是妖神的委托。”

  齐木楠雄取出一张纸条，霸道堂皇的字迹盘踞其上：“在我出生之前，有一个自称白饮的白发男人来到我家，留下这张纸条和一个超能力抑制器。”

  “纸条上说，如果我将来遇到一个脸扣面具的黑发男人，就让我想办法带他去妖神神社一趟，以及……”

  [如果你愿意，请帮忙清理一下他身边的各方触角，让他安静地过完那几年。]

  齐木楠雄收起纸条：“我收到妖神的委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太宰晖是我的朋友，为朋友排除闲杂人等，是分内之事。”

  “闲杂人等”麻仓好：“呵。”

  “如果不是你受了白饮的委托……”他转身即走，“但好歹这是白饮的意愿。”

  ——但是白饮，审武都已现身，你怎么还不回来？

  821

  在那之后没几年，审武就在大洋之底破开空间，凭空消失了。

  直到今天，麻仓好在横滨感受到了熟悉的空间波动。

  白发绕踝的男人自虚空踏入，睫毛柔长，五官锋利而美，是一如既往的摄人心魄。

  清亮的眼眸中，却仿佛走过遥远遥远的时光。

  腰间挂着只磕坏了一角的木质面具。

  甫一接触地面，银白的披风化为现代式的黑衣长裤，洁白绕踝的长发在术法力量下寸寸缩短直至及腰，又染为漆黑。

  他伸手，摘下腰间没有五官的面具，扣上脸颊。

  “白、饮……？”麻仓好试探道。

  脸扣面具的黑发男人抬头，讶异地笑了笑：“是叶王吗？”

  “……你果然成功了呀，”他赞叹，“我就知道，叶王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他还记得当年的祝愿。

  叶王却不听：“你从哪儿回来，白饮？你见到审武了吗，白饮？你……为什么要做这副打扮，白饮？”

  “一下子问这么多，”白饮失笑，“我要先回答哪个呢？”

  “一个一个答！”

  “……好。”

  面具下的眼睛暖意渐盛，嗓音如溪：“我去灵王宫，见了灵王。”

  又快活地笑起来：“我也见到了审武。”

  “那他呢？审武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回来？”

  “……啊。”面具下眼睛黯淡下来。

  他轻轻地道：“审武他……睡着了。”

  “！！！”

  叶王慢慢重复：“睡、着了？”

  “是啊，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叶王心头开始抽紧：“不会醒了？”

  “不会醒了。”

  ——审武死了。

  审武死了。

  审武死了！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怎么只是一个错眼不见，审武就……死了？

  “……”

  巷道里很静，静得只有风，叶王心中却有山崩哀鸣之声隆隆回响。

  他看向白饮，对方静静等着他，面具底下的眼睛没有哀伤，也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平静。

  寂寞到骨子里的平静。

  ——是太过痛苦，以致失去难过的能力了吗？

  “那白饮，”叶王小心翼翼，像是怕吐出的风碎了什么脆弱的瓷器，“你为什么，要做这副打扮？”

  为什么要打扮成审武的模样？

  叶王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脸扣面具的男人无意隐瞒友人：“因为我就是审武。”

  “！！！”

  “……可是白饮，你不是说审武，他睡着了吗？”

  “是的，他睡着了。”

  叶王克制着：“因为他睡着了，所以以后，你就是审武了？”

  ——因为他死了，你就要活成他的样子来怀念他？！

  脸扣面具的男人琢磨琢磨，没品出叶王的话到底哪里不对：“……是，我就是审武。”

  【我就是审武。】

  叶王听到他的心声。

  ——他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连同内心，都已经相信自己是审武。

  可你是白饮！妖、神、白、饮！审武已经死了！

  ……审武的死，居然让惊艳时光的尊崇妖神，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饮啊……你曾经那么骄傲，傲视睥睨，光芒万丈。

  如今却活得，连自我也快要失去。

  ……白饮啊！

  有什么在啃噬心肺，叶王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是审武，我承诺小治会回去看他，现在回来兑现我的诺言，”脸扣面具的男人不知叶王的心理活动，他缓和微笑，眼中是即将重逢旧人的近乡情怯，“要跟我一起吗，叶王？”

  叶王缓缓眨了眨眼。

  可作出承诺的人是他审武，是那个已经弃你而去永远沉睡的审武，不是你妖神白饮！

  你不仅要把自己活成他的样子，还要连同他未竟的人生，也一并接手吗？

  “……”

  ——可他现在这样欢喜，我竟不忍心戳破这假象。

  “不了，”伟力通天的地球之神虚弱得连一只手也举不起来，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去吧，我不打扰你。”

  他转身，一步步离开。

  直到下一脚就要跨出横滨。

  “……”

  又回身，瞬息出现在别墅外。

  822

  别墅门口，脸扣面具的黑发男人按响门铃。

  “当啷——！”

  二十岁左右的鸢眸青年站在门口，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你……？”

  黑发面具的男人歪歪头，眼带笑意：“我？”

  “你……回来了？”

  “是，”他柔和地笑，周身开出花来，“我回来了。”

  “……”鸢眸的青年默不作声。

  “小治，我……啊呀、嘶——！”

  沙色风衣的太宰治一把扑到男人身上，狠狠一口咬上他裸露的颈项，直到咬出深深的牙痕，血迹沁出，唇角亦染上血色。

  “……会疼。”太宰治喃喃。

  随即举起双手，骄傲地高声宣布：“会疼！！会疼会疼！不是做梦！”

  “……是啊，会疼，”男人慢悠悠笑，同样凑上他颈项，恶狠狠露出牙齿，“不仅会疼，还会咬回来！”

  “啊呀……嘶——！你好凶！”

  太宰治痛呼一声，委屈极了，毛毛虫一样在他身上扭动。

  又放松下来，软绵绵挂在他身上。

  把全身的重量交予他。

  “真好啊……”

  “……你回来了。”

  泣音低不可闻。

  823

  麻仓叶王握紧拳，又缓缓松开。

  “什么回来……”

  “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