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胡杨
作者:一零九六      更新:2022-02-27 06:36      字数:3613
  傅天森夫妇到了丁念的父母家,说了会儿话,便去拜访爷爷奶奶。小张开一辆,傅绍恒开一辆,丁念看着车尾:“张叔认识路吗,要不要我们开前面?”

  “不用,他认识。”

  “认识?”

  “嗯,他来过。”傅绍恒看了眼她的包,“药都带齐了?”

  “齐了。”丁念提前打预防针,“我奶奶记性不好,不认人,交流会不顺畅。爷爷则很固执,他耳朵不好,说话声音就大,但绝不是生气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紧张,我爸妈也不是不了解情况。”

  “那就好,虽然我爸也跟着来了,但爷爷脾气倔,不一定会答应去家里吃饭。”

  “嗯,他不去是他的决定,我们来是我们的诚意。”傅绍恒拐进村里,再开一段路,不远处的傅天森夫妇和丁安山已经拎着礼盒下车。丁念小跑过去,大姑正好来开门。今天天气晴朗,院子里摆好了茶桌,桌上也放了瓜果点心。

  丁安山给两家做了介绍,相互见过面,傅绍恒就跟着爷爷去了田里,大姑拦不住,只能招呼大家喝茶。坐了半小时,爷爷回来了,挑了筐新鲜的番薯萝卜让丁安山带回去。傅绍恒也摘了几把蔬菜,看见丁念正在给奶奶剥花生,老人接了也不吃,一粒粒又摆好放回她手边。

  丁念的猜测没有错,爷爷果然不肯跟他们回城里吃饭。念念之前答应过带爷爷去城里玩,打算下周或下下周回来接,爷爷听了冷脸:“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我们,我才不要去城里,你要孝顺,就好好听话,让我和你奶奶当太公太婆。”

  他这话说得不容拒绝,丁念只好应了。临走时,爷爷除了给菜,又给他们一篮土鸡蛋和两只土鸡,说是给念念养身子,不够再回来拿。回去的路上,丁念始终沉默,傅绍恒也没有多问,直到到了小区楼下,他停好车,发现她憋得鼻子微红,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爷爷奶奶对我真的很好。”

  “嗯,能感觉到。”

  “从小到大,他们都把我放在心上。比起我表姐,他们花在我身上的时间更多,

  可我工作到现在,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没有。”她声音湿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时间慢一点。”

  “我们没办法改变时间,丁念。”他解了安全带,探身向她,“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你要抓紧时间把你有的一切都给他们,就像他们当初把一切都给你一样。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需要的。”

  “可我不知道能给他们……”

  “你能给的。爷爷说了,他想要你好好过日子,想要我们带着孩子叫他们太公太婆。”他抽了张纸巾拭去她眼角的泪,“你还说爷爷固执,你是他带大的,我觉得你比他更固执。老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你为了回报,非要去打破,这不是在勉强他们吗?”

  “那有没有不勉强的办法?”

  “目前没找到。但我答应你,我有空就陪你回来。”他和她有一样的无奈,“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以后我们的负担会很重,你不怕,所以我们结婚,现在还有了孩子,那我告诉你,不管将来发生任何幸运或不幸的事,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你能不能稍微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真的。”她拿过他手里的纸巾,“我哭不是因为伤心,能被这么多人深刻地爱着,我是觉得很幸福。”

  “嗯,你还会更幸福。”

  “你也是。”

  “当然,”傅绍恒轻轻吻她,“我的幸福都是拜你所赐。”

  。

  两人在车里调整好情绪,上了楼,孙丽梅已经做了一大桌菜:“好久没下厨了,不知道味道如何,你们就将就吃吧。”

  “看着就很好,你辛苦。”张玉英上手帮忙,去厨房里拿了碗筷。七人围坐一圈,妈妈们聊得热络,话题离不开丁念,爸爸们则在讨论闲事。张鑫在傅家开了几十年车,也是傅天森的朋友,丁安山对他也很客气。只有傅绍恒,专心吃完饭,第一个放下筷子,已经开始低头刷起手机。

  张玉英聊得兴致盎然,问两个小的:“对了,你们俩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行。”

  “男孩。”

  “……”

  听到后者,孙丽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提问的张玉英也有点不知所措,看向傅绍恒,他原先还在放大手机文件里的数据,很快地

  ,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抬眼见众人都盯着他,竟下意识地像做错了事般,局促地放下了手机。

  孙丽梅追问:“那要是念念生了个女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被问懵了,“女儿就女儿。”

  “……”

  “他的意思是女儿也很好。我们家里人都喜欢女孩,多招人疼。”张玉英忙打圆场,“孙子孙女都是宝贝,我还指望他们生得越多越好呢。”

  她这话说完,傅绍恒不见有反应,孙丽梅心中不快:“宝贝就好,但生得越多,妈妈就越受苦。”

  张玉英不说话了,愤愤地瞪了眼傅绍恒,男人们也都停下交谈。傅绍恒自知失言,求助似的看向丁念,却见她低头专注剥虾。在丈母娘的审视下,他的眼神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拿了好几只虾放进盘里剥。

  。

  因着这段小插曲,丁念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孙丽梅果然对他在饭桌上的答案耿耿于怀:“他爸妈都不重男轻女,他倒好,非要男孩,还女儿就女儿。”

  丁念笑:“妈,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你也是心大,这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难道他一定要喜欢女儿?喜欢儿子是错的吗?”丁念安抚,“重男轻女和重女轻男都不应该,何况他只是表达下态度,等孩子生出来了,不会有差别的。”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我对他的信心是一点点建立的,目前来看他还没有让我失望。”丁念关上窗户,出去瞧了眼书房,人还在那儿坐着,“妈,明天要上班,我就先不跟你聊了。”

  “嗯。”

  她走进书房,他茶杯里的水已经见底:“要不要再倒一杯?”

  “不了,准备睡了。是妈的电话,她又骂我了?”

  “没有,”丁念发现他在她父母面前和平时很不一样,嘴巴很笨,很容易坏事,“你为什么更喜欢男孩?”

  “没有更喜欢。”他就猜到是白天的事,“我妈问的是希望生男生女,我希望先生男孩。”

  “为什么?”

  “男孩好管。而且,我想提前退休了。”

  “……”丁念不忿,“为什么男孩好管,你是通过以身试法得出来的结论吗?而且你现在距离退

  休还有几十年,就想把担子给别人了。”

  傅绍恒笑:“这只是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也不由我说了算。”

  “那要是生了女儿,你就不退休了?”

  “那当然,儿子的钱可以自己去赚,我的钱都得给女儿留着。”

  “那女儿也太无能了些。”

  “才不会。”他笑,摸摸她的肚子,有点显怀了。时间过得真快,明年,就会有个小不点叫他爸爸了。

  。

  时光荏苒,丁念已经很久没有打开日记本,今天是跨年夜,傅绍恒还在加班,她闲来无事,想记录写什么却毫无头绪,从书架上抽出本摘记,那是她从学生时代就积累下来的知识与记忆。

  这本是高中期间的吧,纸张有些泛黄。

  随手一翻,扉页上记着短短的文字:竟是那首传颂千古的《上邪》。

  十几岁的少女,从文字中感受到了那么炽烈而张扬的爱,只是心动,便将它誊录。而如今,时过境迁,再看这首小小的诗,每一个字,仿佛都有了更深刻的力量。

  她动笔,思绪和情感仿佛泉水般汩汩流出:

  “作家曾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我很幸运,在一个并不算美好的节点,赶上了一个十分美好的人。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愿意爱我。他在我有能力抵御风险,有底气回报时出现,并许诺给我更多。

  他和我一样有很多的不完美。但他听得懂好坏,能接受意见,也愿意为我改变,那么,我就不会让他的许诺成为单向的付出。我也会许诺给他稳定的生活、真诚的体谅,倾尽全力好好爱他。

  我的愿望似乎在慢慢实现,我知道其中有上天的眷顾,也感激自己的努力。我相信爱情比婚姻更纯粹,但婚姻比爱更丰富,也能容纳更多的可能性。”

  。

  傅绍恒敲门进来,见她在桌前写着什么:“又在算账?”

  “没有。”她合上本子,“你赶紧洗澡休息吧。”

  “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傅绍恒带着她来到了傅氏大楼的楼顶,十二月底的风,又大又冷,傅绍恒解开大衣,将她裹在怀里。

  脚下建筑耸

  立,不远处的岚江深邃幽静,傅绍恒说:“今晚有三场烟花表演,八点的已经过了,你熬不得夜,我们就看一场十点的。”他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你喜欢看烟花?”

  “不喜欢,难得。”他看着远方,他曾经无数次一个人屹立于此,俯瞰半座城市的繁华,如今,他能拥心爱之人入怀。两个人安静地等着,直到满天烟火绽开。

  万千绚烂中,丁念转身,笑着看进他的眼里:“新的一年,我祝你无病无灾,诸事顺遂。”

  “那我祝你日进斗金,儿女双全。”

  “……这是祝你还是祝我?”

  “都一样,我的就是你的,”他伸手理她的发,“而你以后都是我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