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作者:中庭有嘉树      更新:2022-05-21 09:55      字数:4790
  这个小亭子叫做望燕亭。

  原本是当地的官员修筑用来观赏云雾和飞回的雨燕的。

  每年秋冬两季的时候,雨燕都会在这里盘旋飞回,而且周边瀑布如练,溪水潺潺,风景如画,更是赏景的好去处。

  后来因为周边花卉繁茂,很多男子女子都过来赏花,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个相亲的地方,原本的用途反而不为人知晓。

  “公子。”一双如同葱根一样的双手伸了过来,张承昭目光温柔,用自己有一点粗糙的双手摸了摸徐棠梨的双手。

  张承昭手上拿着一对玉镯子,通过柔顺的触感传到了张承昭的手上。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玉器的表面如同小孩儿的肌肤一般润泽,里面如同棉花一样的丝絮随着手指的转动而不断变换,如同一团团随风摇摆地柳絮。

  丝絮——多好的寓意。张承昭微微低垂着头,把这个玉镯子给徐棠梨戴上。白色的玉镯子非常搭配徐棠梨的手。一边还有一个小丫头,正在甜甜地笑着:“这玉镯子就像公子一样,这般般配我家小姐。”

  张承昭看了看那个小丫头,一时间感觉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不过作为未来的男主人,他也不能让自己太过于难堪,于是挺起胸膛对那个小丫头说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

  那个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睛转了一圈,软绵绵地施了一个福:“回公子的话,小婢子斗胆一问,公子可是明白其中的寓意?”

  随后看了一眼徐棠梨。徐棠梨也看着他,眼睛里面都是期待。

  虾米寓意!

  难道是杨玉环不成?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唐之后,世人都以瘦为美,怎么可能是杨玉环呢?难道是诗词?还是书画?这个徐小姐不会也是后世那种言情小说看多了幻想男主样样精通吧?

  不过张承昭大字不认几个,要让他写什么诗词歌赋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张承昭苦思良久也不清楚其中的含义,转过头看了看那个丫头。

  丫头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眨巴,嘴唇也轻轻地撅着,似乎也有一点儿紧张。这个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似乎是很遥远的一个人,倒是朱先生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讲过这个人——红娘。

  “玉取其坚润不渝……”

  张承昭说出来的时候心里面还有一点儿紧张——娘的,我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朱先生面前斗面不改色,怎么今天这么紧张?他看见那个小丫头的紧张的脸色一下子就下去了,翘起来的下颌也收了回去,睫毛闪烁了几下就垂下,水汪汪的眼睛藏在斜斜的刘海之后。

  嘴唇轻抿,淡笑轻启,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看样子是西厢记没有错了,还好自己记忆力比较好,不向陈澄一样,朱先生说十句他能忘记十一句。受到鼓励的张承昭继续说下去:

  “环取其终始不绝。”

  忠贞不渝,至死不绝,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爱情么?张承昭表示不清楚,他对着那个小丫头说道:“你家小姐要是这样的问题,那么请问,我通过了么?”

  一边的徐棠梨嫣然一笑:“通过了。我们去赏花吧,这边的花很不错的,据说桃花很漂亮,远近闻名,不若一道去?”

  天空是蓝色的,这个时代的天空总是蔚蓝色,而不是后世那种灰蒙蒙的蓝色,张承昭和徐棠梨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纯净的蓝宝石。

  “张公子万福。”徐棠梨毕恭毕敬,但是张承昭能够听出语气里面的喜悦和欢乐。

  “徐姑娘万福。”张承昭回了一个礼。

  在张承昭还是左顾右盼的时候,徐棠梨低垂着头颅说道:“张公子不必担心,我在进入亭子的时候,已经说了我要一个人欣赏这花儿,所以没有人能进来。这红娘是我的贴身丫头,不必在意她。”

  比较健谈的张承昭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如此就好,在下怕有损徐姑娘的清誉。”

  同时他也看着眼前的女子,眉如青峰,双目如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粉色的罗裙随着清风微微摇摆,还送来淡淡的胭脂香风。

  “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感到深闺幽静,特地来到此处赏花的,只觉得这边花繁叶茂,清香扑鼻,赏花踏雪而一时间忘记了时间,不过与将军偶然相遇罢了。”

  张承昭吃惊地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不清楚。徐棠梨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变得如同乖宝宝希望跟了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有一些萧瑟的花亭路上。

  然而在这个微妙的气氛中,张承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讲一些什么,平日里那种侃侃而谈的自己仿佛变成了过去式。张承昭之前根本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加上本身还是朱天赐的亲卫,自然是把这种事情放在自己的人生计划之外。

  如今这样的情形就像是一颗石子突然扔进平静的水面,把他的思绪都弄得一团乱。

  不过徐姑娘似乎非常满意,她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好几次都偷偷看张承昭,似乎是想要记住张承昭英武的脸庞。

  朱天赐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女性应该是比较传统的女性,以后成家了应该是向着夫家多一些,应该是张承昭的一个好归宿。

  花亭中的两个人自然不知道朱天赐的想法,甚至不知道朱天赐就在远远地看着他们。徐棠梨轻启薄唇:“我听闻你是林大人的护卫,想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们的见闻呢?”

  张承昭笑着说道:“我们的林大人,可是一个好人呢!我记得我刚刚碰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穷酸秀才,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多么错误……”

  张承昭好像非常自豪,把朱天赐来到这里的事情一件一件讲出来,给眼前的徐棠梨进行科普,讲到了朱天赐进行抚军的时候是热血澎湃,给他们进行训练的时候是心驰神往,活像一个说书人一般。

  徐棠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竟不知道林大人还有这样的本事,让妾身大开眼界。”

  听见有人夸朱天赐,张承昭好像比自己吃了蜜糖还要甜:“那是嘞,林大人是我最佩服的人,我已经把自己的命给他了。”

  徐棠梨道:“不知道你们林大人有没有接受?”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说俺们自己的命就是自己的,别人拿不走,他的任务啊,就是保护我们的性命呢!”

  “我们去前面那个亭子里看一看吧,怎么样?”张承昭说道。

  远处是一个小亭子,因为在比较不起眼的地方,加之周边的竹子重重掩映,一般人更是看不见。而徐棠梨看见那亭子之后“啊”了一声,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声音细弱蚊吟:“将军是要妾身去哪里啊?”

  这个小姑娘想到哪里去了?

  张承昭不由得觉得搞笑,摸了摸鼻子,随后看见那徐姑娘身躯抖动了一下,不禁想起,这大明缠足之风盛行,几乎人人都以缠足为美,这徐姑娘想必也是缠了足的。如今已经走了几里路,想必徐姑娘也累了。

  而一边的徐姑娘脖子已经通红,脸上更是染上了一层红霞:“将军垂怜妾身,妾身自然是不胜惶恐,无以为报。然则妾身的丫头还紧紧跟随,再者妾身已是将军之人,何必节外生枝呢?若是大人想要……”

  这话越往后面说,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最后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了。张承昭不由得觉得搞笑,自己身上的尴尬也消失了一些,对着徐棠梨说道:“是么?”

  张承昭笑了一声,走向前把徐棠梨瘦弱的身体抱了起来,徐棠梨嘤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乱动了,只是左顾右盼,生怕这地方冲出什么人出来。

  张承昭不管不顾,抱着她就到了小亭子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周边清泉叮咚,风声萧萧。

  “别乱动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你应该已经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方才我看姑娘有点儿疲惫和痛楚,还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徐姑娘轻轻“啊”了一声,耳根变得通红头颅低垂,恨不得把自己的头躲在右衽中去:“多谢大人爱护,妾身虽然累了,不过听了大人的话,也就不觉得累了,反而心生欢喜。”

  张承昭抱住徐棠梨,对着她说道:“石板有些凉,需要垫一些东西么?”

  “多谢大人爱护,妾身不胜感激。”徐棠梨也不挣扎,如同一直认命的小猫咪一般。

  “你现在还叫我大人么?”张承昭笑着说道。

  徐棠梨在张承昭的怀里扭捏了一下,声音细弱蚊蝇:“是,老爷。”

  张承昭只感觉很痒,怀里的小猫咪的香味刺激着张承昭的神经,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思绪,就在张承昭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小猫咪说道:“老爷,愿意讲一讲张家祖宗么?”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

  “妾身想,大人如此英武不凡,肯定也是英武不凡的。”

  张承昭思考了一阵子说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张家祖上都是……”

  随着张承昭的讲述,他家的历史也清晰起来。他家祖上可以追溯到明初时期,那个时候他家祖上还是追随蓝玉的一个普通士兵,跟随蓝玉远征漠北,创立下功勋,也得到了一些田产,从而能够糊口。

  不过因为是军户的原因,从小熟知兵法,也经常打熬力气,锻炼出了一身的本事。后面的事情就是国变,他愤而从军,随后被朱天赐挑中,成了朱天赐的亲卫。

  “曾经我见过一个教书先生,他会看向,他说我会封侯拜将,我是不敢有这样的期待的。”张承昭摸了摸自己的头,憨厚地笑了笑。

  “那老爷是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张承昭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我只想跟在朱先生身边,谁欺负朱先生,我就打他,把他打服了,然后我就会问他:‘敢不敢再欺负朱先生了?’要是不服就继续发,服了就两清。”

  徐棠梨似乎有点儿震惊,不过一边的张承昭不以为然:“朱先生如我父母,于我有再造之恩。”

  徐棠梨道:“老爷怕是累了吧,妾身给你捶捶腿。”

  “不必了。”

  “老爷是嫌弃妾身么?”

  “不是。”

  “那是什么?”

  “我身强体壮,身如磐石,我怕你就算是用尽力气都捶不动我,反而会让你拳头生疼。”

  “那就更要揉了。”

  “为什么?”

  “这样才能让老爷舒服一点,让老爷能够轻松一点,毕竟行军打仗,行伍之间是生死之间,若是不在战场上,也应该轻松一些的,若是不然,这生活未免也太过于无趣了一些。”

  张承昭心里也暖洋洋的,也就由着她了,不过他还是说道:“要是朱先生来了,少不得训斥你一番,不过现在朱先生也不在,也就这样了。”

  “你觉得朱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徐棠梨说道。

  “朱先生啊,让我想一想。”张承昭认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一天到晚这里忧心那里忧心的,经常为了我们东奔西走。这次也是如此,本来是不用他去的,结果朱先生还是和我们一起来的,说是要和我们共甘共苦,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怕我们受欺负来着。”

  “他经常有一个蜡烛,有时候我会幻想那个蜡烛就是朱先生,他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来这里,帮助我们力挽狂澜,事情都朝着好方向发展了。可是我有时候也觉得,那个蜡烛就像他自己,蜡烛燃烧得越炽热,越光亮,也就越容易消退。我有时候劝他别那么努力,要爱护自己的身体,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么?”

  “朱先生怎么说的呢?”徐棠梨听得心里有一些难受,感觉心里的一点点冰块融化了。

  “他是这么说的。”张承昭继续说道:“我现在觉得没什么不妥的,你们自己做成一栋房子给我遮风挡雨,那我作为一根蜡烛,给你们光亮也是应该的。我照亮房间,把里面的鬼魅魍魉全部驱逐,把里面的老鼠虫豸全部逮捕,给你们光复河山,给你们一个安定的环境也是我应该的。”

  “不过你说我是蜡烛,那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人的生命也有限,而大道也无限,光复河山的道路,你我同行,蜡烛的光亮终究会消退,会被风雨给打散,可是只要你们在这里,那么光亮就还在这里,希望就还在。”

  絮絮叨叨讲了朱天赐说的一大堆话语之后,天色也已经晚了,落日的余晖在西山留下一抹橘红色就悄悄潜入地平线以下,几只晚归的鸟儿在树梢叫着。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朱先生又要训斥我了。”张承昭说道。

  “好。”徐棠梨说出这个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可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