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作者:中庭有嘉树      更新:2022-05-21 09:55      字数:4565
  “前面是何人?”朱天赐逃出来已经十天了,一路上虽然有文安之提供的安排,但是过得还是有一些狼狈。

  他的亲兵和他也差不多,都是在同甘共苦,一路上他们还杀了许多的建奴战兵,这让他们对武器的使用更加纯熟。而朱天赐也耳濡目染,对于兵器的使用也纯熟了一些,同时心里对于战斗也进行了总结。

  之所以会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人,除了魁梧的身材之外,受过武术训练的他们还发现这个人是练过武的。

  “不知标下如何称呼?”朱天赐骑着马跑了过去。

  “你是何人?”那个人脸色有一些不耐烦。

  朱天赐说道:“在下乃是袁国公麾下刘鸿千总,我看标下生得魁梧,不知可否愿意来我麾下效力?”

  那人歪着头,神色有一些傲慢:“你确定?”说着那人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串人头,朱天赐看了一下——好家伙,一共八个人头,整整齐齐串在一起。

  “这都是你杀的?”

  那人扬起头来,傲然地说道:“不错!十里八乡都知道俺是个好汉!专杀逆夷汉奸之头颅!这些就是那些逆夷的头颅!”

  朱天赐一听,有点儿乐了:“既然平生一大喜事就是杀逆夷汉奸头颅,为何还在这里?”

  “我还能去哪里?某家之前当兵,杀了十多个逆夷去领赏,然而他们抢了我的头颅,自己去领赏去了!”那人扬起拳头紧紧握住锤了墙壁。

  “不如你加入我亲卫队如何?”朱天赐说道。

  “想要某家效力,也不是不可以。”那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之前俺从军的时候,可没少被克扣军饷,如今一肚子怨气,不知道您能不能代他们给我补齐军饷?”

  “当然可以,如此壮士,怎么也不能够让人寒心的!”朱天赐哈哈大笑,让岳如昆把自己身上的袋子打开,里面露出一锭金元宝,有十五两重。朱天赐看着他说道:“如此可行乎?”

  那人开开心心地收了朱天赐的金锭语气也颇为爽快:“待我收拾完了家里的东西就随你去。我戴铁涛一向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等了一会儿,终于收拾完了东西,几个人来到了一个叫做东林集的小镇,这个小镇属于会川卫,正好让他们能够休息一会儿。而且朱天赐身上也有文安之的密信,大概就是这里。

  而朱天赐经过了解,也知道这个地方在乌蒙山的的地理位置——距离东川已经非常遥远,遑论昆明,这也就能够让他们安全地进行休息。而且他们也了解到,满清的战兵并没有一直追击他们,只是追杀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回去了,因为昆明的情况已经非常让吴三桂头疼。

  几个人牵着马,扛着东西,如同西游记一般进入村庄。一路上人丁荒芜,草木葱茏,废池乔木却犹言厌兵——估计也被满清祸害得不轻。路过一处小小的山丘,几个坟冢孤零零地矗立在萧瑟的秋风中,土黄色的纸钱散落在地面上,上面飘着白色的招魂幡,土黄色的纸钱散落在地面上。

  朱天赐按照文安之的密信来到了项姓人家中。说起来这户人家戴铁涛也认识,而且戴铁涛和他们家的关系还非常不错。

  几个人把缰绳系在河边的柳树上,留下了两个人看守,带了三个亲兵就进入其中。

  敲开门之后,里面的婆娘非常吃惊,差点儿喊出来。几个人非常高兴,连忙把戴铁涛迎了进去。而朱天赐已经换上了明军的装备,项姓人家的男主人一个劲地埋怨戴铁涛。

  朱天赐这才知道抓捕自己的逮捕令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来到了这里,而且自己的排名还挺高,活捉有一千两白银,就算是“头首分离”,自己的人头也能够值六百两。

  戴铁涛介绍了一下男主人,男主人叫做项鸿运,世代务农。他的老婆凌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做项恭,小的叫做项龙,不过他们都下地干活了。

  老项一脸警惕地看着朱天赐,戴铁涛给他们解释这是自己的亲兄弟,自己跟着他们在做事,待遇也不错,正好也能够养活自己。

  老项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留意了一下朱天赐。朱天赐做的事情已经在云南传开了,满清方面已经暴跳如雷,他立刻被通缉,也有了悬赏令。同时朱天赐到过的地方都经过了一系列的排查,很多地方仅仅是因为朱天赐来过这里做了一点儿事情,满清就斩杀了好多人。

  好在东林集并没有遭遇这样的事情。

  老曹的婆娘很快就端来了一些茶水过来,凌氏热情地说道:“朱先生,你怎么还敢回来啊!你不知道悬赏令的事情么?”

  “你快点儿吃,吃完了赶紧走!”项家的二儿子项龙回来了,他撂下锄头就让朱天赐赶紧走:“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全家都完了!”

  “你怎么说话的?回去给我做农活去!”凌氏呵斥了一下项龙,随后继续破口大骂:“你个小家伙知道什么?!后院的杂草锄了没有?没有就快去!”

  项龙一把直接把手里的锄头扔了出去,对着朱天赐吼道:“就是你,滚出去啊!别连累我们家!”

  凌氏满脸阴云地走了过去,直接打了一巴掌,随后对着朱天赐笑着说道:“朱先生,别和小孩一般见识!”

  “项老先生,我看你们现在还安好,我也是了却一桩心事。如今我跟随朱先生,也正好能够建立一番功业。你们于我家有恩,我不能够置之不理,不知道你们可否愿意随我一起跟着朱先生到重庆去?也好躲避满清的锋芒。”戴铁涛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说。

  “重庆?不去不去!”还没有等戴铁涛把话说完,刚刚回到房间的项龙又出来了:

  “怎么能够去重庆?我家的祖业都在这里,还有一堆东西都在这里,如何能够去重庆?”

  “再说了,山高水远去重庆,一路上要是遇见了什么东西该如何是好?若是途中物品损害了又如何?”

  然后他提高音量继续说道:“难道你们能够赔偿么?更不用说,我爹妈岁数大了,已经走不了了。更不用说,我爹如今还是村长,走了年轻的,其他人都跑不掉!”

  “滚进去!”

  说完了这句话,凌氏也有一些沉默。

  然后一个陌生的女人也回来了,经过凌氏的介绍,这个女人是项龙的哥哥项恭的妻子,刚刚成家没有多久。而他的爹爹也和项龙说的那样,成为了一村之长,就算是他家都逃走了,那么他的亲家也不会逃过满清的惩罚。

  朱天赐看了一眼戴铁涛,他挠了挠头,对着朱天赐憨厚地笑了笑——估计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吧。

  朱天赐摇了摇头,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他把这个银子给了老项,随后喝了汤。汤的味道还不错,有芋头和野芹菜。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让他饥肠辘辘,加上隆冬时节,更是饥寒交迫,一碗热腾腾的芋头汤下肚,浑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的寒气也被一下子冲走了。

  “项先生,我的弟兄们还没有吃饭呢!他们一路上也跟着我风餐露宿的,给他们也来一些汤去去寒。”还没有等凌氏和老项反应过来,朱天赐就从厨房里拿来了几个木碗,盛了一些热汤给他们喝。

  “我们应该出发了。”朱天赐对着他们说道。

  几个人点了点头,旁边的几个人也表示赞同。现在也不是能够进行长时间休息的时候,朱天赐看着他们也都同意,并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情绪,也就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实际上不光是朱天赐,随行的人都发现了一些不正常,不过人数方面自己这边也没有优势,一些事情也不方便说出来。

  几个人辞行了老项一家人之后,匆匆往北走。走了几个时辰,几个人来到了一个渡口——实际上这个地方叫做迷失所。迷失所是明朝政府实行军民府来管理西南地区而设立的,在每个交通隘口来旁边几个棚户,朱天赐问了问他们之后,用三斗米换了三条小船就离开了。

  几个人来到了船上,水性比较好的张承昭主动充当了艄公,给大家撑船。

  他还闷闷不乐,表示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怎么能够撑船?

  不过一想到自己是在给朱先生撑船,不好的心情一下子就给消失不见,换上了喜洋洋的面容。朱天赐在船上也没有闲着,他做了一个简单的钓竿,然后用一小块轻木做了一个浮子,开始钓鱼。两边的景色不断往后退,树林上下的鸟儿也在呼唤,时不时还有几只受惊的鸟儿扑棱棱地飞上天空。

  随着鱼竿上下翻飞,几条鱼很快就被钓了上来。看着天色也快要晚了,朱天赐就把鱼料理了,放在火上烤,什么东西都不加,几个人也吃得非常欢快,期间徐棠梨还唱着歌,歌声非常清脆,让在场的人都喝彩。

  夜色已经深沉,皎洁的月亮上来,几个人来到了在船上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的阳光把他们叫醒继续赶路。

  几天过去,众人到了腰马驿,在这里购买了一些物资之后,继续往前走。乌蒙山的巍峨已经出现在朱天赐的眼睛里,他是这么地神秘,又这么地雄伟,包容一切,绵延不断。

  “同志们,我们快到了。”朱天赐转过头来对着一行人说道。

  ……

  ……

  洪承畴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一口。现在的他已经处理好了昆明的事情,这次的损失非常大,昆明几乎成了废墟,补给失去了六成,兵士失去了五成,其他的诸如铠甲兵器更是不可计算,想到昆明的事情,大清忠臣洪承畴忍不住愤怒:灭明的计划又要推迟了。

  我为大清鞍前马后,什么时候才能够颐养天年!

  “如今已经能够确定不是伪明的密探了,能够确定的身份就是,那林梧山就是刚刚来到四川没多久的朱先生。”洪士铭也夹了一筷子菜对着自己的老父亲说道。

  “你怎么知道?”

  “孩儿不是说了么?身材魁梧,虽然皮肤黝黑,然而一点儿也不粗糙。不过终究是年轻人,太过于心浮气躁,很想要深藏不露,可是一看到有人认贼作父,加上义士慨然赴死,就情难自制,必欲杀人而后快。然而他到了东川,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洪士铭笑着说道:“在我大清之土地,他想要欲盖弥彰,岂不是太过于荒唐,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逃出去?也不想一想,为什么能够逃出去?”

  洪士铭夹了一筷子猪肉,上面肥瘦相宜,看起来非常可口:“然而他也不想一想,没有我们的允许,他能够走出府邸?能够走出昆明?甚至……”洪士铭吃下猪肉:“能够走到腰马驿,乃至于……会川卫么?”

  “这些都是小道,不入眼罢了。你这分析固然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开始太过于繁琐。如今还能够去那边的,除了那些真正的伪明忠臣,还能有谁呢?”

  洪承畴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

  若是自己的儿子没有这样的见识,估计已经被自己打死了。洪承畴还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的,当初看完朱天赐来自己这里报道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话,就破了朱天赐的身份:“一个小兵都会写字,真的是奇哉怪哉!”

  洪士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也是微微感叹:自己的手指因为苦练大字三十年已经微微变形,这么一点也是自己父亲教自己的。

  “父亲自然是高瞻远瞩的。”洪士铭笑着说道,随后话锋一转:“不知道父亲如此欲擒故纵是为何?若是没有一个说法,那么吴大帅那边怕是很难过去的。”

  洪承畴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刚准备喝茶,听到自己儿子的问题就放下了茶杯,对着他说道:“他那边老夫已经说清楚了,我儿不必担心。”

  “而且谋求大事,必以大局为重!如今我大清定鼎天下几乎是板上钉钉地事情,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故需要着眼西南,如今伪明永历天子已经弃国,如今这宗室子弟,能够继承大统的只有这个人。”

  “确实如此。”洪士铭说道。

  “其法统承天而来,自然是不可动摇。可是如果我们把他逼到山穷水尽,把他最后的希望破灭掉,让他如同永历天子一般,又当如何呢?”

  “父亲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