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哪里了？”乔符问衙役。

  衙役答道:“高院长带人指挥休与村附近百姓，陶知县去指挥苦山村附近的百姓了。”

  乔符略微点头，心里明白这一定是陶知县的安排。

  “好，我知道了。”乔符掏出一些神行符，“你们身处危险边缘，最要注意自身安全！一旦情况不对，立马逃走，报告知县大人。这些符箓贴在腿上，可以很大幅度地提升你的速度。”

  这些从来都没有人关怀，没有人注意生死的小人物，突然受到连知县都要恭恭敬敬的大英雄的关怀，感动非常，一时间竟然有了与妖怪拼命的勇气！

  “多谢乔英雄！”

  “嗯！”乔符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然后飞速赶往苦山村。

  “乔英雄拍我肩膀了耶！”那人兴奋，其他人羡慕。

  “让开！我要站在最里面！”

  苦山村，百姓背着大包小包，在衙役们的帮助下，有序地撤离。

  “唉！这个陶知县估计把大部分的衙役都投入苦山村了吧！”

  “符子哥！”

  黄三多正在往板车里装东西，看到了逆行的乔符。

  乔符听到声音，走了过去:“命重要，东西放着也无所谓。这个妖怪很快就会解决的！”

  “好嘞！”

  黄三多喊着进去，拉着父亲母亲与媳妇，离开了苦山村。

  回到家，佣人们也在装东西，乔符摇头，心里有了几分火气:“装什么装呢？妖怪随时都来，一棒下去，连人都没了，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家里佣人第一次见乔符语气如此严厉，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月竹抱着被子出来，见乔符脸色不好，问道:“你们谁惹少爷了？”

  佣人不敢讲话。

  乔符摆摆手:“把板车拉进来，所有人在门口等着，等会尤米米就来接你们了。”

  说完，正要出去，迎面撞到陶知县。

  “乔少爷！我带了四个衙役帮你家搬。”陶知县一挥手，进来四个壮汉。

  乔符拱手谢道:“多谢知县大人好意！我们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不需要搬。等会尤府派人来接，他们家什么都有，不需要带。”

  “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城主大人带着尤公子去中都了，我们只能等山海卫的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吧？”

  陶知县苦笑一声:“这个……难说！”

  “嗯？我不是听说山海卫的效率挺高的吗？怎么会难说呢？”

  “唉！”陶知县叹息，“这其中的道道就多了！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乔符让座:“您坐下细说，让衙役去帮助疏散别处吧！”

  “好！”

  衙役走后，月竹给知县上茶。

  知县开始讲解这个天时地利人和来:“天时，好讲也好懂:看你这个县发生事故的时间对不对。山海卫就那么多人，能处理的事故数量有限。要是倒霉，赶到忙季，而你本县又找不到人解决，那只能慢慢排了。”

  乔符无奈地叹息。

  “地利呢？就是看你待的位置了！我们县位置还算好，离玄天卫大概一千多里，男爵半个时辰左右就能赶到。而且，我们离云城也很近，实在危机，也可以求助城主。但那些偏远地区就倒霉了！更有甚者，有的穷乡僻壤没有加入山海卫的传讯系统，出了事，只能派人去通知。这一来一去，半个月！妖怪早就把人吃光了！”

  乔符想到了云州张家村的惨状，又是摇头叹息。

  “人和……”陶知县比划道，“你懂得！虽然说斩妖除魔是他们山海卫的本职，但是，早一步给你安排，晚一步给你安排，那差别可大了啊！妖怪肆虐多一秒，对地方的伤害都是无法估计的！这就相当于天灾人祸了，对地方政绩影响甚大！”

  “每年你们要向上头交银子，又要向山海卫交银子，真不容易啊！”乔符对这个情况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陶知县无奈摇头:“这个事，一言难尽！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并不想升官发财，只求在乱世之中安身。所以，上头我心里是不想交钱的。但是，山海卫，我是真想交钱！可是……”

  深叹一口气:“独木难支啊！”

  “哦？”

  陶知县看了左右无人，便小声道:“不是我这个人喜欢背后说人家坏话，是话赶到这里了，我实在不吐不快！”

  “你说，我这个人你放心！”

  陶知县点了点头:“一个清高孤傲，一个自命不凡！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很难办事啊！穹县的情况，你最是了解！我说实话，才来之时，穷得不能再穷，烂得不能再烂！你说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想凭一己之力，完全不靠外人，可能吗？现实吗？”

  乔符略微赞同地点头。

  “初来乍到，你不和上头打好关系，很多政策与工程，根本没法下手。你不和山海卫打好关系，出了事故，只能自求多福！就像这一次，怎么办？事情什么时候能解决？心里没底！所以我让百姓搬家。就算解决了，事后又怎么办？上头不给申请赈灾减赋，下半年被妖怪霍霍田地的百姓怎么活？”

  陶知县两手一摊:“没法活！到时候，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乔符感觉很无力，无力地只能沉默。

  “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名声，自己的未来，从来不低下头看看眼前的百姓啊！我这个人虽然说不是什么好官，但我任过的地方，百姓最起码能吃得上饭！”

  “今日听了你这番话，醍醐灌顶！以前心里对你一直有所看法，看来是我想得简单了。”

  “唉！说实话，我来穹县确实什么都没干，你对我有所看法，我能理解。其实，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是来接烂摊子的！”

  “嗯，确实！”

  “一开始，我是忌惮你。所以，不敢有所作为。后来，我发现你并不管事。但是，那两个人管事！我压不过他们，也懒得勾心斗角，就索性一直不管了。”

  乔符忽然起身，郑重地向陶知县施礼:“陶大人！”

  “这是做什么？”陶知县连忙起身阻拦，“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啊！”

  “你是一个内藏乾坤之人，有经世之才！要不是乱世，封侯拜相也未可知！所以，请求你不要放弃穹县！哪怕只耗费一点点的精力去治理她！拜托了！”

  “乔少这是哪里话！”陶知县扶起乔符，“我能看出老弟对穹县的热爱与真诚！就凭这，我必鞠躬尽瘁！”

  “多谢陶知县！”乔符亲自给陶知县续茶，“他们俩我会去说，以后你就放手去做吧！”

  “多谢乔少信任！”

  “至于赈灾的银两，我会想办法的！以后，山海卫那边可以交钱。上头，你酌情而定。”

  “是。”

  又聊了一会儿，陶知县便出去指挥了。乔符则来到了高院长这里。

  乔符一脸愧疚:“城主大人来不了了！他们去中都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山膏实力恐怕达到男爵，我们都上去也不够他几棒子锤的啊！看来只能等山海卫了。”

  乔符问道:“那山海卫什么时候来？”

  “应该会很快。”

  “应该？”

  高院长叹息地踱来踱去:“我心里没底。”

  “为什么没底呢？”乔符继续追问。

  高院长难为情地回答道:“我们县没有交钱，他们可能会把我们排得晚一些。”

  “这钱为什么不交呢？防患于未然啊！”

  “这……是贪污！是腐败！我们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乔符沉默，高院长也沉默。

  良久，乔符道:“穹县太穷了！想要一下子改变，很难。有时候，为了达到我们心中理想的彼岸，趟一两条淤泥污水，我不认为有什么。只要此心光明，何惧身上尘泥呢？”

  高院长不语。

  “有时候太爱惜自己的羽毛，反而会成为累赘。好坏，自在人心！”

  “我，确实太在意一些东西了！”

  “我和陶知县谈过了！他这个人虽然世故圆滑，但是在这乱世之中也有其可取之处。有一些事情，你不想办，不愿意办可以让他去办。只要是对穹县好的，对穹县百姓有益的，付出一点，牺牲一些，也没什么。”

  高院长明白地点了点头。

  “你与孔庄主是穹县的风骨，是穹县精神所在！但，在乱世之中治理一县，只有高大上是行不通的，只飘在云端，百姓是要饿死的！毕竟，百姓是很现实的人。所以，以后让陶知县去做吧！现在，有了三县联合选拔，增加了对武院的审核考察，你的才华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哈！但愿如此吧！”

  傍晚，附近百姓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乔符站在空荡的村口，心里笼罩几分愁绪。

  “山海卫要是迟迟不来，怎么办呢？万一山膏冲进村落，我又该怎么办呢？要不使用善恶天书将它弄死？”

  乔符慢慢地踱到麦田，山膏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可怜的麦田，可怜的百姓！”

  乔符忽然想起山上的七彩斑纹蟒，担忧地看向了苦山:“小七还在苦山，会不会遭遇到山膏呢？按理说，这条蛇极其贪生怕死，应该早就溜了。”

  虽然这样想，但乔符还是放心不下，向苦山跑去。

  苦山，山石崩碎，草木凌乱！乔符心道不妙，急忙顺着痕迹找去，深处，听到轰隆之声。流月·影飞速赶去，只见凶猛地山膏正在骂骂咧咧地撞击一个小山洞。

  “吃老鼠的皮虫，就知道躲在小洞里猥猥琐琐！”山膏蓄力猛烈撞去，小山几乎要崩溃，小洞开始塌陷。

  “本大爷看上你的皮，是你的福分！老老实实地交出来，能让你好死！要是让我抓到，哼哼！”

  眼看小洞要崩，七彩斑纹蟒实在忍受不了，逃了出来。

  “咳咳咳！”

  “哈！终于出来了你！怎么不藏？看来吃老鼠让你变成了胆小畏缩的老鼠了啊！”

  山膏一棒子下去就要将七彩斑纹蟒砸成两段！

  “小七！！！”

  乔符一个流月挡在前面，望着狼牙棒当头劈落，心中唯念善恶天书！

  长满尖刺的巨大狼牙棒，笼罩着两人的性命，就要将之砸成肉泥之时，乔符闭上了绝望的眼睛。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地召唤出善恶天书吗？我的路就此终结了吗！

  其实，就此死去也挺好。我最初的愿望都已经实现: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有了很好的归宿。

  只是，可怜了天下人！也或许，我并不是改变这一切的人。

  等待命运的棒子画上句号，乔符心中由恐惧变成了坦然。

  “我食言了，善恶天书！”

  “是！”

  一股寒意沁入骨髓！

  乔符还未睁眼就脱口而出:“师父！”

  那个男人又一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而庞大聒噪的山膏已经变成了一座惟妙惟肖的冰雕。

  激动的乔符差一点想抱住师父大哭一场，可是，他忍住了。

  长久以来的独立让他很快地清醒，并且反思自己的行为，检讨自己的错误。

  这一回是我莽撞了！是我的关心则乱，光想着我的家人去了。最后一次离开小七之前，没有让它离开苦山。

  “你，善恶天书。”

  乔符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我错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再也不会有动用善恶天书的念头了！”

  “七彩功德，一次！再用，仙道难！”

  “我记住了。”

  师父抬头，望着山膏，陷入了沉思。乔符不敢讲话，也不敢动。旁边的小七更甚，把自己的呼吸都降到最低，以免打扰到仙人。

  良久，师父道:“你，太弱！入山海，练！”

  说罢，便消失了。

  乔符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用形容词，并且还是形容自己的实力。

  “呼~”

  一人一蛇大松一口气，倒在地上。

  “吓死我了！”七彩斑纹蟒这时才颤抖不止。

  “人都走了，你抖个毛！别动，让我靠一会儿。”乔符擦去额头冷汗。

  “就是人走了我才敢抖呢！”小七尽量放松自己的肌肉，“今天，我还以为自己要归西了呢！没想到你……”

  “哎！你是我请来帮忙的，要是出了事，你家人还不弄死我？”

  小七感动:“以后，我一定尽职尽责！”

  “好家伙！合着你原来一直玩忽职守？”乔符跳了起来。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