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作者:东陵玉      更新:2022-02-27 02:30      字数:4374
  江怀逸老提萧昀, 小狗崽叫得没停,江怀楚和江怀逸说话的间隙,老弯下腰去喂他, 江怀逸的脸越来越黑。

  太妃心惊胆战,时不时偷瞄江怀楚,他一脸恹恹黯然,反观江怀逸, 每次嘴唇翕张, 俨然是要怒斥了,瞧见江怀楚过于提不起劲的脸色, 又抿了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小王爷举重若轻。

  太妃彻底放心了。

  临晚,太妃去到小王爷卧房, 轻声道:“毕竟是萧昀送的,你别被你皇兄发现了,要不送回——”

  这个点江怀楚一般坐在案上看公文, 太妃在案上没看到他,东张西望, 一回头,发现他蜷缩在贵妃榻上, 头朝向一侧睡着了,眉心舒展, 容色静谧,嘴角还带着点笑。

  太妃从柜子里拿了条毯子,走过去刚要给他盖上, 定睛一瞧, 才发现那只小狗崽窝在他臂弯里, 面朝江怀楚,紧紧贴着他,毛绒绒的肚皮随着江怀楚的呼吸微微起伏。

  一人一狗,完全不搭的风格,竟然意外的和谐。

  太妃瞧着无声直笑,刚要给江怀楚盖上,那狗像是嗅着她味儿了,腾地坐起来,黑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他,嘴里呼哧呼哧的,像是警告她别过来,江怀楚是它的。

  江怀楚似是睡得挺沉,翻了个身,小狗崽立马贴近,在太妃的注视下,耀武扬威似的,用圆鼓溜丢的脑袋顶开江怀楚松了大半的腰带,把脑袋塞进他的外袍里,外头一时只剩下一根翘上天的摇来摇去的小尾巴。

  太妃忍着笑出去,刚走到门口,里头的人像是醒了,就听他迷迷糊糊道:“别闹。”

  过了一会儿:“别闹。”

  “‘萧昀’,别闹!”

  “嗷呜嗷呜!”

  狗被喊了名字,兴奋地直叫,人却好半晌都再没声音。

  ……

  一日后,燕尔到了。

  端王要成婚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出去,城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陈燕尔拜见过江怀逸,由府上人安顿好,江怀楚去瞧她。

  按照南鄀的规矩,男子同女子在婚前不得有任何出格的肌肤之亲,陈燕尔为了避嫌,戴了帷帽。

  二人会面,门必须得开着,外头还得有人候着,屋里陈燕尔见着人,刚要请安,一低头,先是瞧见了江怀楚脚边狐假虎威大摇大摆进来的小东西。

  “王爷,这是……”

  “……”江怀楚捏着枚剔透圆玉,跨进门,若无其事道,“新养的宠物。”

  陈燕尔笑了:“王爷很喜欢它?”

  江怀楚沉默几秒:“尚可,路上可安好?”

  陈燕尔朝他点点头,二人寒暄着,江怀楚走到内里,隔着一整张桌子坐下。

  陈燕尔看着门外不断朝里面张望的老嬷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刚想好怎么开口,瞧向端王,却见端王眼帘低垂,像是心不在焉。

  陈燕尔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王爷的爱宠在咬王爷的衣服下摆,把他衣服下摆拖出去老长老长,和他赌气似的。

  陈燕尔美目微瞪,漏了一声笑,感受到陈燕尔的视线,江怀楚咳了下:“那个……”

  他把小狗崽抱起,放到了自己身侧的椅子上,平起平坐了,它才满意,两只后脚蹬直,两只前脚搭着桌沿,瞪着陈燕尔。

  江怀楚道:“它有点没规矩……”

  陈燕尔道:“没事。”

  她帷帽下的神色终是愧疚担忧起来:“……王爷,我同他……此事于你的危害……”

  江怀楚摇头,轻描淡写说:“这有什么?”

  “可是你若不成婚……”

  陈燕尔是知道一部分实情的,江怀楚皇兄虽重礼度颜面,却也不会瞒着她,让她事后知晓,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吞。

  江怀楚摇头:“本王无所谓。”

  陈燕尔急道:“怎么会无所谓?”

  江怀楚眉眼一弯:“那你觉得是我同你演戏骗它一辈子来的简单,还是从头就别?人不能总想着眼前,有些东西是演不出来的,就像有些小东西,想藏都藏不住。”

  陈燕尔知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见他如此轻描淡写,自己心头也轻松了不少,过了几秒,仍郑重道:“燕尔虽此生非他不嫁,可若是为了王爷,食言也未尝不可,王爷当真,天下皆知也不怕?”

  最后一句她问得沉重,像是瞧见了江怀楚未来困难重重的路。

  女子未婚先孕,尚且为世人指指点点,更何况男子?还是这等身份。

  江怀楚笑了笑:“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上天叫本王如此,并非本王之过,本王对得起任何人,何须羞愧?旁人若是无法接受,那是旁人之事,与本王何干?与小东西何干?”

  “先前藏,只是怕多生事端,多费口舌,又战事吃紧,怕军心涣散罢了,并非怕人发现颜面无存,你切莫多想,我好着呢。”

  陈燕尔眼里有动容,半晌苦笑道:“跟你比,我倒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人了。”

  “糊涂人有糊涂人的福气。”

  陈燕尔看向他,低声道:“那你皇兄……”

  江怀楚明明对他皇兄百依百顺。

  江怀楚淡道:“皇兄一时心切糊涂,事若是做得不对,我没必要顺着他,他爱我,归根结底是希望我过得好,如果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生活可以叫我快乐,我就可以由着自己来,因为我只有一直开心,他才会真正高兴。”

  江怀楚抬头看向她,一笑:“如果我现在妥协了,日后他瞧着你我尴尬勉强,怕是要内疚一辈子的。”

  陈燕尔心头蓦地一颤,瞧着眼前这个还比自己小两岁却七窍玲珑的弟弟,半晌由衷道:“你这么好的人,若是没人喜欢,才是旁人一辈子的损失。”

  “嗷呜嗷呜!”

  江怀楚:“……”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的陈燕尔噗嗤一声笑了:“王爷,它让我抱抱可好?”

  江怀楚顿了下,若无其事道:“它可能会咬人。”

  “没事的,它牙都没长齐呢。”

  江怀楚说:“……它对生人比较凶。”

  “没——”

  心思细腻的陈燕尔觉察出什么,微微不可思议地瞧他。

  她和江怀楚从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姐弟情谊,江怀楚对她什么都舍得,这会儿居然……

  “那还是算了。”陈燕尔说。

  江怀楚暗松了口气,把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不安分的小狗崽抱到了腿上。

  ……

  晚间,江怀楚端着拌好了肉的瓷碗,在住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萧昀”,他怀着孩子,走得快了就明显,也不好出去找,只好叫来管家,管家一听说王爷的狗不见了,忙喊人找,找了一圈都一无所获,一群人正满头大汗,急得都要出去贴寻狗皇榜了,府侧门口小狗崽忽然摇摇摆摆出现了。

  管家一愣,大喜,高声叫王爷,江怀楚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小狗崽朝他冲刺过来。

  他松了口气,刚要训,后知后觉耳边多了“叮铃叮铃”的声响,低头仔细一看,“萧昀”脖子上不知何时系了根绳,项圈似的,绳底下还有颗小铃铛。

  管家笑说:“这别是贪玩跑出去了,结果谁瞧它可爱,还送了它个小礼物,怪可爱的。”

  “萧昀”绕着江怀楚的脚踝转圈圈,江怀楚眉眼弯弯,刚要拎它进去,瞧着那根黑金色细绳,脸色微变。

  管家回去了,江怀楚拎它进去,关上门,蹲下身拇指捏着绳仔细瞧了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是萧昀扎头发的发绳。

  他说怎么找不着狗,原来是被萧昀的人诱走了。

  萧昀有办法驯它,自然也有办法让自己的人诱跑它。

  城中有萧昀的人是一定的。

  多了根发绳,他想干什么?证明他很能耐?能在他皇兄眼皮子底下和他这么玩儿?

  “萧昀”爱动,见江怀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开始绕着他转圈圈,脖子上铃铛叮铃叮铃直响。

  江怀楚把狗碗一撂,面无表情,打定主意不拿勺子喂它,就要去书架上拿本书瞧,听见身后急得团团转的铃铛声,嘴角挑了下,眨眼压下,回头瞥它:“自己吃。”

  目光落到它脖子上的铃铛上,却停了几秒。

  江怀楚蹙眉走近,蹲下身捏住那颗黑金色的小铃铛,思忖几秒,用了点力,将小铃铛的两半嘴掰开,“吧嗒”两声,两颗小石头掉在了地上,与石头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张叠得极不起眼的小纸条。

  江怀楚脸色一黑,站起转头就走。

  身后“萧昀”愣是不肯吃饭,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脚踝,两颗小奶牙咬住他的衣袍下摆,开始拖扯。

  江怀楚一不搭理它,它就习惯这样。

  江怀楚低头看着它,它眼下如此,倒像是叫他去看……

  江怀楚又气又笑,试图从它嘴里扯回衣袍下摆,它却叼着不放,朝他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渴望。

  明明是求他喂饭,在这时却换了层意思。

  “嗷呜嗷呜!”

  江怀楚立在原地几秒,冷着脸回去,捡起了那张纸条,打开随意一瞥。

  “江怀楚,你有本事就今夜二更独自一人上城墙。”

  字迹又回到了之前的龙飞凤舞、嚣张出格的模样,语气又饱含挑衅,江怀楚毫不意外,他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肯装几天孙子?

  城墙?

  江怀楚一笑。

  他就是上了城墙,城墙那么高,萧昀也上不来。

  他倒要瞧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

  主帅大营。

  夜半一更,谢遮看着那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已经彻底麻了,有气无力道:“陛下,为了追媳妇儿,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干的?”

  “别大惊小怪。”萧昀没好气道。

  他拿着包袱就往外走,谢遮赶忙追上:“谢才卿要是没赴约怎么办?你在城下又瞧不见城墙上有没有人……”

  谢遮瞧了眼天上,今夜连个月亮都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萧昀道:“他就算不去,也会叫自己的人守着的,朕得向他表示,朕去了,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

  萧昀走得实在太快,谢遮急道:“那、那你怎么上去呢?城墙那么高……”

  南鄀跟有病似的,城墙修的比大宁高两倍,飞都飞不进去。

  “这你不用管,朕有的是法子。”

  萧昀朝他挑眉一笑:“你等着朕凯旋。”

  他颇有将领出征的豪情万丈、英雄壮志,却偏偏干的是鸡鸣狗盗飞檐走壁的事情,谢遮扶额,实在没眼看。

  幸好大臣们不知道。

  ……

  二更,江怀逸睡下了,江怀楚调走了自己的人,不惊动任何人地上了城墙。

  皇兄封锁了城门,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城墙因为太高,过于安全,反倒防守有些松懈。

  江怀楚怕被发现,没打灯笼,避开哨兵,扶着城墙边沿慢慢走。

  月黑风高夜,黑灯瞎火时,又是偷偷摸摸独自一人出来,穿着身黑衣,这所作所为着实有些奇怪,让人不免产生一些联想,江怀楚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脸色微红,低头瞧着和他一道过来、蹦蹦跳跳上楼梯的小狗崽,仿佛有人见证他这鬼祟举动似的,越发羞恼。

  在城墙上等了一小会儿,底下一片黑漆漆里,忽然有人轻轻吹了声流氓哨,江怀楚身形一顿。

  他是如约来了,却也只是想瞧瞧萧昀怎么上城墙,无需搭理他,更无需让他知道自己在。

  萧昀说不定听上头没动静,就假惺惺走了,明儿还会嚣张地让小狗崽给他带封信,指责他爽约。

  江怀楚刚要蹲下身,完完全全藏到墙壁后,底下又吹了一声流氓哨,身侧的小狗崽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江怀楚一愣,脸色骤变,没来得及捂它的嘴,小狗崽已经兴奋地“嗷呜”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