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画像(二)
作者:边上城      更新:2022-05-20 17:39      字数:2513
  潭清在她身旁也看到画里的人,不禁捂住了嘴,惊呼道:“大公子……这是大公子……”

  说着,眼泪直往下掉。

  闻声,长洢转头看着潭清,她脸背对着画上的人,终于从潭清的话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似乎费尽了力气才得以将脸转过来,面对着眼前的这幅画和画上的那个人。

  她的目光急速地在画像上来回巡睃,极短的时间内,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什么都能看见却又觉得什么都没看见。画上的人似乎极其熟悉,又好似她根本没有认识过。

  白茫茫,迷糊糊,黑洞洞。

  视线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清晰,有什么东西从脸颊上一划而过从下巴沿上掉下来,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潮湿,她才知道自己在哭。

  自从垣澈故去后,她第一次哭。

  沉山泽见她哭了,不禁唤道:“阿满……”

  长洢撇开脸,忍住了泪意。半晌,她终于镇定住了道:“这画从哪里来的?”

  沉山泽道:“我也不知道。早上门房开门的时候,这匣子就放在都府的大门前,应当是夜间趁着没人送来的。汛叔拿来给我,我打开看了是哥哥的画像。我想着总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给我送哥哥的画像。你从没有见过哥哥的面容,送画的人恐怕也知道,这画约莫是想送进宫给你的,但又进不得宫,所以就放在了沉山都府的大门前。早上进宫时我就带来了,你召见中枢阁事情繁多,我就没有拿出来。”

  长洢将画接在手里,默默看着不说话。

  沉山泽道:“我记得哥哥从没有画过画像,这画像也不知从何而来是谁人所画。从这画上看,作画的人画技倒是极高超,将哥哥的容貌神态都画的十分传神,只是画像比起哥哥本人还是逊色了很多。哥哥的风采,这天下无人可比。”

  长洢点头,久久拿着画轴不动。

  沉山泽道:“不如就将这画挂在清心阁里,你每日都要往清心阁来批阅奏折,将哥哥的画像挂在这里,权当作有哥哥陪着你。”

  他绕过御案,往御案后的书架上比了比道:“就挂在这里怎么样?”

  长洢道:“不挂在这里,内外臣子常往这里来,挂在这里倒扰了清净。我留着,存放起来。”

  她慢慢卷动画轴,沉山泽看她神情木讷,怕她将画轴卷出了褶子,帮着一起卷好了画轴,放在御案上。

  御案上放着长洢先前练的字和临摹的字帖,沉山泽看到其中一幅字帖,回头看长洢道:“你先前练字我就想着将哥哥的字帖拿来给你临摹,这一向军务多,我忙得团团转竟忙忘了。没想到,你已经派人去沉山府将哥哥的字帖拿来了。”

  长洢不解道:“什么?”

  沉山泽伸手往御案上指了一指道:“这个,是哥哥的字迹。”

  长洢立时看向御案,沉山泽指的那幅,正是那日深涉铺纸磨墨,亲手给她写的那副《灵飞经》,字体严正,遒劲飘逸,大有秀美开朗之态。

  长洢捏紧手指,强自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你没有看错?”

  沉山泽道:“哥哥的字迹我怎么会看错?哥哥的字极好,尊天盟的大宗伯兮修子乃书法大家,那年在千甲盛典上看了哥哥的字也不禁称赞不已。我的字也是哥哥手把手教的,我小时候学写字临摹的就是哥哥写的字帖,只是我笨,学不到其中精髓,父亲为此还打过我好几回。”

  长洢双拳紧握,双眸紧敛,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她猝然回身道:“来人。”

  涅川沛立时进来听命,长洢急喘了一口气:“你带禁卫去……不不……叫涅川润来,叫他带城防军去……”

  她说的不清不楚,涅川沛没听明白,探问道:“陛下要臣带人去哪里?”

  长洢立时又道:“不……阿泽城外还有多少驻军?你统统带去……”

  沉山泽也摸不着头脑,方才还在说字帖的事,怎么突然就要带兵打仗?

  忙道:“城外如今还驻守着二十万兵马,动用这么多兵马,陛下是要去围剿乱匪还是……”

  长洢道:“去堪木都府。将堪木涉绑来。”

  沉山泽:“……”

  涅川沛:“……”

  想象了一下动用二十万兵马去围剿一个人的场面,沉山泽和涅川沛不由面面相觑。

  长洢在清心阁内乱走了一阵,忽然又道:“不行。不能动武。红蓼子。”

  红蓼子忙也进来听命。

  长洢道:“你去。去堪木都府传旨,叫堪木涉即刻来见。不要往外透出一点风声,不要惊动了他。”

  红蓼子忙去堪木都府传旨。

  约莫一个时辰,堪木氏深涉晃晃悠悠来了正静殿。一如既往也不等通传,背着双手,晃悠两条长腿就进了清心阁。

  清心阁里空无一人。

  深涉在阁内瞎转悠:“嘿,有意思了,派了那么多人去叫我来清心阁面圣,结果圣她还不在。罢了,本公子心情好,好生在这里等一等,顺便再蹭个晚饭吧。”

  他回身要往榻上歪,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他来长洢这里,原来就没什么防备,突然来这一下子,他袖内的藤曼立刻要飞出去击杀来人,看清是长洢,又立马收手抓住藤曼,在这一收一放间,昆吾剑已经横在他脖颈上。

  “喂喂喂!”他被迫昂着脖子道,“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也说清楚了,好让我死个明白。”

  长洢冷冷逼视着他,目光似乎都带着嗜杀的猩红。

  深涉道:“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搞得好像要将我生吃了一样,虽然本公子细皮嫩肉,姿色超群……”

  “你闭嘴!”

  长洢喝了一声,她真是很难将这个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男人和垣澈联系在一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怀疑他是垣澈,这根本不可能。怀疑他囚禁了垣澈,逼迫垣澈教他写了一笔和他一模一样的字?怀疑……

  可是垣澈分明死了,沉山府的人都见过垣澈的遗体,垣澈的棺椁也下了葬。人死如灯灭。

  她所有的怀疑都是那么荒唐。

  所以,她才心乱如麻。

  “说……”她竭力保持冷静道,“这幅字从何而来?”

  她一手持剑一手将手里的字帖送到深涉眼前。

  深涉莫名其妙道:“从何而来?你说从何而来?本公子亲手给你写的,你亲眼看见的,你现在问我从哪里来?你是不是有……”

  长洢将昆吾剑锋利的刃口往他脖颈的肌肤上重重一压,深涉嘴里的“病”立时改了口:“你是不是有点失忆了?”

  长洢逼问道:“你写的字,为什么和已故沉山大公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