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河滩上聚满西河村的人。

  王大花坐在石头上，的确良外套往下滴水，她抱着哆嗦的身体魂不守舍。

  村里人轮番劝她。

  “大花，你干啥啊，有啥想不开的要跳河！”

  “你还有两个儿子没结婚呢，你舍得撇下一大家子就这么去了？”

  王大花咧着嘴哭得撕心裂肺，“都说建志是我的种，这话要是传到我姐耳朵里，我还怎么做人啊！别拦我，让我去死啊！”

  “谁嘴这么贱，传这样的闲话！”

  “就是，这不是想逼死人吗！”

  在场说过闲话的没一个站出来承认，甚至觉得王大花小题大做，就这么点事至于吗？

  王大花抹着泪叹气：“不怪你们，都是南乔……算了，现在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大伙一听这来了精神。

  “这事跟南乔有关系？”

  “哎哟，都这时候了，大花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给你做主！”

  王大花推诿再三，还是不情不愿地说起被讹八十工分的事，“我看南乔来的晚走的早，怕别人说她闲话给她提个醒。她，她就闹着要让我拿工分给大家分！要怪就怪我自己吧，我不该太好心，活该被她传闲话！”

  “你说是南乔传了你和建志的闲话？”

  “不应该吧，南乔结婚以后懂事多了，前几天还给我们分瓜子呢！”

  王大花的嫂子在一旁愤愤开口：“懂事能逼大花拿出八十工分？仗着是记分员，就这么欺负人！背地里传大花的闲话逼大花跳河，这是人干的事吗！”

  “村长来了！”

  大伙赶紧给村长让路。

  村长往树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看着乱哄哄的河滩，沉着脸喝道：“都吵吵啥，还不干活去！”

  王大花起身又要往河里跳，“让我死了吧！”

  王嫂子拦腰抱住王大花，破口大骂：“蒋南乔真不是个东西，非要害死大花才满意吗！”

  大伙见此愈发相信这事就是蒋南乔闹得，都跟村长告状。

  “村长可得好好管管蒋南乔，她拿着大花辛苦挣得工分去当好人，把咱西河村人当啥了？”

  “是啊，她还传瞎话逼着大花寻死呢！”

  王嫂子翻了个白眼，“人家蒋南乔可是烈士遗属，打不得骂不得，大花的工分一句话就分了，以后你们的工分也难守住咯！她啊，这是想在村里当土皇帝呢！派头大得很，还能听村长管？”

  村长黝黑的脸更是阴沉。

  最近公社在评选先进村，蒋南乔敢闹出事害西河村选不上，他绝对饶不了蒋南乔！

  这时，蒋大姑急匆匆跑来跟村长认错：“村长，我家南乔年纪小不懂事，要是做错什么，可千万别怪她！”

  “年纪小就能这么欺负人啊！”

  “我看就是故意的，都能出来干活挣钱了，别拿年纪小说事！”

  蒋大姑被说的抬不起头，只好去求王大花，“大花啊，南乔不是故意说你和建志的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王大花垂下头哽咽：“我也不想这样……”

  “大花你就是心太软了！”王嫂子出面给王大花讨公道，“想平这事也行，先把八十工分补上，再给我们大花请个好点的大夫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了！”

  蒋大姑忙不迭点头，“是是，我回头就让南乔把工分还给大花！大花治病花多少钱，南乔都能给！”

  蒋南乔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蒋大姑借着道歉把她拉下水，她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不明真相时，多数人会怜悯弱者，不判对错。帮弱者讨伐强者更会产生莫名的满足感，自诩正义，惩恶扬善。

  现在王大花跳河，变成完美的受害者。再加上王嫂子唱黑脸，蒋大姑当白脸，三人配合默契，几句话就坐实她的恶名，让王大花更值得同情。

  而她散布谣言逼王大花自杀，就该人人喊打，先前积累的人缘顷刻化为乌有。

  不仅如此，蒋大姑还诚恳认错断了她的后路。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赔钱认罪。

  若她当场反驳，蒋大姑作为长辈就会狠狠教育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坑死她！

  蒋南乔舌尖抵着上颚，饶有兴致牵起唇角。

  她默默退出去，迎上急匆匆赶来的张三嫂，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掏了一把瓜子递给她。

  张三嫂诧异得看了蒋南乔一眼，随后悄默声离开。

  村长瞧蒋家态度还不错，做主了了这事，“蒋家愿意赔偿，那就这么办了，都散了吧。”

  蒋大姑跟王大花姑嫂俩对视一眼，舒坦展眉。

  这一闹没人再敢传王大花瞎话，被讹的八十工分解决了，还能靠着药费撸蒋南乔一层皮，最重要的是蒋南乔在村长跟前毁了名声，记分员肯定当不了多久了！

  一箭四雕！

  就在三人得意洋洋之际，一道焦急的呼喊从远处传来。

  “王婶咋样了，人还在吗？”

  蒋南乔跌跌撞撞扑到王大花跟前，心急如焚得嚎啕：“王婶，你有啥事不能私下跟我说，非要跳河！你说大伙放下手头活，工分都不要了来救你，你以后可得好好活着啊！”

  一句话让所有人恍然回神。

  对啊，看热闹可没有工分。

  而且王大花得了赔偿又不分给他们，他们瞎起哄干啥！

  这么一想，众人看王大花也不觉得多可怜了。

  王大花听蒋南乔提工分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跳河还不是因为你！是你传建志是我儿子，我没脸了才活不下去的！”

  蒋南乔一脸无辜，“王婶，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儿听说是我传你闲话的？”

  王大花没好气反问：“不是你还能是谁？”

  蒋南乔不明所以，“我为啥要传你的闲话？”

  王大花把话敞开了说：“还能因为啥，你拿我八十工分给别人，村里人也闹着跟你要工分，你不想给就传我的闲话！”

  蒋南乔继续下套，“王婶你可把我说糊涂了，就算是这样，那跟你有啥关系啊？”

  王大花急了，顺口秃噜出来：“因为我看不惯你，就让村里人去找你要工分，所以你就想报复我！”

  蒋南乔敛起笑容，声音沉得骇人，“原来传瞎话说我以公谋私的人，是王婶啊！”

  王大花突然醒过神，脑袋嗡得一声。

  坏了，怎么把实话秃噜了！

  她转头求助蒋大姑。

  今天必须逼蒋南乔交工分，再让村长撸了蒋南乔的工作留给她外甥！

  蒋大姑上前拽住蒋南乔，没好气怒斥：“南乔，村长都说了只要你赔钱赔工分这事就算了，你还想闹成什么样！现在耽误大家干活挣工分的人是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这一顶顶帽子压下来，成功让蒋南乔笑出了声。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蒋大姑，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大姑确定要让我赔钱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