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愿是周围朋友们里订婚最早的一个。

  但却是周围朋友里结婚最晚的一个。

  她定下来结婚的日期, 给大家发请帖的时候，江行烨离三十岁刚好差半年，而许露露的女儿啾啾都已经三周岁了。

  小女孩儿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发上两个蝴蝶结, 兴奋地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初愿姐姐！”

  她妈气的差点打她：“姐姐什么姐姐, 要叫阿姨。”

  “姐姐！”

  “阿姨！”

  “姐姐就是姐姐！”

  “你再不叫阿姨信不信我打你了？”

  初愿把啾啾拦在身后, 高仰着脑袋, 骄傲地轻哼一声：“你就是嫉妒！”

  许露露翻了个白眼。

  这几年，初姑娘钱挣了不少, 工作时间又自由，所以满世界的旅游，还美其名曰寻找灵感。

  她四处跑, 跑的快乐又潇洒, 甚至出了一本自己的游记，整个人热情洋溢的，看上去还是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

  而学生时代梦想着长大后要做一个像三毛一样的沙漠女作家的许露露, 如今却一身的轻奢打扮，牵着女儿, 坐在咖啡店里优雅地喝咖啡。

  她忽然觉得有些感慨。

  许露露望了望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的初姑娘一眼，问道：“怎么又忽然打算结婚了？你不是说自己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吗？”

  初愿年少的时候，大学没毕业和江行烨订了婚,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们说不准毕业就马上要步入婚姻的殿堂。

  结果后来小姑娘四处旅游, 见识了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 思想三观都变得跟年轻时有些不一样。

  她忽然觉得，其实不结婚，就这么谈一辈子恋爱也挺好的。

  最起码财产分明，分开在一起都自由，还能享受美好的私人空间。

  哦，忘了说，她现在和江哥哥是同一栋公寓楼同一层的邻居，虽然彼此都有彼此房子的钥匙，但也约定好了，除非紧急事件，进屋之前都要先敲门。

  许露露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她觉得这对神仙情侣处的简直就跟炮友一样。

  不住一起，不结婚，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是在谈异地恋——这哪里像是正经谈恋爱的样子哦。

  初愿不知道闺蜜在想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因为江行烨的爸爸这两年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而老人家此生仅剩的愿望就是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能成家立业。

  立业是没问题了，成家……初愿想了想，觉得自己总归还是不能任性，得让老人家安安心心地去。

  许露露也知道一点儿他们之间的事，闻言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呢？”

  “啊？”

  “听说三十五岁以上怀孕恢复起来就没那么舒服了，你现在都快三十了，不管江叔叔怎么样，单从你自己考虑，你也需要抓紧起来。”

  初愿蹙蹙眉：“你怎么现在说话跟我小姨一样。我小姨就算了，你才多大，怎么整天就纠结这种事情啦。”

  “什么才多大。”许露露恨铁不成钢，“你不要以为啾啾叫你姐姐你就真的是姐姐，初小愿，你现在都三十了”

  “三十怎么了嘛。”

  初愿真的很不服气，“再说我才二十八呢！我现在反正是真的不想生孩子，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去冻个卵，想生的时候再生，或者我抱养一个也行。”

  “啥？”

  “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呢。”初姑娘很郁闷，“不生孩子不行吗？不生孩子多好啊，还不会老。而且我觉得，我根本还没办法去负担起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啾啾在一旁扬起一个笑脸：“初愿姐姐，我给你当孩子。我不要你给我负担人生。”

  许露露拍了女儿一巴掌：“你个小白眼狼。”

  她又转过头：“那江行烨怎么想？”

  “他说要结婚，但是不要生小孩儿。”

  “他为什么也不想要小孩？”

  “嫌麻烦。”

  “”

  许露露摆摆手，“行吧，反正你们俩一个锅配一个盖，自己过的舒服就好。”

  然而世界上关于初愿有个定理就是：

  她越信誓旦旦一本正经说出口的话，就越容易被打脸。

  就像她小时候赌咒发誓说自己再也不看动画片了。

  高中宣称自己一定要考美校。

  大学坚持不读研。

  结婚前一周说自己四十岁前不考虑生孩子的事儿。

  ——于是结婚没半年，江行烨来澳洲出差，她跟过来蹭饭顺便旅游，最后冲进江哥哥的房间，塞给他一根验孕棒。

  然后坐在地毯上，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怎么办，打、打打掉吗？”

  男人盯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神情淡淡的，盯了很久很久。

  “江行烨？”

  他抬起头，声音似乎有些艰涩：“你想打吗？”

  “我”

  初愿低下头。

  她其实是有点害怕小孩子的。

  所以才说不想生。

  江行烨也嫌弃小孩子麻烦。

  她很高兴他们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

  可是，这一刻，她看着自己尚还平坦的肚子，忽然犹豫了。

  “我、我”

  她最后低落地叹口气，“对不起哦江行烨，我忽然有点想生。”

  “那就生下来。”

  “可是我你说我生下来好吗？”

  “当然好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响在耳边，又轻又缓，“我觉得挺好。”

  “可是，”初愿抬起脑袋，“你不会嫌它烦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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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可是你之前还说小孩子很麻烦的。”

  “人都是会变的。”

  江哥哥往后一仰，专注地盯着她，黝黑的眼眸里全是真诚，“我现在就变得不讨厌了。”

  “你不会是为了哄我的吧？”

  “如果我哄你，你就不生了吗？”

  “”

  初姑娘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仰头，“我还是想生。”

  “如果你嫌弃他烦的话，我就自己照顾他。”

  江行烨弯弯唇：“我绝对不嫌弃。”

  接下来的八个月里，初愿很用心地在当一个孕妇。

  江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甚至平时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初愿是在宁城养胎的，这地方虽然不太发达，好在空气好，亲人也都在。

  初愿失去了母亲，小姨就专门辞了这学期当班主任的机会，时不时跑过来照顾她，几个月家里炉灶天天开着，给初愿炖汤。

  家里也请了两个月嫂，因为工资开的高，照顾的格外用心。

  可就是这样，初愿还是吃不胖。

  从背后看，依然是细胳膊细腿的，让许露露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

  “那每天汤汤水水的营养周全，你怎么反倒越怀越瘦了？”

  ……好吧，虽然这不一定是影响身材的原因，但是怀孕期间，初姑娘其实一直有点小惆怅。

  她总觉得，江行烨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每次回家，看她的时候总是跟她说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跟肚子里小孩儿交流的意愿。

  初愿让他摸一摸肚子呀，他就勉强伸出手来，轻轻碰一碰，而后又很快收回去，仿佛懒得去跟这个孩子接触一样。

  初愿想，江行烨本来就是嫌弃小孩子烦的。

  本来都不打算养孩子的。

  但是因为她非要生，他就故意骗她说自己也喜欢。

  唉，孩子以后在一个没有父□□里长大，会不会容易心理不健康？

  她再乐观再开朗，这会儿也是个孕妇，孕妇情绪来的快，容易多愁善感。

  想多了之后，忍不住就要哭。

  但是她又不敢在江行烨面前哭，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哭。

  她觉得自己都快得产前抑郁症了。

  直到有一天。

  初愿去江行烨的办公室躲小姨的补汤。

  但是江行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去开，跟她说了会儿话，就在助理为难的催促下，让她先一个人暂时玩一玩拼图。

  只不过初孕妇最近很容易困，拼图没拼几个，就打了个哈欠，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头发又细又软，站在江行烨面前，期待地对他说：“爸爸，你可以抱抱我吗？”

  江行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推开了她。

  初愿被吓醒了。

  她睁开眼睛，正想流泪的前一秒，忽然就看见了蹲在自己前方的江行烨。

  他应该是刚开完会了。

  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正静静地蹲在她面前，盯着她鼓起来的肚子。

  初愿人瘦，胳膊腿都细，只有肚子是大的，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

  江行烨一直不太敢摸她的肚子，生怕自己力道一大，就把这个肚子给戳破了。

  所以此刻，他也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凝视着她的肚子，看的非常认真。

  从初愿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被睫毛盖住一半的黝黑的眼眸。

  里面的情绪是好奇的、温柔的、还带着几分期待和喜悦。

  那是初愿第一次在江行烨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情绪。

  然后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之间有某种特殊的感应，江哥哥的手碰到肚子的那一瞬，小孩儿就踢了母亲一脚。

  江行烨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惊吓。

  他猛地收回手，怔了怔，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肚子。

  而后过了半分钟，才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

  这一次，小孩儿终于是安安静静的，让他隔着肚皮摸了好一会儿。

  初愿眨眨眼睛。

  “你喜欢它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

  男人抬起头，对上她晶亮的视线，弯弯唇：“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初愿也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真的是温柔的。

  还带着几分来不及褪去的惊喜。

  她笑起来：“原来你真的喜欢它呀。”

  江哥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凑过去亲了亲她：“我最喜欢你。”

  “然后再喜欢它。”

  初愿抱住他的腰，软软的嗓音就这么钻进他的耳朵里：“我也是。”

  “但是如果我难产死掉了，你会迁怒它吗？”

  男人蹙了蹙眉：“不会有这种如果。”

  “我知道不会，我就是问问嘛。如果我难产死掉了，你会讨厌它吗？”

  江行烨垂眸沉默了半分钟。

  “不会。”

  他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很认真，“如果你在，我就百分之六十爱你，百分之四十爱它。”

  “如果你不在，我就拿百分之一百去爱它。”

  初姑娘笑起来，凑在他耳边，软软的嗓音就这么钻进他的耳朵里：“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