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 很多事情, 都是得不到完美解答的。

  比方说爱情激素这种东西, 研究学者们说，一般十五个月就会开始下降。但一年半过去了, 初愿觉得自己对江哥哥分泌的爱情激素, 依然有增无减。

  人体存在着很多玄妙的秘密。

  比如有的人，每天用着高价护肤品早睡早起坚持运动, 也还是抵挡不住衰老的步伐。而有的人, 天天熬夜吃甜食缩在被窝里看漫画看到半夜，也还是不长一颗痘痘。有的人喝水都胖, 有的人却拼命增肥。有的人怎么努力也还是成绩垫底，有的人却可以轻轻松松考到第一。

  ——这一段排比, 其实有点气人。

  更气人的是，今年宁城的理科高考状元，条条都是后者。

  是的，今年宁城的理科高考状元。

  半个月前, 万千学子们刚好结束了他们十几年中最为重要的一场考试。

  从昨天起，分数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初愿毫无疑问地占据了宁城理科的第一名。

  但是说实话，她还是有点发挥失常, 所以在省内的总排名并不太高, 无法让她肆无忌惮地挑大学选专业。

  老师们很替她惋惜, 毕竟前几次模拟考, 她的成绩都要比高考更突出。

  不过初愿自己觉得已经够开心了。

  谁让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了要去c大, 她功利心不重，只要能够实现基本愿望，就已经是一百分的快乐。

  高考最后那天，由于班主任不厌其烦的强调和重复，考试结束之后，大家都提着笔袋回到了备考教室。

  然后就收到了他们的毕业照。

  其实是因为，备考那段时间，班主任怕任何“伤感的离别愁绪”都会影响他们的考试状态，所以直接扣下了毕业照，一直到考试考完才肯发给他们。

  初愿看着手里的照片，觉得自己拍的真是好。

  她就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坐在凳子上，眉眼弯弯，冲镜头咧着嘴。

  周围一圈人，就属她笑的最灿烂。

  许露露在一旁表示困惑：“你怎么那么高兴啊？从小学到高中每张合影，你都笑的跟向日葵似的，满脸褶子，很容易崩表情的知不知道？”

  “没有关系。崩就崩吧，反正同学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长什么样子。”

  “呵，你现在当然是这样觉得，等再过几年，回头看毕业照就你最丑，你就后悔去吧你。”

  许露露说的是实话。

  宽宽长长的毕业照上，和其他或微笑或比v字总之形象管理都做的超好的同学们相比，初愿确实显得不羁了一些。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开学拍校牌照片，还是毕业了拍大合照，永远都是阳光灿烂，弯眉咧嘴，丝毫不顾及自己这样的表情在镜头下会不会好看。

  因为比起很多年后看自己的旧照，心里想：”哇，我年轻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嘛“，初愿更希望自己在翻相册时，能够感叹一句：“哇，那个时候我过得可真开心。”

  最起码，在过去的几年中，已经展露出来了一个很大的好处：她丢过无数次校牌，每次都有好心人给她送回来。

  并且给出的理由基本都是：看你的照片，觉得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忍心看你丢校牌。

  然后他们就迅速成为了朋友。

  许露露曾经就说过一句话，初愿那五湖四海的人缘，全都是靠丢校牌建立起来的。

  所以这会儿，初愿坐在位置上，越看自己的毕业照越满意，忍不住就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拍了张照，发给江行烨。

  初大王：[图片]

  初大王：我的毕业照发下来啦！

  初大王：你看，本爸爸是不是很显眼？

  江行烨没有回复她。

  江哥哥最近神出鬼没，时常找不到他人，哪怕是初愿高考这几天，除了最开始跟她说了句加油，后面就再也没找过她了。

  初愿撇撇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千古痴情女。

  想当年，江行烨高考的时候，她还每天给他发幽默笑话缓解他的紧张心情呢。

  小姑娘郁闷地收起手机，听老师在讲台上说通知：“因为很多外地同学都急着要回家，也怕你们都定了很多毕业旅游计划，所以我们的毕业晚会，就干脆在今天举行，下午三点，大家来天喜阁报道，这次要特别感谢一下几位家长，谢雨柔妈妈帮忙订的酒店，给我们打了七点九折，还请了酒水，剩下来的钱用班费刚好够，吃完之后，大家可以去唱歌，唱歌的钱呢，王君盛妈妈也请了……”

  许露露拉了拉初愿的衣袖，小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呀？明明就是大家自己的毕业聚会，唱歌酒水的费用四十几个人平分下来也不是什么大钱啊，他们这样请来请去，搞得好像怎么样一样。”

  初愿想了想，脑子里忽然冒出堂姐某天忽然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初愿啊，高中毕业后，你就是个大人了，太天真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你要趁早学会适应社会。

  于是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许露露的肩膀：“哎呀社会就是这样的复杂又残酷的，你要学会趁早适应。”

  “边儿去！”

  ……

  不管同学们心底有什么想法，毕业聚会最后还是照原计划平平稳稳地进行。

  初愿到达酒店之后，发现很多同学都换下了身上的校服，穿上了那种曾经在他们眼里“很骚很社会”的西装短裤小皮鞋，吊带长裙细高跟。

  明明大家以前也不是没穿过便服，但今天一看，莫名其妙就是有一种很陌生的奇怪感。

  “大家都这么郑重吗？”

  人都到齐开始上菜后，初愿环顾四周，又揪了揪自己身上的校服，觉得规规矩矩的专辑反而成为这里面最另类的一个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菜吃到差不多之后，大家就开始互相敬饮料敬酒，许露露踩着双高跟鞋走来走去，没一会儿就瘫在椅子上喊脚疼。

  而且初愿敢保证，再过十年二十年……不，三四五六年的，大家回翻旧照，看见自己身上那骚气的西装短裤和拙劣显眼的妆容，一定会比她更想把照片藏起来。

  这样一想，现在这些妆容拙劣搭配浮夸的少年少女们，莫名就变得可爱起来。

  人总是越长大，越妥帖。

  越变得泯然众人矣。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

  一帮人鬼哭狼嚎地跟班主任一起在台上唱《同桌的你》，唱的听众也红了眼睛。

  他们这个班，其实在七中还是很出名的。

  有一个学神初愿，一个高二暑假忽然被挑中出演了一部热播剧的预备演员张偲葶，还有一个高三上学期跑去参加偶像选拔比赛并成功出道的蒋葳。

  有人打听到说，初学神想读的专业是新闻学——这样看来，他们三个说不定以后还能凑到一个行业里。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有些醉了，不是哭就是唱，没什么人有心思八卦。

  只有张偲葶端着酒杯趾高气昂地走到初愿面前，俯视着她：“初愿，现在赢未必就是真的赢，再过几年，谁高谁低还说不准呢。”

  初愿冲她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挑着碟子里的花生米继续吃。

  结果没吃几颗，蒋葳又端着酒杯走到了她的面前，结结巴巴：“初愿，我敬你一杯酒。”

  初愿跟他碰了一口雪碧。

  而对方把被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你酒量挺好呀。”

  小姑娘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却见男生已经涨红了脸：“其实我、我是为了壮胆才喝那么多酒的。”

  “初愿，我、我、我喜欢你！”

  ……啊？

  “你愿意、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

  初愿瞅了瞅他，又瞅了瞅不远处正笑眯眯看着的班主任：“对不起哦，我不愿意。”

  “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我可以改！”蒋葳同学一下就不结巴了。

  “因为我……”

  初愿本来是想说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忽然心中顿生一股豪气，当着班主任的面，她勇敢地挺起胸膛：“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还没有掌握这个情报的蒋葳同学彻底懵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刚才我已经跟我喜欢的男生表白了，他也接受了我的表白。抱歉啊。”

  小蒋怀着最后的期望：“是谁？”

  “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反正是我很喜欢的人。”

  “……”

  见初愿脸上的表情真诚，不似作伪，蒋葳同学只好黯然离场。

  她戳着手机屏幕，同样也很烦恼。

  江行烨到底去哪个外太空了呀，怎么一直都不搭理她呢。

  她高考考完了欸。

  这很过分好不好。

  与此同时，初愿虽然成功解决了一个追求者，却付出了“被班主任虎视眈眈盯着”的代价，她在酒席上坐立难安，连最后唱歌都只匆匆敷衍了一首，就赶在班主任找来之前，悄咪咪地溜出了酒店，搭着许露露的电瓶车一起去买奶茶喝。

  离别的愁绪嘛。

  说实话也是有的。

  但其实事实上，比起和不那么熟的同学们在酒店里互相敬酒说贺词，初愿还是更喜欢跟玩的好的小伙伴们一起在马路上吹风。

  “露露呀，你住过校吗？”

  “没有诶。”

  “我听说，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就都要住校了。”

  “那就住吧。”

  “江行烨跟我说，c大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只有公共澡堂，因为校区很老，线路很旧，还不能在宿舍里吹头发冲热水袋。”

  “是吗？”

  “是呀，他还说，c大的老校区连宿舍空调都还没有装，夏天的时候大家都跑出去宾馆开房。”

  “天哪，那你以后也太可怜了吧。”

  “露露呀。”

  “哎。”

  “我忽然好想哭啊。”

  “因为c大太破了吗？”

  “不是。是我怎么感觉一下子，我就长的那么大了呢。我一想到我很快就得自己赚钱给自己买颜料画纸了，我就很难过。”

  “……呜呜呜呜呜。”

  大马路上慢悠悠地驶过一辆载满哭声的电瓶车。

  最后，初愿是红着眼眶和许露露道的别，捧着燕麦奶茶走进网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考结束了，今天晚上网咖里人特别多，满满当当的，满眼尽是转来转去的游戏地图画面。

  “章意姐姐，我爸爸回来了没有呀？”

  “还没有呢。你不是去参加同学聚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想唱歌，所以就先回来啦。章意姐姐，我可以点一碗芋圆吗？”

  “行，我先煮完咖啡，待会儿直接给你把芋圆端过来。”

  “好呀，谢谢章意姐姐！”

  小姑娘啜了一口奶茶，挎着小包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老窝。

  但是手指刚触到门把手，就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扭过头。

  ——还是那个网管房窗户正对着的位置，还是那张宽大的弧形长桌，正坐着一个熟悉的男生。

  高高的个子，身材瘦削，眼睛漆黑而冷淡，五官轮廓流畅分明，完全就是一个活在黑白线稿里的美少年。

  也是她那不知道丢在哪个外太空的冷漠男朋友。

  外太空漫画少年弯了弯唇，靠着椅背，冲她漫不经心地眨了一下眼：“你好，请问可以点一杯八折的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