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愿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这么大的人了, 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哗啦啦地号啕大哭。

  实在是……非常丢脸。

  以至于回家的整个车程中，她都一直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言不发地看动画片。

  保持着一种鹌鹑一般的寂静。

  至于江行烨，他在另外一个车厢。

  主要因为当时买票的时候，同一车次就剩下两张票了，一个在十六车厢, 一个在五车厢，两个位置隔得老远。

  而这已经是倒数最后两班车中唯一剩下的两个座位了。

  也就是上了车之后, 初愿才发现自己被江行烨给骗了。

  现在离零点都还有二十分钟，哪里来的跨年烟花。她因为一句新年快乐哭的稀里哗啦, 哭完之后才发现, 根本就没到有新年。

  许露露那个笨蛋！

  高铁在晚上十二点之后就没有车次了，怎么可能看完烟花还回得了家。

  差点就被她骗了。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她在心里生气地斥责自己的好朋友时, 许露露忽然来了微信。

  许笨蛋：初愿你这个笨蛋

  许笨蛋：快放烟花了！

  许笨蛋：刘橙悠他们说你忽然一下就不见了

  许笨蛋：你说

  许笨蛋：你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去买吃的了？

  初大王：你才是笨蛋！

  初大王：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啦！

  许笨蛋：？？？

  许笨蛋：你在放什么屁？

  许笨蛋：你不看烟花了吗？

  初大王：高铁十二点之后就没有票了！

  初大王：你现在已经回不了家了你知不知道？

  许笨蛋：？？？？

  许笨蛋：什么东西？！！！

  许笨蛋：为什么会没有票？！

  许笨蛋：凭什么会没有票？！

  初大王：你出行之前都不先查好路线车次的吗！

  初大王：果然就是不能信任你

  许笨蛋：[痛苦]

  许笨蛋：[痛不欲生]

  初大王：与其浪费时间痛苦

  初大王：你现在还不如想想跨完年之后应该怎么办吧

  初大王：我反正是救不了你了

  许笨蛋：[留下两条宽面条泪]

  许笨蛋：[物理自闭]

  许笨蛋：[痛苦到失忆]

  许笨蛋：[啊——]

  初愿没有丝毫同情心地按黑了手机, 继续打开平板看自己的动画片。

  这个平板，是江行烨在上车之前给她的, 里面下载了好几部动画, 说是借她在车上解闷。

  初愿点开了一看，发现分别是：

  《虹猫蓝兔七侠传》、《虹猫仗剑走天涯》、《虹猫蓝兔光明剑》和《虹猫蓝兔与阿木星》。

  少了三部。

  这个动画片，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国产动画片, 为了它, 每天晚上七点钟前就听话地做完作业, 然后准时守在电视机屏幕前看小鹿姐姐的《动画梦工厂》。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只跳跳龙长什么样子。

  而作为自己观影史上的初恋，初愿对这部动画的感情深的很，哪怕后来长大了，也去b站就着弹幕把后面几部给啃完了。

  《虹猫蓝兔勇者归来》没有拍完结局，是她一辈子的伤痛。

  想到这些往事，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随便戳一部，又随便戳了一集，就开始看。

  结果才看了几分钟，就感觉到身旁持续传来的一个难以忽视的视线。

  小姑娘扭过头，看见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奶娃娃。

  被妈妈抱在怀里，却扭着身子拼命探过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平板屏幕，神情专注异常。

  初愿递过去一个耳机：“你要跟我一起看吗？”

  奶娃娃害羞地捂住脸，然而没过两秒，又偷偷移开几只手指，瞥见小姐姐友好的眼神，立马放了心，快乐地接过耳机，奶声奶气：“谢谢姐姐！”

  一大一小就这么凑在一起，认认真真地看了一路的动画片。

  等到高铁靠站的时候，奶娃娃已经爬到了初愿的膝盖上，互动自然地活像一对亲姐弟。

  身旁的母亲非常不好意思，在初愿下车之前，死活非要塞给她两盒好多鱼。

  “姐姐，你就拿着吧，我妈妈买了一箱，家里还有好多好多呢。”

  初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了。

  她和那一对母子告了别，顺着人流下车。

  由于今天是跨年夜，这趟车又是最后两班之一，所以每个车厢出口都呼啦啦下来一群人，拥挤在一起，一时间根本找不到江行烨的身影。

  毕竟隔了十二个车厢呢。

  就在小姑娘费力地垫脚探脑袋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嘟嘟震动了两下。

  她掏出来一看，发现是江行烨发给她的微信消息。

  江行烨：人太多

  江行烨：我在出站口等你

  初大王：好！

  她觉得江行烨那么高，自己都找不到他，那按照她的身高，江行烨找不到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姑娘背着书包，抱着一个平板和两盒好多鱼，也不再那么着急，随波逐流地就顺着人群往出站口走。

  不过出站口好像没有江行烨的人欸。

  她张望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那张熟悉夺目的漫画脸。

  嗯，大概是十六车厢离出站口太远了，所以他还没有走到吧。

  初愿拿出手机，给江行烨发微信。

  初大王：我到出站口啦

  初大王：就在卖糖葫芦这里

  初

  大王：等会儿你要是到了看不见我的话

  初大王：就给我打……

  最后一行字还没打完，忽然就被一道无奈地叹气声打断。

  额头上方传来懒洋洋的男声：“抬头。”

  初愿愣了愣，应声抬头。

  “咦！”

  是江行烨呢。

  少年就站在那个卖糖葫芦的老板后边儿，半个身躯都被糖葫芦的稻草靶子给挡住了，只露出一段脖子和一个头，就像是靶子上方忽然长出了脸。

  修成了一只英俊的糖葫芦妖精。

  “你走的真快呀。”’

  初愿没话找话地寒暄了一句。

  少年指了指她怀里的好多鱼，微微挑眉：“在车上买的吗？”

  “不是，是一个小朋友的妈妈送给我的。”

  “小朋友的妈妈为什么要送你零食？”

  “因为我跟他儿子一起看动画片了。”

  他就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你倒是借花献佛。”

  “你想吃吗？”

  小姑娘伸出手，“你要是想吃的话，我都给你。”

  “我不吃鱼。”

  “它不是鱼。”初愿耐心地解释道：“它只是做成了鱼的形状，实际上原材料只是土豆而已。”

  “我也不吃鱼形状的东西。”

  “哦，那好吧。”

  她就又把两盒零食抱回了怀里，而后想了想，约莫是觉得独占了回扣不好意思，又问：“那你吃糖葫芦吗？我可以请你吃糖葫芦。”

  还没等江行烨回答，旁边那个举着糖葫芦棒的老板就慌忙摇了摇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不是卖糖葫芦的，我这个糖葫芦，是、是专门带来接女朋友的。”

  “啊？”

  “我跟我女朋友是异地，她今天过来看我，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礼物。”

  话音刚落，后方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啊！你真的给我买一百串糖葫芦了！”

  而后那声音就欢天喜地地扑进了糖葫芦老板的怀里。

  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糖葫芦老板也很高兴，揽着女朋友走远，夜风吹过来他们渐行渐远的对话：

  “这不是你的新年愿望嘛，而且不过一百串糖葫芦而已，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虽然知道你说的是情话，但是我也还是很开心！亲爱的我太爱你了……”

  初愿仰着头，看着糖葫芦妖精又变成了自己身高腿长的漫画小哥哥。

  随着那对情侣的走远，漫画小哥哥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初愿。”

  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俯视着她：“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

  “是啊。”男生看了看手机，勾起唇，“还有两分钟就新年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快点说。”

  “说了会怎么样呢？”

  “说了哥哥带你去打卡。”

  初愿眼眸就是一亮，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忽然黯淡下去。

  “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个新年愿望，但是我觉得你不会答应我。”

  “你先说来听听。”

  “我——想回学校的操场跑步！”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然后在操场上吃烧烤。”

  ……

  非常朴素也非常奇葩的新年愿望。

  朴素和奇葩到江哥哥都没有动力去带她打卡。

  但是既然已经夸下了海口，他当然也不可能食言。

  揪着她的帽子：“走吧。”

  “去哪里？”

  “去你学校的操场跑步。”少年的语气很平静，“然后再去买烧烤。”

  “！”

  初愿惊呆了，“你真的要陪我去操场吗？”

  “这不是你的新年愿望吗？”

  “是，可是……”小姑娘忽然很愧疚，“那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我也帮你实现！”

  “我没有新年愿望。”

  “人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如果暂时想不到的话你就随便说一个，喝奶茶或者吃薯片这种也可以的。”

  “这种愿望我为什么需要你帮我实现？”

  “……可是你没有愿望的话我就会很愧疚，感觉好像一直在占你的便宜。”

  “那你占吧，我不介意。”

  “那可是、可是我介意呀。我这样就显得很不知好歹欸……要不然你就随便说一个好吗？什么都可以的！”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瞅着她：“随便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敢说，只要我能做！”

  “哦。”他点点头，而后微挑眉，唇边勾出几分懒洋洋的笑，“那你叫声爸爸来听听看？”

  “……”

  “不愿意啊。”

  男生仿佛退而求其次地抱着臂，好整以暇，“那叫声哥哥也行。”

  ……

  沉默了半分钟后。

  “哥哥。”

  她举起手，把怀里的零食递到他面前，“你吃好多鱼吗？”

  高铁出站口的灯装的很亮。

  小姑娘仰着脑袋，眼睛里正好盛着光，一眨就是一片潋滟波色，连带着奶啦吧唧的声音都被渲染得婉转起来。

  江行烨喉结微动，低沉着嗓音：“哥哥不吃，你吃吧。”

  她又眨了一下眼睛：“哥哥真的不吃吗？”

  “……吃一条也行吧。”

  不是江行烨没志气。

  而是她这一声“哥哥”，九转十八弯地对着他的耳朵撵了过去。

  撵的他耳根子都软了。